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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渡口 ...

  •   沈砚的腿好利索时,澜沧江的水退了些,岸边露出大片鹅卵石。他试着往镇甸的方向走了两趟,步子稳了,阿依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出发去了结旧事的前一晚,阿依在火塘边给他缝鞋底。麻线穿过厚厚的布料,发出“嗤啦”的轻响,像在数着剩下的时辰。

      “那些人要是不讲理,咱们就先跑,别硬碰硬。”阿依低着头,针脚缝得格外密。

      沈砚坐在对面,手里削着根木棍,要做根结实的拐杖。“他们就是些欺软怕硬的货,我带了岩叔给的砍刀,不会有事的。”他说得轻松,眼角的疤却微微绷紧了。

      阿依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我还是觉得,该跟寨老说一声。”

      “说了,他肯定不让咱们去。”沈砚放下木棍,握住她的手,“阿依,这事必须了。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要是缠上寨子,那才麻烦。”

      阿依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鞋底攥得更紧了。火塘里的柴烧得噼啪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像幅贴得紧紧的剪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动身了。岩叔背着个布包在路口等,里面装着干粮和伤药,还有一小瓶烈酒,说是“壮胆,也能消毒”。

      “到了镇上,先去李掌柜的杂货铺。”岩叔往沈砚手里塞了个木牌,“他是个实诚人,你把这个给他看,要是真遇上事,他能帮衬一把。”

      沈砚接过木牌,是块磨得光滑的梨木,上面刻着个简单的“岩”字。他捏了捏木牌,对岩叔拱了拱手:“多谢岩叔。”

      “谢啥,”岩叔挠挠头,避开他的目光,“早去早回,寨子里……还等着你们晒新谷呢。”

      阿依看着岩叔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他前几日偷偷往沈砚竹楼送草药的样子,鼻子一酸,赶紧别过头去。

      山路比上次好走些,沈砚走得稳,阿依跟在他身边,手里攥着岩婶给的那把小刀,指节都捏白了。两人没怎么说话,却总在过沟坎时,伸手扶对方一把,像两棵互相牵扯的藤蔓。

      走到镇甸渡口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码头上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货郎、背着背篓的妇人、吆喝着拉客的船夫,闹哄哄的像个蜂巢。

      “就在这儿等我。”沈砚把阿依拉到一棵老榕树下,“我去去就回,最多一个时辰。”

      “我跟你一起去。”阿依不肯。

      “听话。”沈砚按住她的肩膀,眼神认真,“他们要是看见你,指不定会耍什么花样。你在这儿等着,我好找你。”

      阿依看着他眼里的坚持,终究是点了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个油纸包:“这是刚烤的糍粑,你拿着。”

      沈砚接过,塞在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往街里走。他的背影在人群里晃晃悠悠,阿依盯着那背影,直到被来往的人挡住,才慌得往前挪了两步。

      渡口的风带着水汽,吹得榕树叶子沙沙响。阿依找了块石头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街口,手心全是汗。

      一个时辰过得像一天那么长。

      有卖糖人的小贩经过,她没心思看;有船夫喊着“开船喽”,她也没在意。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她坐立不安。

      就在她忍不住想站起来去找他时,街口传来一阵喧哗。阿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扒开人群往前挤,正看见沈砚站在那里,手里的砍刀沾着点血,对面躺着两个汉子,哼唧着爬不起来。

      “沈老大,算你狠!”一个没倒下的汉子指着他,色厉内荏地喊,“咱们走着瞧!”

      “滚。”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劲,“再敢往澜沧江这边来,腿给你们打断。”

      那汉子啐了口唾沫,扶着地上的人灰溜溜地跑了。

      阿依赶紧跑过去,拉着沈砚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没事。”沈砚笑了笑,把砍刀收起来,“就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他拉起阿依的手,“走,咱们回家。”

      往渡口走时,阿依才发现他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血渗出来,把袖子都染红了。她眼圈一红,拿出岩叔给的伤药和烈酒,拉着他在榕树下坐下。

      “忍着点。”她倒了点烈酒在布上,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伤口。

      沈砚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说:“你轻点,别把我胳膊卸下来了。”

      “谁让你逞强。”阿依嗔怪着,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嗯,听你的。”沈砚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像羽毛拂过。

      阿依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假装没听见周围人的哄笑,手里的绷带却缠得更紧了些。

      坐船渡江时,夕阳正落在江面上,把水染成一片金红。沈砚靠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山影,忽然说:“阿依,等收了新谷,我带你去山外看看吧。”

      “山外有什么?”阿依好奇地问。

      “有比寨子大的房子,有不用走路的马车,还有……”沈砚想了想,笑了,“还有卖花布的铺子,比你绣的帕子还要好看。”

      阿依笑了,摇摇头:“我不去。”

      “为啥?”

      “这儿有你,有岩叔岩婶,有寨老,有澜沧江……”她看着沈砚,眼里的光比江面上的夕阳还要亮,“这儿就是家啊。”

      沈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

      船靠岸时,天已经擦黑了。远远地,看见寨子的方向亮着点点灯火,像撒在山里的星星。岩叔和几个汉子举着火把在渡口等,看见他们,都松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岩叔跑过来,上下打量着沈砚,“没缺胳膊少腿吧?”

      “岩叔盼着我少点啥?”沈砚笑着捶了他一下。

      “去你的!”岩叔笑骂着,眼睛却亮了,“走,回家!你婶子炖了肉,就等你们呢!”

      火把的光在山路上跳动,把一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阿依走在沈砚身边,听着他和岩叔说笑,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玉。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会有磕碰,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身后这些热热闹闹的灯火,就什么都不怕了。

      澜沧江的水在脚下流淌,带着月光,带着星光,带着这满寨的烟火气,慢慢流向远方。而属于他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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