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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   风在门外拂过花枝,掠进堂内,掠过正坐在五六米长的餐桌上吃外卖的我。
      其实我在偷偷打量她的方向。
      很神奇。在我看来,她吃东西就是夹着食物的筷子浮空,然后消失。
      我不知不觉间观察了很久,久到听见她唤我:“你的饭要凉了。”
      我回过神,低下头来。
      “易宣先生晚上打算吃什么?”
      我答道:“外卖。”
      “一天吃这么多顿外卖?”
      “很稀奇吗?我经常这样。”
      “吃外卖不稀奇,吃成这样的就很稀奇了。年轻人别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就把胃往死里造啊。”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垃圾食品,长大后报复性摄入吧。
      我笑了一下,问道:“说话老气横秋,你又有多大?”
      她的语气轻快:“23哦,永远23咯。”
      话题陡然变得沉重,我的揶揄意味被堵回嗓子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也许是她对死亡这种话题并不敏感,也许是她发现气氛冰冷怕影响到我,总之她的下一句话是:“如果可以,今晚我来下厨,您觉得呢?”
      语气如常。
      我愣了一下:“啊?”
      她说什么?
      “我来下厨。”好像这句没在征求意见了。
      “......嗯。谢......”
      她道:“哎呀,都这么熟了,还谢什么啊!”
      我语塞,结结巴巴吐出一句:“谁和你熟了......”
      她咯咯直笑,笑得我有些不自在,耳根有些发烫,便开始胡思乱想。
      好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没有雇用长期的管家。平时冷冷清清的,就不会有人觉得我整天对着空气说话像失心疯了。
      等她笑完了,我装作刚才的事没有发生,问她:“好吃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一般。”
      “嗯,我也觉得一般。”
      “易宣先生喜欢吃什么?”
      突然这么问,我一时列不出来。
      我道:“逛软件看那个顺眼就点那个。经常踩雷。”
      她道:“那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外卖软件吗?”
      我把手机递过去,单手托腮看着手机上的页面不停地跳转。
      她粗略地翻了翻我的订单记录,评价道:“先生你明显更偏爱没营养的食物啊。”
      比起喜爱,报复更多。我勾唇,不语。
      她将手机还给我,道:“谢谢,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冰箱里好像没什么了,”我又将手机推过去,并把支付密码告诉了她,“你点吧,下午就会送过来。”
      手机给了她,我想起书楼的书久不打理,便往书楼去了。
      我家有两个书房,一个是大宅里的小书房,另一个是院内独栋的藏书楼。
      这书楼里有不少我太爷爷那辈的宝贝,有个书架上甚至摆了满满当当的竹简。不知道为什么在如今的社会还要使用这么落后的记录方式,纵使倒退一千年也不用竹简了,罢了,老人家有老人家自己的道理吧。
      总之,无论是竹简还是那些采用活字印刷的蓝皮书,都传到了我手里,而我有好好保管它们的责任。
      这几天我打算把它们搬出来晒晒。
      这种事我当然不是第一回干,每一回快被烟尘蒙住的时候都觉得这是对我们这种小辈的考验,工作量太大了!
      我只搬了一小部分,撒手回去看书了。
      这一看,就看到了姜姑娘来寻我吃饭。
      她见了院子里的书,跟我一起收了,提议明天帮我一起把剩下的晒了,我回绝了。
      她不强求,兴致勃勃地催我走快点:“那该去尝尝我的手艺了,不会有人不折服于我的光环之下的!”
      我挑了挑眉,尝过之后只觉得,她所言不假。好厉害。
      她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怎么样怎么样?”
      我抬首,脸好像碰到了她,登时忘了呼吸,小声道:“不好意思......还不错。”
      她哂道:“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清。”
      我微微蹙眉,更小声了:“很厉害。”
      “真的听不见呀,易宣先生你说什么呀?”
      我叹口气,知道她又是在逗我,不愿再开口了。
      每次把我堵得说不出话,她都忍不住笑,如果我这个时候急了,她会更兴奋。
      淡定,淡定。
      我无奈道:“姑娘你......”
      她像是用手捂住了嘴,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了。”
      对不起说得易如反掌,然后下次还敢是吧,我早就知道了。
      她调整语气,问道:“那么那道菜最好吃呢?”
