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月1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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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性核酸内切酶是基因的剪刀，通过识别特定核苷酸序列切割特定切点……”
生物老师付老师踩着低跟鞋在教室里边走边讲课，鞋子踩踏在地面上，发出很有节奏的哒哒声，一下一下，好像一个榔头敲击在学生的心头。
今天讲的是基因工程的理论，为了提起大家的兴趣，付老师还引用了章节序的话，说基因工程是朝阳行业，光明无限。
戴妫在心头笑笑。
不管哪个老师讲课都会说自己的科目前途大好，看起来每一个都有光明的未来。
数学老师稳坐钓鱼台，坦坦荡荡地说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数学的折磨；物理老师举例航空航天、电子科技与物理密不可分；化学老师着重描绘材料开发、化工行业的前景光明；英语老师也强调了英语的不可替代性……她记得曲老师有找过姜玄乙，说她语文好，可以尝试走汉语言文学的强基计划，说不定以后在文学方面的成就更进一步，教科书都会是她编撰的……
又想到姜玄乙了。
意识到这一点，戴妫有些懊恼。
然而这点或许是必然的，姜玄乙就坐在她的前面，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姜玄乙又是那么一个开朗大方的性格，戴妫怎么可能做到和她毫无交集呢？
确定自己是妄想症后，戴妫有尝试控制大脑摒弃掉那些荒唐的妄念。
然而或许她的精神根本不够强大，完全做不到克制杂念。
戴妫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正正对上付老师投过来的疑惑的眼神。
戴妫：……
她立马低头翻开生物书，假装在认真听讲，于是付老师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了。
一节课很快过去，下一节是语文课。
菁英班在语文方面大体还是挺让人省心的，所以大多数时候曲老师并不强求课前三分钟的朗读，更多时候会选择让课代表放课前古诗词音乐。
戴妫低头写数学题，没看科代表姜玄乙走上讲台打开音乐软件。
没过多久，一阵很有节奏的“噔噔蹬”前奏从一体机里发出，并随着加大的音量一点点充塞耳畔。
“哦不——”
已经有人在捂耳惊叫了：“怎么又是庞岩——”
这人惊呼还没完，一体机里就响起了一个浑厚的男声，男声的语气很有调子，像是在说唱：“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竟然是古诗歌曲巨头的歌，戴妫笔下一滑，在草稿纸上划拉出长长的一条线，她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接下来一个星期，只要一背《阿房宫赋》就一定会是这个洗脑的喊麦说唱了。
曲老师一进教室看到的就是大家痛苦并享受的模样，歌洗脑是洗脑，但是真的有很好地辅助背诵，可不得痛并快乐嘛。
有人挠头半晌，呜呼哀哉：“师傅别念啦，师傅别念啦！”
有人沉浸其中，一边听一边背。
更有甚者听得飘飘然，发出了并不和谐的歌声：“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曲老师：……
难为这人在如此洗脑的节奏中还能坚持自己的调子了。
曲老师沉默了一下：“这么喜欢送人啊徐容笙？”
像是一只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徐容笙高昂地“嘎——”了一下，嘿嘿一笑：“情之所至，情之所至。”
“发乎于情，动乎于心。”一曲音乐放完，曲老师关闭音乐软件，站在讲台上笑道，“既然提到了送人，课前十分钟我们就来个诗词接龙的游戏，每个人都要说出一句关于送别的诗。”
此话一出，教室沸腾起来了。
只要不上课，什么事都能让这群高三生欣喜若狂，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这样的诗词接龙越是后面的越吃亏，所以大家都着急忙慌地举手想要第一个来。
“一个一个来。”曲老师笑眯眯的，“徐容笙就你跳得最高，既然是你给的灵感，那你就第一个来。”
“嗷！”徐容笙兴奋地站起来，“嘿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曲老师笑着瞪她一眼。
徐容笙清清嗓子自信道：“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曲老师敲敲她肩膀，笑骂：“让你念没让你唱出来，扣一分！”
“曲老师——”徐容笙可怜巴巴坐下，曲老师笑笑不说话。
徐容笙后面的人站起来进行接龙：“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曲老师点头：“李太白即兴所作，浑然天成，情真意切，不愧是‘诗成笑傲凌沧州’的青莲居士。”
接龙就这样渐次轮下去。不多时杨颂绍也站起来：“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曲老师沉吟，“血性情义俱存……生离死别也是道别。”
