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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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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夜里,墨城的天空满是烟花绽放。
洛景繁很少有时间静下来欣赏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他觉得烟花虽美,可燃尽了终究是烂灰一堆,从前他总是不敢接触太过美好的东西,对比得到后又失去的痛感来说,从未拥有似乎更能令人接受。
今晚上不知道怎么来了兴致,他一人站在院子里,看了半晌也没觉得时间过得多慢,只觉得手脚被冻的冰凉,看了手机才发现陈烬已经找了半个小时的火机,他笑他去火机场造一个这时候也该回来了,一边没脾气的推门进屋,上楼找人。
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冻的他手心通红,手指僵硬,连把手都握不住,卧室的门开了一下没开开,只留把手咔哒一声,倒是听着门里一阵霹雳乓啷,不知道这小子在作些什么妖,他很快重新握住把手,用力向下一压,门开了。
“找个火机找哪去了,你去造火机……”
“陈烬?”
他就坐在床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一手拿着火机,一手捏着原本放在他床头上的贝壳。
“这不是找到了嘛。”洛景繁走进来,接过他手里的火机,想拉他一起出门:“找到了怎么不下楼,我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哥。”
陈烬只当前面那些话全然没听见一般,被洛景繁冰凉的手指触碰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
“祝屿是谁?”
他笑着,眯着眼睛,可那双眼睛里蓄着眼泪,布满猩红的血丝,陈烬握着答案,只是想听洛景繁亲口告诉他。他去抓洛景繁的手,他原本修长好看的指节变得红肿,右手的四个关节上渗着不同程度的血丝,看着很是可怖。
洛景繁神色微怔,一念之间,下意识掩饰道:“说什么呢?我等着你放烟花呢,快走吧,一会该吃年夜饭了。”
陈烬松开他的手,抿唇一笑:“那我换个问法。”
他将面前那具衣柜的柜门推开,露出里边本不该出现的昏黄灯光,和那间只有两平米大,却塞满了照片和旧人物品的密室。
“这间小屋子的主人,是谁?”
轰隆一声,脑子里如同打过闪电一般,洛景繁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了。他仔细掩盖了大半年的“秘密”,初见陈烬时裴夜给他的忠告,一切又一切的因果关系,都在这一刻,如同汹涌的河水般向他奔涌而来。
他站在原地,毫无招架之力。
“是……”
洛景繁靠在衣柜门上,手脚发软,气压低到他连氧气也吸不进肺里,他知道这事早晚要被发现,他也想了数次要不要告诉陈烬,他觉得自己早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绝对不是现在,也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叫陈烬以如此被动的方式发现。
“你都看见了?”
“嗯,看见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
陈烬背对着他,拨开衣服,站进那间密室里,面对着满墙的照片和零零碎碎的物品,苦笑道:“哥还真是,痴情。”
“什么?”
“祝屿十年前就死了,你却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保存的完好如初,这不是痴情是什么?”
“你别瞎说!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拿他当亲弟弟,他死的时候我不在,我留着他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吗?”
“你看,你急什么?”
陈烬取下墙上的一张照片,放在自己脸侧,指给洛景繁看:“像吧,很像,对不对?”
“因为这张脸,因为我们很像,所以你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我,在医院的时候,你关照我,给我调单人病房,陪我做检查,给我买新手机,在我身上花钱你从来不吝啬,还在我出院的时候给我写小纸条,但唯独不让我叫你哥。我早该想明白的,叫你哥的应该另有其人。”
“陈烬……”
“当时我跟你表白,你不同意,现在想来,什么你是我哥都是借口,你是觉得你对不起死去的祝屿,你愧疚,对不对?”
“够了陈烬!”
“可惜我当时……我像个傻子,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爱里边无法自拔。”
沉稳平静的语调里终究还是染上了哭腔,烂掉的山楂一般酸涩,“你根本不爱我,洛景繁,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爱你?陈烬,我不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我做,至于小屿,我一直拿他当弟弟。”
“是吗?”陈烬哼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瞒着,为什么在发现我知道后,你眼睛里写着的是恐惧?你在怕什么呢洛景繁,你怕我吃你‘弟弟’的醋吗!”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明白你自己,你只把我当作他的替代品,靠着我这张脸来满足你的所有幻想。”
陈烬的语气如同窗外的冰雪般冰冷,洛景繁去抓他的手,发现他的五指和自己一样冰凉,他努力的捂着,怎么都捂不热。
“替代品?你就这么想你自己?陈烬,我要是真的把你当成小屿,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洛景繁试图解释,但陈烬并不想听,“那我只问一句,要是没有我这张脸,你当时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洛景繁紧盯着陈烬的眼睛,一句话噎在嗓子里,藏在裤兜里的手差点把戒指盒捏碎,他犹豫了,他承认,半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确实恍然看到了小屿的脸,又因为这种错觉,一心扑在陈烬身上十数天。
这是事实,他没法撒谎。
他的沉默成了默认,陈烬自嘲一般笑了两声,替他回答,“你不会,洛景繁。”
其实祝屿的存在,打从在卫生间撞见阮栎舒那次,他就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不能要求洛景繁的初恋是他,也不能要求洛景繁曾经没爱过什么人,他对自己说不要太贪心,要包容,要爱他,要允许他的过去存在。
可直到看见祝屿的照片,看见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他才知道,世界跟他开了个多么大的笑话。
洛景繁的沉默,像是一把又长又利的剑,狠狠的扎在陈烬的心脏里。
他们一个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了的照片,一个任由戒指上的钻石划破掌心,让血流进裤兜里。
洛景繁本来打算,在烟花绽放的时刻,为陈烬带上这枚他提前一个月定制回来的对戒。他用假装找围巾的时间把戒指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来,藏进口袋里,站在院子里的那半个小时,他一直想象着陈烬带上这枚戒指的样子。
想象着他们一起戴上戒指的样子。
团圆的除夕,美丽的烟花,窗外越发热闹的墨城的夜晚,在这间密室被发现的那一刻,于这两个人的世界里彻底毁灭。
一墙之隔,屋子里只有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的声音。
“其实你并不讨厌你的舅舅。”
良久,当屋子里的空气都要冷凝之时,陈烬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说什么呢?”
