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科志愿表的背面gl》橘子留香

10、雨夜叹息

　　春寒料峭，枝头却已冒出些许嫩芽，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新生草木的气息。寒假结束，沉寂了一个假期的校园重新喧闹起来。
　　开学第一天，总带着一种兵荒马乱的熟悉感。发新书，打扫教室，调整座位，夹杂着同学们互相分享寒假见闻的叽叽喳喳声。沈凛秋抱着厚厚一摞新教材，正低头小心地穿过有些拥挤的走廊，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又带着点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凛秋！”
　　她回过头，看见林昭棠正从人群里挤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睁大了些：“哇！你换眼镜了？还是半框的！好看！”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凑近了些仔细看，“而且头发也长长了诶！”
　　沈凛秋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鼻梁上崭新的黑色半框眼镜——这是她假期里犹豫了很久才决定的改变。而林昭棠却似乎没什么变化，利落的短发依旧比肩膀稍短，精神十足，像一棵迎着春风蓬勃生长的小白杨。
　　“嗯，”沈凛秋轻声应了一下，视线掠过林昭棠清爽的发梢，“你的没变。”
　　“懒得多打理嘛，这样方便！”林昭棠笑嘻嘻地，很自然地伸手帮她分担了一半厚重的书本，“走吧，回教室！听说这学的更难了，我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期的轨道，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她们依旧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分享笔记和零食。但或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寒假每日的联系和那个未挂断的电话，又或许是因为沈凛秋心底那份日益清晰的情感，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流淌的空气，似乎比以往更粘稠了一些，一个不经意的眼神碰撞，一次偶尔的肩膀相触，都仿佛能激起更长时间的心悸。

　　变故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下午。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内容是新学期的体能测试——800米跑。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密的、冰冷的雨丝，但测试照常进行。
　　跑道被雨水打湿，泛着深色的水光。沈凛秋身体素质本就普通，对跑步更是心存畏惧。她站在起跑线上，看着湿滑的跑道和阴沉的天空，心里就有些发怵。
　　哨声响起，她跟着人群冲了出去。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很快浸湿了头发和校服。才跑完一圈，她的呼吸就开始变得急促沉重，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跑道湿滑，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去注意脚下。
　　就在第二个弯道，意外发生了。她的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积水的浅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泥水瞬间溅满了她的裤子和手臂。
　　跑在前面的林昭棠听到身后的惊呼声，猛地回头，看到沈凛秋摔倒在泥水里，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弃了测试，转身就朝着沈凛秋摔倒的地方冲了过去。
　　“凛秋！”她冲到沈凛秋身边，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蹲下身查看情况，“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沈凛秋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下唇，试图自己撑起来，却因为膝盖的剧痛而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林昭棠按住她，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紧张。她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沈凛秋的膝盖和手肘——校服裤子擦破了一块，露出的膝盖擦伤严重，渗着血珠，混着泥水，看起来一片狼藉；手肘的情况稍好，但也红肿了起来。
　　体育老师和其他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
　　“老师！沈凛秋摔伤了！我送她去医务室！”林昭棠抬起头，语气急切却异常坚决地对体育老师说，根本没等老师回应，她已经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沈凛秋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搀扶起来。
　　沈凛秋大半的重量都靠在林昭棠身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头晕眼花，但身体接触传来的、对方坚定而温暖的支撑感，却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开了周围的嘈杂和冰冷的风雨。她能闻到林昭棠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雨水的气息，感受到她因为急促奔跑和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去医务室的路似乎变得很长。林昭棠一手紧紧揽着沈凛秋的腰，另一只手护着她受伤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小心，生怕再颠簸到她。她不停地低声安慰：“马上就到了，忍一下……没事的……”
　　她的侧脸线条紧绷，额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平日里总是带笑的嘴角此刻紧抿着，透着一股罕见的严肃和专注。沈凛秋靠在她肩上，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依赖感油然而生，几乎要将她淹没。
