《记忆重绘》拿伞戳你

11、难忘今宵厕所版

　　花延年只感觉自己穿进了一场老电影。
　　约一百年前，平京城，兴旺大饭店。
　　这座平京城最负盛名的饭店，今夜灯火通明，几位身着绸缎长衫、明显是常客的老板说笑着走向大门，却被服务员拦了下来。
　　“对不住了，各位老板，”服务员压低声音，脸上堆着歉意的笑，汗珠从额角滑落，“今晚纪大元帅包了场，说是要给他的侄子接风洗尘。实在不便接待，您几位多包涵，改日一定给您们留最好的雅间！”
　　纪大元帅，纪景泽。
　　这个名字在平京城，意味着绝对的权势。手握重兵，说一不二，几乎是这座城市的无冕之王。
　　饭店内，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银质餐具反射着炫目的光。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们步履匆匆，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后厨更是热火朝天，炉火熊熊，锅勺碰撞声不绝于耳。然而，在忙碌的厨师和帮工中，却混入了几个面容稚嫩、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与不安的年轻身影。
　　一个瘦高个子的青年，忍不住望向身边那个看起来最为镇定的青年，声音压得极低：“岳哥，咱们……咱们这么干，真不会出大事吧？那可是纪元帅……”
　　被称作岳哥的青年名叫岳枫，是平京大学的学生，也是这次特别行动的领头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手下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放心吧，这东西无毒，吃下去顶多让他们痛快地一泻千里，清清肠胃，对身体没啥坏处。正好让这帮脑满肠肥、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们体验一下什么叫通畅！”
　　瘦高青年名叫柳飞，听到岳枫的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朝着另外几个学生模样的帮工使了个眼色。几人默契地在几道即将出锅的大菜里，飞快地撒上了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然后迅速将其端出厨房。
　　这些学生头脑灵活，手脚麻利，工钱也要得不高，因此平京城里许多大商户遇上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乐意雇佣他们来做临时帮工。岳枫一行人便是借此机会，混入了兴旺大饭店。
　　大厅内，觥筹交错，衣着光鲜的宾客们陆续落座，谈笑风生。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主位和次主位依然空着，显然是留给今晚最重要的主角——纪元帅和他的侄子。
　　花延年不禁为这百年前的奢华盛宴感到咂舌。
　　忽然，一声铜锣响彻大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纪景泽元帅身着笔挺的戎装，肩章闪耀，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魁梧的身材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军人气概。跟在他身旁的，正是那位刚从法国归来的侄子。
　　花延年凝神看去，心中一震：这正是那个在他脑中小住几日的青年！此时的纪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皮白唇润，身穿定制的白色西装，浑身散发着养尊处优的少爷气质。
　　纪澜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容地面对满堂宾客，优雅地举杯，声音清朗道：“诸位叔伯长辈，诸位朋友，纪澜海外求学数载，今日归来，蒙叔叔厚爱，在此设宴。纪澜更是感谢诸位赏光莅临，薄酒素菜，不成敬意，望大家尽兴，今夜不醉不归！”
　　言辞得体，姿态从容，引得台下阵阵奉承的掌声。
　　岳枫躲在厨房通往大厅的门帘后，一边偷瞄着外面的情景，一边顺手拿起一块之前藏起来的糕点塞进嘴里，听得津津有味，就等着好戏开场，然后带着兄弟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纪元帅和纪澜成为全场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敬酒，他们大多时间都在应酬，桌上的菜肴并未动几下。
　　然而，其他宾客却早已对美味下了筷。起初一切如常，但渐渐地，一些宾客的脸色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岳枫搞来的这东西劲太大了，便意开始在宾客的肠道内横冲直撞，难以忍耐，呼之欲出。
　　尴尬的吸气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腹泻的紧迫感不同于任何其他疼痛，它毫不留情地挑战着人类忍耐的极限。
　　终于，有人再也无法维持体面，猛地站起身，捂着肚子，夹紧双腿，狼狈不堪地冲向厕所的方向。有一便有二，不一会儿，优雅的宴会厅乱作一团，宾客们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风度了，只想尽快找到解手之处。
　　纪景泽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下令：“封锁饭店！谁也不准离开！”
　　然而，生理上的迫切需求压倒了对权威的恐惧。饭店的厕所根本容纳不了如此多的人，一些憋不住的宾客竟不顾士兵的阻拦，哭喊着、挣扎着冲开一条路，跑出饭店去寻找任何可能的僻静之处……场面彻底失控。
　　在一片混乱中，岳枫朝着柳飞等人一招手，几人趁机悄无声息地混在向外涌的人群中，溜出了兴旺大饭店。
　　冰冷的夜风一吹，柳飞才从刚才的刺激中回过神，后怕地问道：“岳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岳枫虽然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更多的是恶作剧成功的兴奋，他咧嘴一笑：“回学校！放心，那帮人官再大，也不敢随便进宿舍里抓人！”
　　一行人偷偷溜回学校宿舍，回想刚才那些达官贵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解气，忍不住压低声音笑了起来，仿佛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兴奋劲过后，疲惫袭来，几人很快沉沉睡去。岳枫甚至在梦里还在回味着戏弄权贵的快意，嘴角带着笑。然而，他的笑容在深夜里骤然凝固。
