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道长的一千零一夜》七情Q

79、新旅程

　　何知宁从未想过为难五条悟，但碍于客观条件，她没办法把问题说得太明。

　　至于客观条件是什么？

　　问题：不对外公开的灰色支出最有可能的用途是什么？
　　答案：高情商，充实官员、中间人的钱包；低情商，贪污、权钱交易。

　　在由金钱主导的社会，夺人钱财甚于杀人父母。现在的摩天塔高层连倒核废水都不眨眼，谁能知道明着跟他们对垒的后果？

　　要向五条悟透露实情是她的个人主张，就跟帮助枷场姐妹一样，何知宁不想用公家的资源来办私事，同时，她也要降低自身行动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过这位咒术界TOP1的迟钝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或许也不是迟钝。

　　虽然咒术界本身是错误思路的产物，但他们的生存方式与其他神秘流派没有本质不同：奉行绝对神秘主义，内部提倡生物多样性原则，至于大众社会发展到哪个阶段，人种、性别、宗教、主义......他们不在乎，也不打算搞清楚——他们宁愿相信反人类的鬼话也不愿意去多看几本书，多回望一会儿自己的历史。

　　神秘体系就像工厂，如果哪个环节加了太多料，生产的产品就会分不清嘴巴和拳头，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只能停留在删除和起爆。

　　五条悟就是这条流水线上的顶尖产物。何知宁不会直接这样说，因为她不是来找这位少爷打架的。

　　但五条悟依然很聪明——虽然没有夏油杰聪明，甚至有那么几秒，何知宁非常失望——他抓住了最后提示的重点。

　　“不是算作，是本来就是。”

　　五条悟没说话。他坐在那里，依然用手支着头，但何知宁知道他在生气，并且他的面部有变形的趋势：他的皮肤很白，所以只要稍一发红就会格外明显。

　　“能仔细跟我说说吗？”

　　他的语气也不在吊儿郎当，而是像个真正的大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那么做，但现在恐怕不行。”

　　她的拒绝没能让他退却。五条悟只“哦”了一声，便问：“如果你只答是和不是呢？”

　　何知宁没有立刻回答他。她需要评判其中的风险。她选择旁敲侧击的直接原因是不想落人口实，只回答是和不是也算是一种选择，但......这听上去有点太诡辩了。

　　然而，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很能说服自己的角度，如果这能成为结束错误的契机，也还算值得。

　　“如果您能保证自身立场的话，我就会回答您的问题。”

　　“立场？”他嘴巴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显然这对他来说有点太讨价还价了，“你想让我站在什么立场上？”

　　“虽然我想说，17岁的夏油杰的基本立场就还可以，但我是来帮五条悟的，所以，我想要听听你的想法。”

　　五条悟慢慢抬头。由于眼罩的阻隔，何知宁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五条悟的茫然是显而易见的。他努了努嘴，说：“你说说看。”

　　“如果你在一座错误的塔上，你能否下定决心，连同自己的梯子一起把它毁掉？”

　　五条悟足足沉默了十分钟，甚至有些迷失在这个问题里。何知宁觉得这是好事。这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思考。

　　“如果我把那座塔毁掉会得到什么吗？”

　　“你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会失去已经有的东西，但错误的因果会被终结，更多的人会少点烦恼，尽管那是他们本不应该承受的。”

　　“听上去真不划算。我要失去很多，但却连句感谢都得不到。”五条悟发出一阵嗤笑，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很肯定，“但我会那么做，我敢保证。”

　　何知宁不打算去问理由，她需要的只有结果。她一刻都不停地观察五条悟。眼睛被遮住给她造成了一定困难，但五条悟没经受过相关训练，他本人也鲜少遇见需要遮掩情绪的场合，所以，一旦他的心情有什么转变，五条悟就会小动作不断。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摸鼻子，也没有下意识摇头，手依然放在下巴上，没有两臂交叉以做防御姿势。

　　从行动上来看，他没说谎。何知宁也不认为五条悟会用欺骗获取情报，他的自尊不允许他那么做。

　　“你可以问了。”她说，“但我只回答三个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看上去很吃惊，但随着她的话语，那份吃惊很快消失。那个玩世不恭的人又在她面前浮现。

　　“你居然这么简单就相信了......本来我想这么说，但只回答三个未免也太绝情了吧，何小姐？”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变得更无情无义。”

　　她用打趣来暗示自己的立场和拒绝。五条悟听懂了，并且选择默认。他开始沉吟，思考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咒力把小源概念扩大化了，但在最初的设想中，它们并不是现在的运行模式......你们做的是创造大源，而咒力的设想是把所有的普通人的小源当做大源，对不对？”

　　“没错，正中靶心。”

　　得到答案的五条悟看上去毫不开心。他要开心，何知宁才觉得奇怪，因为这让咒术师们听上去都像是附着在普通人身上的寄生虫。他们的先祖或许确实想那么做，但没成功。

　　“但咒术界没有图书馆，只有咒灵的臭水沟。”五条悟冷笑一声，“这样看来，三个问题都有些多......”