　　到了医务室，校医清理伤口时带来的刺痛让沈凛秋忍不住缩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林昭棠立刻紧紧握住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手指坚定而有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了。”她凑在沈凛秋耳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消毒，上药，包扎。整个过程，林昭棠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目光也一直紧张地追随着校医的动作。直到伤口被妥善处理好，校医交代完注意事项，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这时，她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沈凛秋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耳朵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别处：“那个……还疼吗？”
　　沈凛秋看着对方罕见的手足无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紧紧握过、似乎还残留着温度和力道的手，心里那片柔软的角落被彻底触动。疼痛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加汹涌的情感却占据了上风。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那么疼了。谢谢你，昭棠。”
　　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已表露无遗。
　　窗外，冰冷的雨依旧下着，敲打着医务室的窗户。而室内，消毒水的味道弥漫中，一种无声的、强烈的情感纽带在两人之间悄然加固，变得更加深厚，更加牢不可破。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像一场淬火，让那份潜藏于日常下的关心与依赖，变得清晰而灼热。

　　医务室的门轻轻合上，将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消毒水的气息稍稍隔绝。林昭棠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极其小心地、几乎是虚虚地环在沈凛秋的身后，做出保护的姿态，生怕她再有任何闪失。
　　“慢点走，不着急，地滑。”林昭棠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每一个字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她们步调一致地、缓慢地挪下医务室门口的台阶，冰冷的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从医务室到校门口的那段路，平日里几分钟就能走完，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沈凛秋每走一步，右膝盖传来的钝痛都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但她咬着牙没有吭声。林昭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凛秋的脚下和前方的路况上，她把自己的步子压到最慢，稳稳地举着伞，确保雨水不会淋到沈凛秋受伤的那侧身体。
　　空气里有一种微妙的沉默在蔓延，不同于往常她们之间那种轻松自然的安静。一种共同经历了什么之后的心照不宣，和某种刚刚破土而出的、滚烫的情绪，在雨伞撑起的这一小方天地里无声地流动。沈凛秋能清晰地听到身边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和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终于挪到校门口，平时熙攘的地方此刻因为天气而显得有些冷清。林昭棠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护着沈凛秋先坐进车里，自己才收伞钻了进去，报出沈凛秋家的地址。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并肩坐在后座，湿漉漉的衣角和书包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雨水顺着发梢和衣角滴落，在脚垫上晕开小小的深色水渍。林昭棠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紧张状态里完全放松下来，身体坐得笔直，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沈凛秋包扎好的膝盖，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沈凛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街景，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今天的800米测试……你还没跑完吧？成绩怎么办？”她记得林昭棠是毫不犹豫弃跑冲回来的。
　　林昭棠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几分爽利：“哎呀，那个啊，没事儿！我跟体育老师说明情况了，之后补测就行。你摔成那样，我哪还顾得上跑不跑的啊。”她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沈凛秋的膝盖，眉头下意识地又皱了起来，“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沈凛秋低声说，心里却因为对方那句“哪还顾得上”而泛起一阵汹涌的暖流，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酸涩。她停顿了一下，转过头，非常认真地看着林昭棠，“今天……真的多亏你了。谢谢。”
　　她的目光太过认真，里面盛满了复杂而真挚的情绪，让林昭棠有些招架不住地移开了视线，耳朵尖又悄悄爬上一抹红晕，她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变得有些含糊：“没……没什么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应该的！换做是我摔了，你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嗯。”沈凛秋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是啊，好朋友。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却让她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甜蜜又怅惘的复杂感觉。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沈凛秋家楼下。林昭棠坚持要送她上楼，沈凛秋推辞不过，也只能由着她。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空间里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运行时的微弱嗡鸣声。
　　到了家门口，沈凛秋拿出钥匙开门。林昭棠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不便的动作，下意识地又伸出了手，虚扶在她腰侧。