      这个话题终于过去了,好好答。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青椒炒牛肉。还有凉拌虾很好吃,汤很好喝。”
      “嗯嗯嗯!没错没错,多谢夸奖!”
      好像又被牵着鼻子走了。但貌似我的夸奖极大地取悦了她,算了算了。
      “那今后你不如把掌勺权交给我吧?”
      我拒绝:“不行。”
      “为什么?”
      “你是客人,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但你不是我的保姆,不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又抢在她答话前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欢迎你留下。我当你是客人,你只当你来作客。”
      她好像酝酿了一会,果然语出惊人:“可我分明能做好饭,我不想顿顿跟着你吃外卖啊!”
      我语塞:“你不是说你你不吃也行吗?”
      “我不管,你也不用管。我只当顺手的事,你只当你蹭饭。”
      是这么算的吗?
      “别犹豫了别顾虑了。平时别人想吃我还不做呢。”
      我无言以对。这姑娘怎么回事啊?撵又撵不走,谈又谈不拢!除了答应我没得选。
      可恶!
      她有些得意:“不说话当你答应了,信我信我。”
      我还是想辩解几句:“吃外卖怎么你了?”
      她道:“惜命吧惜命吧好吗?”
      我干巴巴地憋出一个“哦”。
      我起身洗碗,发现她的那只碗很干净。她适时解释道:“从小养成的习惯了,习惯吃干净,一粒米都不剩。”
      我不禁赞道:“好习惯。”
      “是吧?很多人都这么说。嘿嘿。”
      我洗碗,她用毛巾擦干了放进消毒柜。我问她:“你是毕业工作了还是读研?”
      “读研。可惜了没读完。”
      我想刻意规避这方面的话,然而好像于事无补,生死本就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我隐隐觉得哪怕不知道说什么也要说。我说:“你的家人住在哪里,需要帮助吗?”
      我听到她的轻笑,笑中裹挟着一丝哀伤。
      笑什么?
      “白易宣先生,你真的是世上顶好的人。”
      从来都只有人说我是怪人,还没人说我是好人。我只当她是不想麻烦我:“不用顾忌什么,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她的声音轻得像云雾:“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家人了。”
      我一瞬间僵住了。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本来想尽量开解她,居然反倒让她更伤心了。
      “奶奶把我带大的,她在我十八岁那年去世了。我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啦。”
      轻松是故意装出来的,因为言语间的颤抖怎么也遏制不住。
      她哭了吗?我十分不知所措。
      下一刻,虚无中传来吸鼻子的声音,我心下一沉。
      “没事,都说了习惯了。杀我的凶手落网了,我没有怨念了。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了。”
      没事?怎么可能呢。
      我沉默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怎么让她开心。
      她又看出我的落寞:“易宣先生,请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不要觉得这是揭我伤疤。无论怎么避讳,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往好了想,我过不久就能和奶奶见面了呢。”
      我扯扯嘴唇,苦笑道:“怎么反倒要你来安慰我。”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至寻常模样:“所以,你还是放弃抵抗,把厨房使用权交给我吧。”
      我疑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她道:“怎么没有呢?我知道死亡有多可怕,所以我希望你活着。又因为顿顿外卖伤身体,所以少吃。综上所述,厨房给我,我怎么也是盼着你好!”
      我皮笑肉不笑:“好一个综上所述。”
      伶牙俐齿。

      晚饭过后,我照例在院子里散步,姜姑娘与我一起,信步闲聊。
      她问我:“易宣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看我赋闲,她果然好奇了。我刚想说我是个无业游民,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我是个半吊子侦探。”
      她惊呼:“侦探??还有这么复古的说法?”
      还有点中二。我不置可否。
      “半吊子是什么意思?”
      我缓缓回答:“不算严格的职业,跟着警察干活但是没有编制,也不用点卯上任坐班,这不是半吊子?”
      她笑问:“哦--毛利小五郎那样的?”