　　宿舍门被粗暴地踹开！几道黑影闯入，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全部抓起来！”一声冷喝打破了校园的宁静。
　　岳枫第一次尝到了蹲大牢的滋味，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一种混合着恐惧、不甘和一丝悔意的复杂情绪弥漫心头。
　　兴旺大饭店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指着他们对旁边面色冷峻的军官道：“军爷！就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搞的鬼！昨晚厨房里除了我们本来的伙计，就他们是新来的生面孔！一定是他们在菜里动了手脚！”
　　那军官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几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大手一挥：“搜身！”
　　士兵们上前，粗暴地在几个青年身上摸索起来。
　　岳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个士兵从柳飞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岳枫只觉得眼前一黑，猛地扭头看向柳飞，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质问：“你……你怎么没把这东西扔掉？！”
　　柳飞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带着哭腔小声回道：“我……我以为……以为以后还能用得上……就…就没舍得扔……”
　　人赃并获。
　　或许因为他们的学生身份，或许因为纪元帅觉得此事过于丢人不想深究，岳枫等人并未受到严重的皮肉之苦，但还是在冰冷刺骨、弥漫着霉味的大牢里，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难熬的一夜。
　　天刚蒙蒙亮，几声粗暴的叩击铁栏声响起，岳枫挣扎着睁开酸涩的眼睛，逆着走廊透进的微光，他首先看到的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狱卒，而是一个挺拔出尘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藏青色学生装，与这肮脏污秽的牢狱格格不入。他并未转身，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你们几个，胆子倒是大得很。什么事都敢做，什么祸都敢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胆子跟我说说，为何要行这下药之事？”
　　岳枫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和傲气，见他这般装模作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笑反讽：“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平日里的作态！有他们在，社会不会进步，百姓不会幸福！你们狼狈为奸，难不成还要因此枪毙了我？”
　　门口的人依旧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倒是有几分血性，可惜有勇无谋。长脑子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你们干的。你们就真不怕死？”
　　怕死吗？岳枫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可能不怕？疼痛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死亡。但他嘴上却不肯服软，梗着脖子道：“错，我们认了！但此事罪不致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出什么法律来治我们的罪！”
　　那背影似乎轻笑了一下，随即抛出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了你的同伴，但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岳枫闻言，猛地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柳飞和其他同学，心中一横，咬牙道：“主意是我出的，药是我搞来的，与他们无关！你放了他们！有什么代价，我岳枫一人担着！”
　　不等柳飞等人说出感激或劝阻的话，旁边的军官便一挥手，士兵们迅速将其他学生带离了牢房，只留下岳枫一人。
　　门口的人终于再次开口，说出的条件却让岳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的要求很简单。等我回到平京大学里，你要做我一年的小跟班。随传随到，任我差遣。”
　　“什么？！”岳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几乎吐血，“士可杀不可辱！你休要痴人说梦！想让我岳枫给你当狗腿子？你不如现在就一枪崩了我！”
　　那人笑道：“多少人想追着给我当跟班，从这平京城能排到法国。”
　　“我岳枫在此对天发誓！”岳枫气得脸色通红，“我就是死，也绝不做你一天跟班！”
　　“哈哈哈……”那人似乎被他的反应彻底逗乐了，笑够了才对旁边的军官随意地挥挥手，“行了，放他走吧。”
　　岳枫愣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就……放了？他狐疑地、一步步地挪出牢门，经过那人身边时，心头恶气难消，故意狠狠地用肩膀撞了过去！
　　谁知，就在碰撞的瞬间，那人看似随意垂着的手却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般猛地攥住了岳枫的胳膊！力道之大，疼得岳枫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终于转过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怒气，“你弄疼我了！”
　　岳枫本就憋着火，猛地转过头想要瞪视对方，然而，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咒骂、所有的硬气，在看清对方脸庞的那一刹那，骤然卡壳，灰飞烟灭。
　　他看到了张这辈子都的忘不了的脸！
　　也可能下下辈子都忘不掉了……
　　岳枫心虚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