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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相亲比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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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鹿把水杯放在桌上。
  看着对面已经滔滔不绝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单眼皮瘦白男人,默默把他带入成她初中时那个秃了头的教导主任。
  他俩说话时说两口就举起杯子抿一下杯沿,滴水不沾唇,又把杯子放下继续叨叨叨的毛病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鉴于你小学教师的身份,思想觉悟这方面我肯定放心。不过我个人是非常讨厌教师群体好为人师,对什么事情指手画脚说个没完的这个特点。你现在年轻,可能没这个习惯,但是万一咱俩结婚以后,你什么都要管着我,我是绝对受不了!”
  他自信昂扬地一抬眼,“你教什么科目?”
  对他已经完全麻木的于鹿深呼吸,吐出两个字:“语文。”
  “语文?”
  男人呵笑一声,举起瓷白的水杯在眼前晃了晃,金边细框眼镜后的小眼睛眯起来,看向玻璃窗外,陶醉地一靠椅背,“今日晴空万里,与佳人于幽静处共饮雅茶,甚好甚好。”
  “……”
  于鹿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能够如此自如地,展示自己那傻B一样的气质。
  尤其是在一家门槛都快踏破,旁边十字路口汽车喇叭声不断,而且一堆人凑在前台点单,美团外卖员来回穿梭的小小的奶茶店。
  身后的小年轻还在叽叽歪歪吐槽他们占位占半天。
  她忍住甩腿走人的冲动,强颜欢笑道:“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吧,这免费白开水也快凉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她还要厚颜无耻的人,让她不得不甘拜下风,求他别把她仅剩的脸全都丢光,最好点了单就好好滚蛋。
  毕竟她下午还有课。
  隔壁办公室的孙老师催着她跟她调课,她爸跟小学生赌气比谁跳得远,在学校操场上摔得四仰八叉,硬生生闪到腰间盘住了院。
  男人一听说她请,眼神立马瞟到饮品单上的新品栏,嘴上推脱着说:“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鹿真的没什么盛情,只是等着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发誓踏出店门的那一秒就把介绍这个人中之龙的表姨彻底拉入通讯录黑名单。
  当时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远方表姨,坐在客厅沙发上,拉着她妈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女儿大了留不住,再不找个对象马上就成了一朵老黄花。
  穿着睡衣的她,正好叼着一罐可乐经过。
  表姨抬头笑眯眯地问:“鹿鹿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表姨立马低头,对她妈皱眉撇嘴,“今年二十三了。明年二十四,后年二十五,马上就奔三了!”
  于妈直点头,“我也着急呀,但是她就是掉进尼姑庵里了,方圆几里都没棵绿草,这不干着急嘛!”
  “我认识个老同学,他儿子一表人才潜力无限,马上就要调到省里财政局了。”
  “啊?这么优秀,我们家于鹿怎么拿得住啊。”
  “别担心,我来牵牵线。”
  ……
  现在于鹿坐在这个对着饮品单咧嘴笑,除了那一身质朴无华的灰色polo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独立人士气质的男人面前,觉得这个表姨要是当月老,天底下所有的情侣都得瞎了眼!
  手机里传来消息。
  “温柔母亲”激动地发来一连串的消息:怎么样?
  这孩子不错吧?
  好几个小姑娘争着抢呢,马上就要调到省里上岗的公务员,财政局的铁饭碗啊!
  于鹿按灭屏幕,努力地想这么多年亲娘养大她真的很不容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逼着她翻脸,也不是非要把她这盆水急着泼进猪圈烂泥里。
  平复了心情才回复:请我来奶茶店喝白开水的节俭男人,真是优秀到无与伦比呢,我这辈子就他了,妈妈,请给我准备户口本吧,我明天就要成为财政局铁饭碗的女人了!
  于妈:……
  踏出奶茶店的那一刻,万里无云的天忽然开始砸下雨滴。
  于鹿波澜不惊地从包里掏出一把精致折叠伞。
  还好,她提前看了天气预报。
  橘黄的伞刚撑在头顶,身边就挤过来刚才那个相亲男。
  “哎呀,没想到你话不多,想得倒挺周全!”
  他跟她差不多的个子,瘦条条的,看起来比她还弱不禁风,但是一挤进来立马把她挤出去一半。
  “你不是司机开车来的?”
  她忍着怒气问,她都懒得让他送她去学校,撑把伞去搭公交他还来凑热闹?!
  “公交车司机开的车,我坐的车。”
  “……”
  于鹿真的要忍不住了,在风中死死盯着他那细白的脸,想他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猪脸皮吗?