又过了几个人，林章姝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曲老师颔首：“千秋知己，尽在此语。”
赵雪道：“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曲老师笑道：“不错，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于人。”
没过多久到了戴妫：“近来攀折苦，应为离别多。”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曲老师喟叹，“道尽离愁别绪。”
戴妫前面的姜玄乙站起来：“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说着，这人还轻轻侧身，回头对戴妫眨眨眼，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心下一个咯噔，戴妫着急忙慌地别开视线，不一会儿又顶着扑通扑通的心脏慌慌张张转回，然而此时姜玄乙早就转回头去，认认真真直视前方了。
戴妫一时说不清楚自己刚才是想要看到什么。
“一咏三叹，泣涕如雨，实为性情之正。”曲老师忽视她们的小动作，兀自感慨道，“万古送别之祖，是后世闺阁文学的重要精神源头啊。”
戴妫还在回忆刚才，只听声音，戴妫觉着姜玄乙该多喝热水了，她现在看不见姜玄乙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突兀变得红彤彤的耳朵。
莫名的，戴妫又有些雀跃。
曲老师还在品味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我记得，玄乙是燕子的别称对吧？嗯……一绿浮千郊，新风新雨吹秧毛，仓庚，仓庚……”
“仓庚玄乙声交交，愁心乱结丁香梢。”见老师有点卡壳，姜玄乙接过诗句，笑吟吟道，“是的老师，玄乙就是燕子的意思。”
曲老师笑道：“不错。”
接龙很快结束，曲老师回到讲台上开始授课。
戴妫也回神，收好数学习题册，然而草稿纸却没收走。
她脑子里想到姜玄乙说的那首诗。
燕燕于飞……
春秋时期，卫庄公有一妻姜氏，后人又叫其卫庄姜，《诗经·硕人》中描述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指的美人就是这位卫庄姜，这诗描述的正是姜氏婚礼的盛况。
卫庄公还有一妾名戴妫——想到这儿，坐在教室的戴妫觉得心底情绪很莫名——戴妫与姜氏感情甚笃，情同姐妹，在卫庄公身亡，戴氏因子嗣被杀而被迫回到陈国的时候，姜氏写下了这篇送别之诗。
送别……
后世也有一些人认为，这首诗《燕燕》不仅仅描述的是女性情谊，更是冲破世俗礼教束缚的情谊。
曲老师已经在上头讲课了。
戴妫却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东西失神。
草稿纸上什么都没写，只有一串字符：
*P3+3 A3+3 G(3:3)。
——数字都是下标，G的底下还有一道下划线。
戴妫吐出一口浊气。
天呐，她到底在草稿纸上写了什么。
然而脑中思绪纷飞，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一会儿是从上个周开始，便时时在脑子里回荡的某人的一颦一笑，那人笑着，抱着一摞本子走到了她的世界。
一会儿是那个温柔甜美的笑着说：“戴妫，你人真好！”而后掌心发痒，好像有谁在手心也写下这句话。
一会儿是有人瞪大双眼看向她，而后似笑非笑，在经过她身边时调笑着说：“你没发现你最近很端吗，戴妫？”
一会儿是唇边抵上一枚白色奶糖，那奶糖带着特有的馨香，包裹着甜味的奶香由鼻息穿过四肢百骸。
耳边一会儿是“千岁万岁，椒花颂声”，一会儿是“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于是有人告诉她，你看，这是女性情谊。
女性情谊，这只是普通的、正常的、有边界的女性情谊。
脑海里最终只留下一个念头。
——那不是心跳的声音，只是收音机电台的频率。
缓缓地，戴妫折起草稿纸，将其随意夹在一本书里。
她不过是在默写一段不知所云的花程式，生物竞赛早已结束，这些东西目前根本没有再默写的必要。
戴妫收回心绪，打开了语文书。
她没看见，一臂之隔的姜玄乙打开笔袋的时候动作停顿了片刻，才取出那枝双螺旋挂件的笔，而后才拉好笔袋放回原处。
如果有人彼时彼刻就站在姜玄乙身边，一定能够看见那个笔袋里还有一枝与其手上的笔一模一样的双螺旋挂件笔。
然而姜玄乙身边到底是没有人注意她的笔袋里放了什么。
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姜玄乙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唇角上扬，满面笑意地用起了那枝笔。
于是教室内，一前一后，姜玄乙与戴妫都用着一模一样的笔，一枝是戴妫买的，另一枝还是姜玄乙买的。
这一切无人注意，正如无人注意戴妫折叠并藏好了一张草稿纸。
收回视线，杨颂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翻开了一本平日里“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一阵才合上本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9月12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