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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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这世上应该怎样活着？
我的答案是，以身为基石的一部分而活着。就像建一座大厦一样，不是每一粒沙子都是有用的，只要成为围绕在钢筋周围的沙子就足够了。
我时常做梦，梦里的内容大多记不清了，但那种痛苦的迷茫和犹豫一直深深困扰着我，促使我离开那个小镇，一步一步往前走。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小野直子，现龄24岁，出生于1976年漫长的冬季，家乡是北边的一个小镇。
我将对你绝对诚实，你可以选择是否相信，这无关紧要，我将如实地记录我心中的所有感受。
我此刻就在东京，失去了过去二十几年赖以为生的所有依靠，以及所有为之努力过的事物，仿佛一片空白，站在霓虹灯下，十字路口的一角，在四周行人来来往往的缝隙中，被淹没在冬季的雪花下。
迄今为止，我的人生实在是糟糕透了，就像一块化掉的冰淇淋蛋糕，从内而外都腐败了。
但人是很难真正死去了，哪怕再糟糕，再痛苦，也会苟且地挣扎着活下去，我说的是我的妈妈，小野洋子，并不是那个常常在新闻报道上出现的知名音乐人，艺术家，她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女士，如果剥离掉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她确实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软弱会让人痛苦以至于走向死亡，但也会让人软弱得畏惧死亡，她死于1999年的冬季，在21世纪到来之前。
1999年漫长的冬季一直延伸至今，东京还在下雪。
我是一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小野洋子说，没有我，也许世界会更幸福一点，至少，她会更幸福一点，但我并不这么认为，仅仅只是活着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让我热泪盈眶了。
和那位知名的女士不同，小野洋子的专业是油画，她是当地小学的美术教师，曾经，她有一双秀丽的手，但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双手已经颤抖得握不住画笔了，尽管她已经快二十年没有拿起画笔了。
好了，说说眼前的事吧，我刚从家乡回到东京，虽然东京并没有什么等着我，但家乡也没有什么等着我。
我处理掉了旧物，卖掉了家乡的房子，还清了在东京两年前购买的公寓的贷款。
手机上收到了好几封邮件，我一封一封点开回复。
村上和也：直子，你还好吗？洋子阿姨的后事已经处理好了吗？望回复。
回复：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安好。
佐藤弘树：直子，许久不见，最近有空吗？想见你。
回复：周日可以。
中川美咲：想见你。
回复：我已回到东京。
并没有收到想要收到的人的邮件，我合上了手机的盖子，扶着行李箱，靠着电车的栏杆，看向了黑夜里闪闪发光的雪花。
我时常感觉自身体重轻薄，始终飘荡在这个社会的边缘，就像风筝，被一条细细的线牵扯着，可是，风却那么大。
我并不知道故事应该从哪里讲起，那就干脆从1991年的冬天讲起吧，讲我和和也的故事。
1991年的秋天，和也考上了东京大学医学部，他离开了小镇，来到了东京。
在1991年的冬天，我也来到了东京，偷走了洋子用来买药的30万日元，拿着身份证明，给自己买了一张前往东京的车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镇。
我记得，我站在和也租住的公寓外面时，和现在一样寒冷。
他从大雪中归来，和往常一样，滚烫的泪水从我眼眶流下，“和也哥哥”，我不能没有他，这是那一刻占据我脑海里的所有的念头，没了他我会死掉。
“直子”，他看着我十分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好想你”，我的行李箱很小，里面只装了几套衣服。
和也租住的房子很小，也许不到12平米，只有一张床垫，一张桌子，一个浴室，和一个简陋的厨房，燃气就在客厅一角。
“东京的房租很贵，为了能顺利度过6年大学生活，不得不节省一点”，和也说道，惠美阿姨，也就是和也的母亲之前重病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在半年前去世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和也问我。
我摇了摇头。
“你是打算一直待在东京吗？”
我点了点头，和也深吸了一口烟，在矮桌上的烟灰缸里敲落烟灰，似乎很是轻易地就接受了我的决定，“那就这样吧，先待下来，然后去找份工作。”
我后来时常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懂那时的和也心里在想的事情，以至于渐行渐远，最终就像在异次元一样永不相交。
那时纷纷扬扬的大雪让我误以为东京的冬天很冷，但一个冬天，其实也就几场雪，比我从小生长的家乡要温暖得多。
记忆里，那天晚上冷得惊人，和也把他的床铺让给了我，而他自己在一旁的地板上用多余的夏天的被子还有棉衣盖着就那样睡了。
我在被子里冷得发抖，牙齿不住地打颤，手脚冰凉得就像冷硬的石头。我掀开被子，爬进了和也的怀里，“和也哥哥，抱我”，我一边颤抖一边请求着。
他的怀抱和物理书上宇宙之初的大爆炸一样温暖得有些炽热，他是将我融化的恒星，我仰起头，亲吻他刚冒头的青绿的胡茬，是新生的坚硬的柔嫩。
我的成绩从国小时就一直在班上垫底，而和也哥哥大我两级，是被老师引以为傲的优等生，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和也的爸爸，也就是我的母亲，小野洋子的情人，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音乐人，尽管和也的爸爸几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但和也仍然在练习乐器，国中时担任了弦乐部的部长。
小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和也哥哥会成为一个音乐家，我常常梦见他在学校的舞台上低垂着眉眼专注地拉着小提琴的样子，直到他告诉我，“直子，我想成为一个医生”，那时候，惠美阿姨已经缠绵病榻快一年了。洋子还是经常不回家，我也常常在梦里祈祷她不要再回来，但我知道，惠美阿姨不一样，我常常祈祷惠美阿姨能够痊愈，就算让我身患重病作为交换我也愿意，除了我的性命，我所拥有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来交换，对惠美阿姨是这样，对和也也是这样。
和也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这是我之前不曾闻见过的，仅仅只是分开了不到两个月，他身上的气味就开始变得陌生了，我开始恐惧，磨蹭着他颈部的皮肤，试图通过以往不曾有过的亲密行为来弥补这段时间的空白。
和也哥哥抱住我，就像我抱住了他一样，我们肌肤相融，呼吸的空气也相通，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亲密的人了。
我从小镇来到了东京，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走进了温暖却无比漫长的黑夜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