  他摸摸自己的脸,脸上破天荒地飘过红晕,推了推眼镜框,恬不知耻地说:“别看了,我脸皮薄。”
  就在于鹿跟他你挤我我挤你,像两块黏在一起的牛皮糖,生怕被雨淋化了谁也不让谁时,路边驶过来一辆白车。
  正对着于鹿停下来,降下车窗。
  露出车里一张挑眉笑着的脸,清俊的脸上眼睛黑亮如夜幕星辰。
  西装领带打扮整齐的赵今逢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对她挥手示意了一下,眼神越过车窗在他俩身上扫了扫,点点下巴打招呼:“相亲相得不错啊。”
  这位,是她青梅竹马的死对头。
  也是给她妈施压的最大罪魁祸首。
  要不是他毕业开了家动漫公司,事业如火如荼,一堆小姑娘往他身上扑,他妈整天在她妈面前嘚瑟自己儿子争气有出息,她妈也不至于整天失眠发愁,甚至半夜坐在她床头,对着手机研究她的面相是不是晚婚晚育找不着男人……
  于鹿眯起眼睛,也对他扬起一个笑脸。
  她的手绕到身后一巴掌拍到相亲男背上,让他把腰杆挺直溜了,继而伸到他的腰侧揽着他,把头往他肩上一靠,甜蜜蜜地说:“是啊,我妈给我介绍的对象,省里财政局的,人靠谱又踏实,我真是太满意了。”
  然而相亲男像被游乐场的大摆锤从后面捅了肺似的,猛地咳嗽起来。
  于鹿咬咬牙,帮他顺了顺背,转过脸小声说:“帮我撑场子,我请你吃饭。”
  他一下子挺直了腰,神清气爽地把伞接到自己手里,伞都往她身上倾斜,用一种高瞻远瞩地口吻说:“这伞虽小,却也幸福。”
  说着还用手握了握她的肩头:“亲爱的,你今天穿得真薄。”
  奶茶店出来的小年轻挽着胳膊从他们身边路过,伞底下露出一双大白腿和一双大短裤,女的“切”了一声,“今天39度,雨都是烫的。”
  于鹿忽略掉所有不和谐的因素,微笑着跟车里的赵今逢对视,想等他赶快走,只要他的车一消失,她就把身边这个魂都被旁边女人的腿勾走的男人一掌轰进雨里,踩着雨花潇洒走人。
  而他倾身推开副驾驶的门,对她说:“上来吧,专程接你的。”
  她直接拒绝,“不用了,我下午有课。”
  “我送你去学校。”他说。
  “那怎么好意思?”
  “于鹿,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赵今逢撑伞下车,把驾驶座的门嘭地关上,长腿一迈,皮鞋跨上路沿。
  隔着哗啦落下的雨水,于鹿看着仿佛刚从会议桌上下来的男人朝她走过来。雨水从他黑色的伞面上飞溅,未散去的阳光投射而来,把雨珠照得晶莹耀眼。
  她想起高二运动会上,赵今逢百米冲刺超越所有竞争对手,一跃跨过终点线,拿下了三千米长跑冠军。
  而她因为把赌注全压在本班的陈慕身上,在他超过陈慕夺冠的那一秒,一整个学期擦黑板的重担就轰然落到她弱小无助的肩膀上。
  她哭丧着脸上前,把水递给汗流浃背的赵今逢。
  他把瓶盖一拧,一瓶水浇在自己头上,像头甩着毛发的小狮子,阳光下水珠四溅,从空中划过点点光芒。他悄悄问她他帅不帅,然后就让她往后站站,别挡住校花看他的视线……
  此时,高她半个头的赵今逢举着伞站到她面前,啧啧啧地摇头,一边把那个男人放在她肩上的手择烂菜叶似的拂下来,一边说:“你眼光真是差的没边了。”
  “你眼光才差!”于鹿忿忿不平。
  “不是,我是说这位仁兄。你这样的,他还能看得下去。”赵今逢惋惜地说,“他要是知道你一个星期有三天跟小学生怄气,回来气到哭着捶墙,只怕会觉得你有暴力倾向。”
  赵今逢话一说完,相亲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就说你刚才拍我那一下怎么那么猛!”
  在于鹿复杂的目光中,赵今逢已经跟他握起手来,两个人哥俩好地交流起她的缺点……
  真是欺人太甚。
  她深吸一口气,把包顶在头上,从两把伞底下溜出去,跑进雨里拦了辆计程车,打开车门就坐进去,催促司机道:“叔,赶快走,明光小学。”
  车窗外赵今逢追过来,“喂,于鹿!”
  他撑着伞站在路边,对她喊:
  “我妈说想你了,想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