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暮念空

1、归来

　　宁致到达市立图书馆演讲厅时，牵星恰好结束了新书签售的朗读环节，主持人才刚宣布自由问答开始，演讲台下的观众就接二连三地举起了手。宁致轻拍半湿的裙摆，额头隐隐作痛——早知道就再晚一点了。

　　外面正下着瓢泼的大雨，牵扯上狂乱的风，更加肆虐。突然从风雨中抽身到暖融融的室内，宁致脑中渐渐氤氲出迷乱的思绪。演讲台上牵星的嘴巴一张一翕，她的五官映入宁致眼中却逐渐迷糊。

　　怎么这么快两个人就成长成这个模样，记忆中那个会在整个晚修期间像入定一样仰着头盯着窗外昏黄路灯一动不动的女生，转眼间已经变成一个可以站在公众前从容应答各种刁钻提问独当一面的绘本作者。

　　“星田，这次的绘本里有你最喜欢的那幅《Me》吗？”

　　“有人说，《Me》用一种‘被作者说漏嘴’的方式泄露出去其实是一种炒作方式。”牵星顿了顿，瞥见演讲厅入口处的一抹白色裙角，视线上移，入目的是一副五官呆滞的脸，才发现原来宁致的这个习惯保留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不禁觉得好笑，“其实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等哪天我没有市场了，就把《Me》抛出来，相信很快就能够从边缘人位置变成畅销书作者了。所以，我想我现在还是保留这份秘密武器比较好。”

　　会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问答环节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等到签名售书终于开始，摆满了牵星的新作的书桌前迅速排起长长的人龙。门口处的那一抹白依旧失神地倚在墙上，心中一只只绵羊数过，终于在不知因为数错了多少遍又重新数了多少遍已后，宁致的左肩肩膀被用力一拍，惊吓间脱口而出一句话：“星星，画我。”

　　牵星愕然，但很快清醒过来，挽着宁致的手臂，将宁致拖出了图书馆。

　　路过天桥，有人双膝跪地乞讨，宁致连忙把意欲驻足的牵星拉走。

　　这一幕刚好落入天桥对面咖啡室临窗的两位客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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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走进“抛物线”，牵星就已经认出了临窗而坐的瞿方彻和年思华。牵星还没有跟瞿方彻视线相交，就率先拧过头，重重冷哼一声。宁致本来就因为在牵星的新书签售会上迟到而心虚，正卯足了劲叽里呱啦地说话，想要把牵星的怒气冲淡，冷不丁地听到牵星的冷哼，立刻闭了嘴，可怜兮兮地向牵星望去，见牵星嫌恶地将目光从窗边挪向角落，心中一乐，带着有好戏看的心理望向窗边。

　　这一望，却慌了神，将搭在牵星胳膊上的手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牵着牵星走到瞿方彻的桌前，自动自觉地坐到瞿方彻身旁。

　　牵星只得在年思华身边落座。

　　年思华早在宁致和牵星入门前就发现了两个人，因而把宁致初见瞿方彻时的惊讶尽收眼底。见两人坐下，就有心取笑，不料这个时候宁致却心有灵犀般地同时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回来怎么不告诉宁小姐？”

　　牵星一听瞬间有千百个念头闪过，但表面仍然装成风平浪静的模样，礼节性地望向年思华，幸灾乐祸地想，小宁致，话才说了一句你就把势头输掉了，这出正室棒打野百合要怎么唱下去？人家说狐狸眼，水汪汪。年思华的眼珠子一转，好主意坏主意统统在她眼前整队列阵蓄势待发，你当初一句“灵气逼人”的评价真是小看别人了。虽然你跟那人也不过是暂时凑合着过，但瞿方彻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你这面八卦镜要怎么一一挡回去？