“你嘴上和他不对付,看不惯他,讨厌他吩咐给你的一切,可你也说了,你不愿意的事情,没人可以强迫你……是你允许他这样对你,你可以选择离开,你有能力靠自己生活,但你没有。”
“在他身边有钱赚,我为什么不跟着他?”
“你在乎钱吗?你不在乎,你跟着他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已经去世的母亲,他是你母亲留在世上的唯一血缘。你想得到她的爱,在面对她的时候卑微至极。如法炮制,你面对李森眠的时候也卑微,在他身边感受那饮鸠止渴般的亲情与关爱,你甘之如饴。”
洛景繁终究陷入沉默。
陈烬轻笑,忽而有种看透一切的淡然:“对我,与祝屿,不也是一样吗?”
“你看不到他的长大,但你看到了我。只因为我们相似的皮囊。”
陈烬苦笑,笑洛景繁拎不清,更笑自己傻,他回过身,踩在散落一地的西服上,撑在柜门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洛景繁微红的眼眶,紧咬的嘴唇,和皱起的眉。
他为他舒展眉心,像是告别,“当时,我和你表白,你说你是我哥,你怎么和我在一起。”
“但事实呢?”
陈烬贴近洛景繁耳边,强忍眼泪后的气音,落进洛景繁耳朵里像是锋利的刀片,刮的人疼。
“你心里还住着另一个人,你怎么爱上我。”
“我没有……”
“那你怎么连一句你爱我都说不出口。”陈烬笑着摇头,抹去脸上的泪痕,“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占用了这个称呼这么长时间,我很抱歉。”
陈烬在他唇角吻了吻,像是白日里哄人喝汤时候,那个他索求来的吻一般,只是他更小心,更谨慎。
“我们分手吧,哥。”
洛景繁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窥探陈烬的神情,妄图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说什么?陈烬,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幻听了吧,洛景繁拍拍自己的耳朵,可是耳鸣,头痛,一个都没有出现。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不想要一颗只有一半的心。”
他拽掉洛景繁的手,再一次笑起来,只是这个笑那样勉强,面部肌肉抽搐,十分的不自然。
就像他同手同脚走出李森眠别墅时的步伐。
真的假的?洛景繁一下子分不清楚。
他没有追出去,甚至没有走出卧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的勇气只够他站到窗边,握着那枚沾了血的戒指,看着陈烬在风雪里离开。
他预想错了,这个新年开始的并不美好,这个闹剧一般的除夕,最后终于又变成了他和李森眠两个人的年夜饭。
那些饺子什么味儿,今年的春晚又演了什么节目,窗外的烟花放到了多晚,他统统不记得。
他只知道,他在那间被打乱的密室门口,抱着给陈烬定做的那件西装,拿着手机,看着和陈烬的聊天页面,像个没了魂儿的傻子,坐了一宿。
他以前经常坐在这间密室里,遇见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他就到这里来想,受了那些不该受的委屈,他就到这里来哭,反正不管前一天晚上的他多糟糕,第二天从这里出去时他的能量一定被加满,甚至还有溢出。
但这次不行,这里变成了事情的根源,一切的开始。
他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十年前他留不住祝屿,如今他留不住陈烬。那时候他带不走,如今他追不上。
他再一次,再一次,明明伸出手就可以握住的东西,他选择了弃置不顾。
新年过后,洛景繁回到出租屋里,像是往常一样上班。陈烬没有再回来,他每天给陈烬发消息,那边有时候回一两句,大部分都只是洛景繁自言自语,不过洛景繁并不在意,只要陈烬还没有把他拉黑,他就还有机会。
可真的有机会吗?
洛景繁很大程度上觉得,那只是他在自我安慰。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正月十五那天,陈烬发来元宵节快乐,洛景繁问他最近住在哪,在忙什么,他说想见一面,但是陈烬拒绝了。
“我要走了。”
他说。
“下学期我申请了外地实习,去宴总的公司,你要是想见我,可以来找我,但我不一定有时间,你工作也很忙,所以最好不要来。”
“就这样吧,洛医生,过去的半年我很开心,哪怕是被你当作替身,我也不后悔,起码我抓心挠肝的惦记你的那些日子,都是真的。”
“你好好的。”
“不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