　　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和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林昭棠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晚上洗澡注意别碰到水啊，医生说的。还有明天早上要是还疼得厉害，就别硬撑着来学校，请假休息一天……”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像个放心不下的小家长。沈凛秋安静地听着，一一点头。
　　“嗯，我知道。谢谢你，昭棠。”她看着门口的人，灯光勾勒出对方带着担忧的眉眼和微湿的发梢，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那……我走了。”林昭棠像是终于交代完毕，有些不舍地摆了摆手，转身走向电梯。
　　沈凛秋扶着门框，目送着她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将那抹身影彻底隔绝。她这才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家里安静得能听到时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她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得整齐的膝盖和手臂，医务室里那紧握的力度、雨中小心翼翼的搀扶、出租车里欲言又止的担忧、还有门口那絮絮的叮嘱……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一种强烈至极的情感如同终于冲破了最后堤坝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清楚地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好朋友”之间的感激。
　　她慢慢地抬起那只曾被紧紧握住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腕间那枚精致的银色橘子切片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却在心底点燃了一簇灼热的、无法熄灭的火苗。
　　她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小心地避开了伤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过于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悸动和明悟。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玻璃，发出寂寞又执着的声响。
　　而在这一片寂静里，沈凛秋终于不再逃避，对自己承认了那个早已生根发芽的事实。
　　她喜欢林昭棠。
　　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要靠近、想要依赖、会因为对方的触碰而心跳失序、会因为对方的关心而溃不成军的那种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迷雾，让她既感到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晰，又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关于未来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夜，还很长。而少女的心事，如同窗外绵延的春雨，细密而绵长，无声地滋润着那片刚刚被迫承认的心田，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冰冷的木门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胸腔里那片燎原的火海。膝盖的钝痛依旧清晰，但此刻更像是一种遥远的背景音，被耳边轰鸣的心跳和脑海里反复播放的画面彻底覆盖。
　　林昭棠毫不犹豫转身冲来的身影…… 她跪在泥水里焦急万分、声音发颤的样子…… 那双紧紧握住她、传递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 搀扶她时，那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姿态…… 出租车里欲言又止的担忧和泛红的耳尖…… 还有门口那絮絮叨叨、放心不下的叮嘱……
　　每一个细节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在她脑海中一帧帧闪过，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喜欢她。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判决，重重落下，砸得她头晕目眩，心口又酸又胀，几乎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样呢？
　　混乱的思绪像被打乱的毛线团，纠缠不清。她猛地想起初三时那个短暂的男朋友。那是班里起哄撮合的，一起放学回家了几次，一起出去玩了几回，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并肩走路时偶尔碰到的手背。那段所谓的“恋情”苍白得像一张纸，很快就在毕业和不同高中的选择下无疾而终，甚至没在她心里留下多少涟漪。
　　她一直以为，那就是喜欢了。平淡，乏味，符合所有人对“青春期朦胧好感”的定义。她也一直默认，自己以后大概还是会喜欢男生的，像身边大多数女孩一样。
　　可是现在……林昭棠的出现，像一道强烈到刺眼的光，彻底照见了那段经历的苍白和虚假。原来真正的心动，是这样的——是会让整个世界的声音褪去、只留下对方呼吸声的专注；是看到对方受伤时、心脏像被狠狠攥住般的疼痛和恐慌；是靠近时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和指尖发麻；是哪怕只是想到她，心里就会变得又软又烫，像揣进了一只温暖躁动的小动物。
　　这种强烈、汹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感，和初三那段寡淡的经历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昭棠呢？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几分，甚至打了个寒颤。
　　昭棠对她好，维护她，依赖她，心疼她……这一切，不都是基于“最好的朋友”这个前提吗？
　　她给自己带零食，和自己分享生活，拉着自己对戏，给自己补过生日……这些举动，虽然亲密，但放在两个女孩子之间，似乎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她对自己所有的好，所有的维护，所有的紧张……不都是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就像今天，她冲过来，扶自己去医务室，紧张得不行……这难道不正是仗义、热心肠的朋友都会做的事吗？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就因为这点“朋友之义”，产生这样离谱的，不该有的念头？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恐慌猛地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昭棠知道了我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很变态？