　　“抛物线”的男侍应在牵星心思暗涌的时间里，把餐牌和茶水端放到了新来的客人面前。

　　瞿方彻并不着急回话，腾出位置安放好宁致的包包，又帮早已换上T恤长裤的宁致理顺衣角，才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正想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在这里就遇见了你。幸好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别人，只是牵星。”

　　宁致“哦”一声，接着说：“也幸好跟你在一起的是年小姐。”

　　牵星听完差点被还没有下咽的水呛着，咳嗽几声后马上盯紧年思华，见她的脸色不过微微发白，不得不佩服起当代女性的作战能力。

　　宁致见牵星三两下地已经把面前的水喝完，知道她从演讲厅出来就滴水未进，将自己的水杯挪到牵星眼前，顺手就要拿瞿方彻的咖啡。

　　咖啡还没到手，牵星就恶狠狠地将宁致的水杯推了回去。宁致有点尴尬，讪讪地把伸向咖啡的手收回。却是瞿方彻帮忙解的围：“我的是黑咖啡，你真的要喝我就让侍应生拿些牛奶来。”

　　话才刚说完，侍应生就端了两杯饮料过来。放在台面一看，原来是两大杯姜汤。

　　牵星好奇，脱口而问：“抛物线不是西餐厅么？”

　　侍应生顿了顿，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个问题，语气略显生硬地回答：“确实是西餐厅，但也有为特殊的客人供应中餐食物。姜汤是老板临走前吩咐准备的，说是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为星田子小姐和她的朋友预先准备好，有备无患。两位客人请慢用。”

　　牵星听了那句“也有为特殊的客人提供中餐食物”以后就像中蛊了一样，自动屏蔽掉侍应生后面说的话，等侍应生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像是怕他反悔似地抢着说：“我要点中餐。”噼里啪啦地点好菜后又指着宁致加一句，“她要一样的。”

　　宁致大惑不解，牵星平常的行为虽然无迹可寻了一些，但有必要为一间西餐厅提供中式食品而反应激烈么？细想了下，忽然觉得抛物线的老板似乎不仅是牵星的铁杆书迷这么简单。老板如果是女人，这样细心还好说；如果是男的，牵星又不知到背着自己惹了些什么人，招了一株怎样的桃花。

　　瞿方彻倒是依然气定神闲，吩咐侍应生等四人点的菜都煮好了才一起上桌。

　　菜才刚上不久，抛物线又迎来了瞿方彻的另一位同事Happy。Happy嘴角总是挂着笑，宁致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这次他和瞿方彻一起出差，固然工作能力强是一大原因，但宁致禁不住怀疑，这跟Happy的开心果形象也有关——其实有时候瞿方彻挺闷人的。

　　Happy才进门就已经发现了宁致这一桌，马上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硬是在四人用的餐桌旁边额外添了一个座位。幸好这个时候咖啡厅的人还不多，不然平白多个了一个小胖子堵塞了半条过道，估计要被店家在背后埋怨。

　　宁致和牵星常到“抛物线”厮混，最欣赏的就是“抛物线”的待客态度。当然，这也多亏牵星总是不定期地收到这位粉丝寄来的抛物线优惠券有关，要不是这样，即使抛物线的待客态度再好，两人也是舍不得经常光顾的。

　　Happy话多，才坐下没几分钟就逗得宁致哈哈大笑。话题很自然地说到了Happy和瞿方彻这一次出差的趣闻上，Happy不怀好意地对宁致说：“你知道的，东京美女多，艺妓温柔多情，只可惜当时你不在，不然你就知道方彻有多受欢迎了。”

　　宁致望一眼瞿方彻，肩膀向他撞去，揶揄道：“真的？你还记得出差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当然记得。去到东京不要只顾着看美女，一双眼睛记得要腾出空来帮你搜罗搜罗美男。”

　　“那你搜罗了么？”

　　“怎么说，你得原谅我，男艺妓确实比较少。”

　　几句对话听得Happy目瞪口呆，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打量瞿方彻和宁致：“你们真是绝配，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