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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

  •   南陌香,取沉水香五两,丁子香、鸡骨香、兜娄婆香、甲香各二两,薰陆香、白檀香、熟捷香、炭末各二两,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渐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两,雀头香、苏合香、安息香、麝香、燕香各半两,将以上香料分次填入夔州绿竹之中,填一道,加以甜蜜,次填一道,加以醇酒,再填一道,加以鹅梨汁。其余时间,绿竹均埋于泥中。经年之后,焚竹烤泥,火灭后二日取出,连同绿竹浸入蔷薇水为保存,久则愈佳。其制作工序繁复,且火候极难把握,竹需夔州竹,泥取百年竹下泥,各类香料添加时机都紧要,不可中途开竹以视,否则前功尽毁。

      物以稀为贵,纯正的南陌香极为难寻。据《香典》一书言,常焚南陌香可百病不生,百毒不侵,延年不老,容颜日盛。君府中曾获御赐的几瓶南陌香,却极少取用。偶有几次取用,均是族里长辈安神静气之用,当真奇效,能否百病不生不知,但强健体魄自然是很好的。

      南陌香虽是香料,可如凤家这般真用做香料平日里燃来,饶是君千殇也止不住眼神望着那镂花香炉:“凤兄好大手笔。”

      凤之已经在一边坐下:“果然君公子是识货之人。来日登临寒舍,定以南陌相赠。”微微一笑,指一指卧榻,“今夜只好先请阁下歇在这软榻上了。”

      君千殇却撩了下摆,挨着他坐在一边铺了软枕的靠椅上。“千殇已是冒昧打扰,怎可占了主人之位?”
      果然软榻上隐隐有凹陷的痕迹,想必刚才凤之正是躺在这软榻之上看书。因是小几上除了燃着一个香炉,还有一盏宝蓝色云纹七彩琉璃灯,边上反扣着一本书,仔细一看,却是《金匮要略》。
      “凤兄亦通医理?”
      “并不通。”
      君千殇看着凤之微微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看来并不是谦虚。
      “咳,在下略通此道,倒是可与凤兄切磋一二。”君千殇却是谦虚了,“君子神医”近年在江湖上名声鹊起,颇有声势。
      凤之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君千殇此语是有指教的善意了。他却轻轻摇摇头道:“不过是闲时打发时间用的,不敢劳烦君公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
      又拾起《金匮要略》看了起来,不再言语,却像是对将客人晾在一旁不甚在意。
      不过在这辆马车里,对冷落不在意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

      两个第一回见面的人单独相处在一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空气安静地打着漩儿,撞过这个的发梢,又转过那个的眉角……这样的气氛里,呼吸都有些不能言喻的默契。
      君千殇往后一靠,微微闭目嘴角噙着笑,在南陌香环绕下开始养神。
      果然是奇香,不一会儿,那盏琉璃灯的昏黄光渍便晕开来,渐渐搅进夜明珠的冷光中,铺开一幅风推云来盖绿野的画,有人仰躺在郁葱的草地上,扬起脸去寻找阳光,花草香腾起,莺啼清清,一切痒痒暖暖地催人入眠……
      入眠……
      即将沉入美梦,君千殇却蓦然睁开双眼,锐利一眼看向凤之。其人却依旧垂着头,细细看着书,神情安逸。

      不对,南陌香能安神,但对于君千殇这样功力深厚的人来说,它的效果未免太好了——好得不像安神香,而是迷香。几乎是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有了深眠的意识,太危险了。
      而在场的另一个人,从他的脚步声和气息就知道,他的功力差了君千殇怕是不止十年的苦练。
      他却丝毫不受影响。丝毫不受——
      感受到君千殇的目光,凤之抬眼,眼神清澈。
      感觉到空气中除了南陌香之外另有乾坤,刹那间福灵心至,君千殇悠悠道:“传闻‘西楼绿蜡’与‘白玉蚕纹壁’系出同一玉璧。后者乃礼天之神器,供于庙堂以通神灵,前者却流于野,千百年不曾见于世。当世听说过它的人只怕屈指可数,凤兄神技,竟得此灵物不成?”
      “哦?既是千百年不为人见之物,君兄从何得知?又何以道此物在凤家?”
      “小弟不才,自幼对此类珍奇异物颇有兴致。又多习药理,闻‘西楼绿蜡’亦可磨粉入药,为此曾多翻古籍。”他却没有解释为何猜测此物是否在凤家。
      “入药?以玉入药,倒是稀奇。”凤之也没有追问。
      “嗯,入药,仍是安神之药。”
      仍是……凤之闻言微笑,沉默半晌才爽快表示:
      “不错,西楼绿蜡,已入凤家。”
      “从何而来?”
      “君兄睿智。殊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请恕凤之为保凤府一世安宁,无法奉告。也望君兄勿将此玉现世之事诉于第三家之耳。”
      这个自然。
      那君千殇也并非要寻根问底之人,不过好奇一问。
      然而,“西楼绿蜡”是定要见一见的。