　　我们之间……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这个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让她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恐惧。她无法想象失去林昭棠的陪伴和笑容，那会比膝盖上的伤口疼痛千百倍。
　　她猛地抬起手，用力捂住了脸，指甲无意识地掐入手背的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试图用这种方式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混乱和恐慌。
　　不行……不能这样。必须停下来。这只是错觉，是因为她对我太好而产生的依赖和错觉。我是正常的，我喜欢的一直是男生，我只是……只是太珍惜这个朋友了。昭棠只是把我当朋友，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徒劳地告诫自己，试图将那刚刚破土而出的、名为“喜欢”的幼苗强行压回泥土深处，用“朋友”的巨石重重压住。
　　就在沈凛秋深陷于自我怀疑和恐慌的泥沼，几乎要被那些混乱的思绪淹没时，被她扔在玄关地板上的书包里，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嗡嗡的手机震动声。
　　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她周围那层厚厚的、名为焦虑的茧。
　　她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那震动声攥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缩紧。一种强烈的、几乎不需要思考的预感攫住了她——是昭棠。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有些慌乱地拉开书包拉链，翻找出手机。屏幕果然亮着，显示着一条新微信消息，来自那个熟悉的的头像。
　　「凛秋，你怎么样了？膝盖还疼得厉害吗？到家了吗？」
　　简单的几个问句，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皱着眉头的担忧表情包。
　　仅仅是看到那个头像和名字，沈凛秋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先前那些冰冷的恐慌和自我否定奇迹般地消退了些许。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酸涩和一种近乎委屈的情绪涌上鼻腔。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
　　她几乎能想象出林昭棠此刻正抱着手机，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或许还因为迟迟等不到回复而有些着急的样子。这份关心是如此真挚，如此自然，毫无杂质——正因如此，才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这样关心你，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却在这里想着那些不该有的、令人不齿的念头。
　　这个想法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她该怎么回复？像往常一样说“没事了，别担心”？可她现在心乱如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欺骗的重量。或者说点什么别的？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问“你对我这么好，真的只是朋友吗”？
　　不。
　　她绝不能问出口。那无异于亲手摧毁她们之间的一切。
　　挣扎了许久，她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指尖僵硬地敲打着屏幕键盘，尽量让语气显得正常，甚至刻意带上一点平日里会让对方安心的调侃：
　　「到家了。刚在清理‘战场’，有点狼狈。膝盖还好，就是有点丑，估计要当几天铁拐李了。[苦笑]」
　　「你呢？淋了雨赶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消息发送出去后，她紧紧盯着屏幕，心脏悬在半空。
　　几乎是在下一秒，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丑什么丑！很快就会好的！」
　　「我已经洗完热水澡啦！放心吧！」
　　「你明天早上别急着来学校，多休息一下，笔记我帮你搞定！」
　　一连串的消息飞快地蹦出来，语气瞬间变得轻快明亮，仿佛只是因为确认了她安然到家，电话那头的人就立刻放下了所有担心，恢复了往日活力满满的状态。
　　沈凛秋看着屏幕上那些充满关怀、却又无比坦荡自然的文字，看着那个紧接着发来的、表示“包在我身上”的拍胸脯保证的卡通表情包，心里那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火苗，像是被轻轻吹了一口气，彻底熄灭了。
　　看吧。
　　就是这样。
　　朋友之间的关心，朋友之间的义气，朋友之间的打趣和保证。
　　清晰明了，坦荡得让她自行惭秽。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鼻腔那股酸涩感强行压下去，然后才缓缓打字回复： 「好。那就麻烦你了。明天见。」
　　「跟我还客气啥！明天见！好好休息！」
　　对话结束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重新归于沉寂。
　　沈凛秋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都没有动。
　　那条及时而来的关心，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她，却也更清晰地照见了横亘在她面前的、那条名为“朋友”的界限，是多么分明而坚固。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腕间的橘子切片手链，冰凉的金属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痛。
　　这份她视若珍宝、藏着隐秘心事的礼物，在对方看来，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份代表友谊的、特别的纪念吧。
　　夜更深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而那份刚刚被迫认清的心意，在经历了短暂的恐慌和此刻巨大的失落之后，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无处安放。它像一颗被强行按入深水的种子，沉默地、窒息地，沉在她心底最深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屋檐滴答的残响，一声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她混乱不堪的心上。
　　这一夜，对沈凛秋而言，注定无眠。伤口隐隐作痛，而心里的风暴，远比身体的创伤更加剧烈，更加难以愈合。她蜷缩在门边，像一只受伤后不知所措的小兽，被困在自我认知和真实情感的夹缝里，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