　　“你要没其他问题，我就收拾收拾退场了。”

　　“别着急嘛，”五条悟招手，示意她坐下，“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问呢。比如......你知道天元吧？”

　　“这算一个问题吗？”

　　五条悟“呃啊”地咧嘴，抱怨道：“别这么抠门嘛，何小姐，帮人帮到底呗。”

　　“我知道，但我了解的跟你们了解的估计不一样。”

　　在她的故乡，日本咒术师的起源被定在唐朝天宝年间，即742年到756年，放在日本则是奈良时代孝谦天皇统治时期。随着两国交往，两国的神秘也有了交流的机会。当时，日本术士正为神秘的衰退而苦恼，对异国的解题方式很感兴趣。

　　日方基本认同制造大源的基本方向，但他们认为只在神秘内部积累力量的方案不够高效，于是，他们决定将收集的来源扩大到所有人。既然基数扩大，在其中谋求更大的利益就成为了“合理”的想法，很快，日本术士就决定把自己排除在来源之外，成为纯粹的受益方。

　　这样重利的理念还要面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狭义的小源是个人的生命力。术士们在使用法术时，可以通过合理调配和运用大源来规避对自身的伤害，但普通人没有相关知识，也不具备相关意识，日本术士的行动很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牺牲。他们虽然贪，但也不想竭泽而渔。如此一来，将小源的定义进行泛化处理在所难免。

　　事实上他们也是那么做的。通过仪式，日本术士对当地的地脉进行改变，让泛化的小源规则在这个岛国上得以稳定施行。名为天元的咒术师就是阵眼，掌握了咒术界最多资源的御三家则是秘仪的主要编纂者和实施者。

　　但术式并未完全按照日本术士们的计划起效。或许是因为仪式本身就存在问题，又或是因为他们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为两大抑制力所认可，从普通人身上抽出的怨念并未顺利转化成大气中魔力，而是在大气中积蓄、化形，最后成为咒灵。

　　这种错误早就应该被纠正。

　　据何知宁所知，她的前辈们早就向日本当局提交过相关解决方案，其实也不难，重点在于后续的灵脉梳理，而且也有不少成功案例。

　　近代以后，许多日本术士选择主动从咒术界脱离，转而皈依西方魔术体系。大概五到六年，他们所管理的灵脉区域就不会有咒灵存在。典型的有冬木的远坂、新宿的沙条、三咲的苍崎。

　　得到的回应也比较简洁，翻译一下就是别多管闲事——其实就是打扰他们赚钱了。

　　为什么咒术界不愿意修正错误？因为只有咒术体系不变，他们在本国神秘界的统治地位才能不变，他们和部分当局蛀虫才能继续理所应当地当税金小偷。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人道，尤其新一代咒术师们离怪物太远，离人又太近。老古董们只能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仗着西方看热闹、同行图体面、隔壁谋合作的条件把本土做成一个大型的楚门的世界。

　　以上是何知宁想说，但一直没说的话。

　　她现在也不能说，但那好在五条悟在神秘这条领域上确实有点天赋在。自从他们的话题朝这方面走，五条悟的每一次思考好像都甩出了灵感大成功。

　　他问：“是天元改变了一切？”

　　“是也不是。”

　　“还有御三家？”

　　何知宁点头。

　　五条悟闷闷地笑了两声。“好吧，好吧，看来我得陪家里的老人聊聊天了。”

　　你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想找人聊天，像是要去干架的，但某些人该打。

　　“那我也不打扰了。”她说完，站起身，又一次向五条悟伸出手，“祝您好运。”

　　他愣了一下，跟着起身，脸上的笑容比之前真诚不少——五条悟确实很高，何知宁必须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枷场姐妹的事我会关注......也祝你好运，何小姐。”

　　虽然他们彼此看不顺眼，但何知宁相信，在这个握手的瞬间，他们确实站在同一边。

　　这样，何知宁也算解决了自己在日本的最后一个问题。单位聚餐结束后，她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国家。

　　......

　　毫无遗憾是毫无遗憾了，但她小瞧了命运对自己的攻击频率。

　　2018年11月9日，何知宁才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涂个魔法阵，按照说明书来了套召唤英灵的标准流程。

　　福尔摩斯都有华生，我何知宁来一趟圣杯战争，虽然是打酱油的，但入乡随俗玩一手召唤没问题吧？

　　而且何知宁对自己漂流的水平挺自信的，八成能召唤个熟人出来。西杜丽有点悬，美狄亚、喀耳刻、德罗波蒂、摩根、美露莘......随便拉出来个好姑娘都能让别人酸死。

　　至于男的......何知宁相信自己和女伴们的羁绊能超越一切，总之，犹豫就会败北，说冲就冲！

　　结果，回应她召唤的英灵不仅是个男人，还是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不仅是个不仅是的男人......还是个古怪无比的男人。

　　他的面貌已经不能只用丑陋来形容：靓丽的金发，淡黄的皮肤，小到成缝的眼睛，嘴和鼻子发挥正常但不够出彩，配上他那身上世纪末街溜子装扮，就连何知宁也要说一句——哥们儿，你的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

　　但她忍住了。话到嘴边，她硬是咽回去，说：“哥，你谁？”

　　对方也在细细打量着她，“哦”地惊叹一句。“虽然早有耳闻，但还是真人更有意思啊......我应该叫你什么呢？黑鱼大人？卡吕冬女王？游侠公主？还是......”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一枚子弹呼啸着擦着他的脸颊飞驰而过。

　　“嚯，厉害。”

　　他眼中的欣赏不言自明，可惜的是，他对面的人毫无兴趣。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何知宁已经完成拔枪、瞄准、射击全过程。她的手上拿着的是改装后的□□——要颜值有颜值，要性能有性能的经典之作（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发射的是特制子弹，对外神碎片都有封锁效果，打英灵不在话下。

　　经过刚刚的实验，何知宁确信，她只需要一次扳机就能剥夺对方的思考的权力。如果可以的话，她不说很想对着自己的助手预备役开枪，但她也不介意对着一个可疑人士展现自己的打猎技术。

　　“那都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何知宁。你究竟是谁？”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但对方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得益于对方那张怪脸，他现在看上去格外狰狞。

　　“好吧，小狼女。”他有恃无恐地举起双手，“我是Ruler，真名是烟雾镜（特斯卡特利波卡）。我可是南美著名文化人哦？把枪放下，我们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