      不过不急,他还有一个问题,问了之后。相信便是自己不提,凤之也会奉出此物。
      “凤兄如何不问在下为何突然猜到此物在凤家?”
      “这还用问吗?”凤之微微苦笑一下,将手里的书轻轻扣在膝上,“是我低估了君兄的医者善心。”
      “……”君千殇在心里轻叹一下。
      南陌香与西楼绿蜡都是安神之物,玉置于马车中是搬不走的,本来可以息了香,然而凤之却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息香。那西楼绿蜡就缝在虎皮之下,本以为君千殇躺在上面就睡着了也就不会节外生枝……却不想他不但不肯就此安睡,挣扎醒来还想刺探凤之之事。
      当然,刺探一说,是凤之的防备之心,说到嘴里自然是君千殇医者关心了。

      “凤兄善意,为在下二人提供休息之处,千殇不能报答一二,实难安心。”
      “君兄不必客气,能结交阁下已是莫大福气。”这倒是真心话,君千殇俨然是当今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既如此,咱们也学一学凤噱,不要以兄相称了,直呼名字便是。”凤噱是个爽利性子,对君千殇毫不客气。对上凤之,却是君千殇要潇洒得多。
      凤之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凤之,你可否让我把一把脉?”
      其实凤之如何不知自己的症状,不然他也不会寻来南陌香和西楼绿蜡作为安神之用。……他还是乖乖伸出手臂让君千殇为他把脉。
      自己得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不能心神难安之症,连南陌香和西楼绿蜡都不能助己入眠,实在骇人听闻。
      幸好,至今未有人知道,他是不能入睡,而不是不愿入睡。
      君千殇将两指搭上凤之骨骼鲜明的腕上,那里肌肤细腻,经脉之上却只有薄薄一层皮肤,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那手腕,实在细得有些心酸。
      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静静诊脉。
      如果连君千殇都诊不出是何病,那这病还真是不普通得不能再不普通了。
      “中毒。”君千殇收回手,拢了拢袖子。
      “啊……?”这个倒是没想到的。以他的谨慎,不该有人能将毒下到他身上。况且……
      “光让人不能睡觉的毒……”凤之耸耸肩,有些不以为然。
      “你只是不能入睡?”
      凤之点点头,又摇摇头:“白天还是能睡一会儿的,只是夜晚无论如何都没法子。”
      君千殇陷入沉思。若说以无法正常休息来拖垮一个人的身体,让人一日日看着自己油尽灯枯,那下毒之人不是太谨慎,便是太残忍。
      而且……那是什么毒呢?君千殇诊不出来。他不该诊不出,便是花扶疏重新出山,他也有把握诊出她下的毒。
      凤之见他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打扰他。又拿起膝上的书看起来,他其实并没有指望自己能从医术里找到根治自己这一病症的奇方。他只是想让自己不再害怕多一点。
      不错,他害怕。越害怕不能诉之于口——而他表面上已是淡然得近乎淡漠了。

      况且,这漫漫长夜,清醒到残忍,冰凉到冻结,看些晦涩难懂却彷佛有救人神旨的医术,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两人各自沉默着,凤之见君千殇仍是维持原来的姿态靠着不动,他自己却从骨头里透出乏来,心绪乱蹿,也不再谦让,侧身躺上卧榻,面对着琉璃灯的方向,有些怕光似的闭上了眼睛。
      君千殇看着他薄薄的眼皮底下间或转动几下的眼珠子:“凤之……”
      “嗯?”
      “你这样……有多久了?”
      “两年了吧……记不太清了……久了也习惯了。”
      等了半晌,空气里才传来一声“……嗯。”

      两年折磨,不过是削瘦了,身体仍是正常人的身体。下毒之人,大概不是谨慎,却是愚蠢吧。君千殇坠入梦境之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烛光一闪一晃间,凤之的掀起眼皮。
      他默默看着君千殇显然有些不舒服的睡颜,苦涩了笑了笑,不知是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比较一个坐着入睡的人和一个躺着清醒的人,哪个会舒服一些吧。
      这样无聊的一个问题,他用来打发一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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