      我:“差不多吧。只是毛利小五郎有过编制,我没有过。”还当过精神病。
      旁边小径的石宫灯上响起梆梆的敲击声,她道:“那你是真的很厉害啊。”
      我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否认道:“我不厉害。”
      她大概以为我在谦虚,感叹:“这里一看就很容易激起人奋斗的欲望。”
      我依旧否认:“厉害的不是我。如果我是靠当侦探挣了这么多,那治安和秩序都要完蛋了。要被请去喝茶的。”
      “啊?”
      “警方很少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只协助警方侦破过一起案子。”
      “我的案子?”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算我命好,祖辈连着几代都出过天才。”
      边走边聊,吹着晚风,很快绕回屋子门口。
      消食消得差不多了,我搬出藤椅躺下。风移影动,不仅抚得树叶沙沙作响,还吹皱了门前的池水。
      姜姑娘大约是坐在池边的石凳上。
      她突然道:“易宣先生,我其实来这里很久了。”
      风吹得我舒适地眯起眼,闻言抬眸,望着天上皎白的月亮,思考着她的话。
      她接着说:“头七的时候,黑白无常本来要带我走的,我趁机跑了。到处逃,好几次差点被抓住。
      “我其实在找你,这里的气息最浓厚,可我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家了。”
      我:“为什么找我?”
      她沉吟片刻,道:“那天晚上,最后一眼,我看见了你。”
      我看向石凳,尽管那个方向空无一物,但我觉得,我一定正在与她对视。
      “那个时候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很痛。还好生魂离体的时候记住了你。”
      因着她的话,我又想起那晚的情景。
      那天整夜都在下雨,在一个设施老旧,监控不完善的公园,一条年轻的生命消逝了。
      凶手那时看见了我,我面不改色地向前走,恰好将手里新买的晾衣杆当作盲杖,伪装成一个盲人。
      那人持刀跟了我一段路,甚至悄悄将泛着寒光的刀刃伸到我眼前,我的白瞳没有映出来自我自己的光,如此那人就又信了几分。
      我神色如常,可握着伞柄的手早已汗湿。
      后来凶手放过了我,我不敢放松警惕,假装磕磕绊绊走出公园后又去买了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接下来,我去报案。
      凶手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好像杀·人·抛·尸于他而言是件轻车熟路的事。现场留下的线索不多,那场下了一夜的雨险些把真相永远掩埋。
      这个凶手有备而来,哪怕当时他离我仅一步之遥,我也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在警局,我只能说出凶手的大致身高与身形,但这明显不够。
      于是我将我的异能告诉了警方,哪怕嫌犯嘴上撒谎撒得天衣无缝,内心活动骗不了人,逃不过我的眼睛。
      想起那个倒在雨中的女孩,我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哀恸,迫切地想要揪出那个凶手。
      警方没信,并且认为我有精神病。
      她头七来此没寻到我,估计当时我正处于警方的监控之中,抑或是我已经被关起来了。
      对了......那夜分明在下雨,却有月光。我余光中瞥见遗体身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什么呢?
      我正出神,她的声音又把我的思绪扯回现实。
      “我怕活动起来引起他们的注意,找不到你之后,在这睡了很久,你回来我才醒。”
      睡?
      “但我醒了这么多天也没动静,好像是因为这里比较特殊,我能感觉到这里跟外面磁场不太一样。”
      我愣了一下。
      “应该是阵法什么的?以前听过有那种藏匿作用的阵法,以前别不信呢。是易宣先生布的阵?”
      我否认道:“怎可能。我以前都不信这些,哪里知道......嗯?”
      可能真有......我爷爷说过,我爷爷的爷爷让人算了命说有东西盯上他了,然后那个算命的还叫来一帮同事提供了算命布阵一条龙服务。这群疯疯癫癫的道士在这里大兴土木,它们指哪我爷爷的爷爷就打哪,小至屋内装潢,大至花木亭台几乎都改了。如此看来,他们不是坑蒙拐骗啊,居然真有几分本事,连黑白无常都骗过去了。
      我在心里悄悄怜爱了黑白无常一下,世风日下,阴司的差也不好当啊。不过既然姜姑娘不愿意跟他们走,那还是他们挨罚好了,罚点又怎么了,阴司又不能炒你们鱿鱼。
      夜风渐剧,我襟袖间泛起凉意,忙收了藤椅,与姜姑娘一同回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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