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刻度》冬绪煦

1、民国诡戏

　　故宫西六所的库房在雨夜显得格外阴冷。

　　姜临蹲在檀木展柜前，指尖轻抚着一尊刚修复好的战国青铜器。

　　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是三个月前被一块碎瓷划伤的，如今在低温下隐隐作痛。

　　“纹饰不对……”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青铜器内壁的刻痕上。

　　那些线条太过规整，像是某种二进制代码——这绝不该出现在两千年前的器物上。

　　他下意识摸向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一枚祖传的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在无风的环境里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突然，头顶的日光灯管“啪”地闪烁了一下。

　　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姜临的余光瞥见展柜玻璃上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蓝发，短衫，像是从某个电竞海报里走出来的少女，正隔着玻璃与他对视。

　　灯光重新亮起，玻璃上只剩他自己的倒影。

　　“幻觉？”他皱眉，但下一秒，罗盘的指针猛地旋转起来，青铜尖端划破他的手指，一滴血珠落在战国器物的铭文上。

　　整个库房的空气骤然凝固。

　　苏零从通风管道跳下来时，手里的改装游戏手柄正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喂！别碰那面镜子！”她冲那个穿深灰立领衬衫的男人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格外清脆。

　　男人回过头，眼神警觉而克制。
　　他的身形修长，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干净利落，像是常年和精密仪器打交道的人。

　　“你是谁？”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文物修复师特有的耐心和审视。

　　“没时间解释！”苏零冲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她的帧速视觉已经捕捉到空间的异常——四周的墙壁正在扭曲，像被某种力量拉扯的代码。

　　“17秒后这里会变成副本入口，不想死就跟我走！”

　　姜临的目光落在她的蓝发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颜色像极了某种古瓷釉色，青中透蓝，冷冽而鲜活。

　　“副本？”他皱眉，但罗盘的震颤告诉他，这个少女并非虚言。

　　第一声梆子响起的瞬间，整个库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破败的戏园子，朱漆斑驳的戏台上挂着褪色的绸缎，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脂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民国诡戏副本……”苏零低声咒骂，“死亡率87%，真够倒霉的。”

　　姜临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戏台、观众席和角落里的铜镜。

　　他的物候感应自动触发，指尖触碰柱子时，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1937年的雨夜，一个蓝发花旦站在戏台上，枪口抵住自己的下颌。

　　他猛地收回手，呼吸微乱。

　　“你看到了什么？”苏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姜临沉声，“她自杀了。”

　　苏零挑眉：“NPC死亡画面？有意思。”她抬起手腕，游戏手柄的屏幕上跳出一行代码：“任务目标：找出戏班失踪的真相。

　　死亡规则：午夜后不可直视月亮，且不能拒绝任何观戏邀请。”

　　姜临的目光落在戏台侧面的铜镜上。

　　镜中的倒影比现实慢了半秒，像是卡顿的影像。

　　“镜子有问题。”他说。

　　“当然有问题。”苏零咧嘴一笑，“副本里的镜子都是‘门’的碎片。”

　　戏班的人陆续出现，每一个NPC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花旦穿着绣满蝶纹的戏服，水袖轻甩，唱腔婉转。

　　她的目光在扫过苏零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表演。

　　“她认识你。”姜临低声。

　　“不可能。”苏零皱眉，“除非……”

　　她的帧速视觉突然捕捉到花旦手腕上的异常——袖口下隐约露出一截电路板的边缘。

　　“靠，这NPC是改造人？”她压低声音。

　　姜临的罗盘突然剧烈震动，指针直指花旦。他猛地按住苏零的肩膀：“别动！她的水袖里有枪！”

　　花旦的唱词戛然而止。

　　“两位客人，可愿听一曲《游园惊梦》？”她微笑着问，眼神却冰冷如刀。

　　苏零的手指已经扣在手柄的快捷键上，但姜临轻轻摇头。

　　“恭敬不如从命。”他平静地回答，同时指尖在罗盘背面一划——第七枚隐藏指针悄然弹出，指向花旦的胸口。

　　午夜将至，戏园子的灯笼一盏盏熄灭。

　　苏零和姜临躲在后台的杂物间，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花旦的身影在走廊尽头徘徊，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她的行动模式有规律。”

　　苏零盯着手柄上的数据流，“每90秒回头一次，视野死角在左侧。”

　　姜临点头，从袖口抽出一根细绳，系在门框上。绳结的绑法是考古现场常用的防塌方结构，能在触发时制造三秒的延迟。

　　“你倒是挺熟练。”苏零挑眉。

　　“职业习惯。”他淡淡道。

　　花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零突然压低声音：“喂，修复师，你叫什么名字？”

　　姜临侧目看她一眼：“姜临。”

　　“苏零。”她咧嘴一笑，“记住了，待会儿要是挂了，黄泉路上别认错人。”

　　姜临还没回答，花旦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月光透过窗纸，映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和苏零一模一样。

　　花旦站在门口，月光从她背后渗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了整个房间。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毫无笑意。

　　“两位客人，为何躲在此处？”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机械般的精准，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苏零的手指已经扣在手柄的“加速”键上，但姜临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们迷路了。”

　　他平静地回答，目光落在花旦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一截金属光泽。

　　花旦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不像人类。

　　“迷路？”她轻笑，“戏园子就这么大，怎么会迷路呢？”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两人，最终停在苏零的脸上。

　　“你……很眼熟。”

　　苏零的瞳孔微缩，帧速视觉瞬间捕捉到花旦的颈部关节——那里没有脉搏的跳动，只有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仿生人？”她低声对姜临道。

　　姜临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凶”字上。

　　花旦突然抬手，水袖如刀锋般甩出，一道寒光直逼苏零咽喉！

　　苏零的反应快得惊人。

　　她猛地后仰，手柄上的按键亮起蓝光，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的帧速视觉启动，世界变成一帧一帧的慢动作画面。

　　花旦的刀刃距离她的喉咙还有三厘米。

　　苏零冷笑，手指在手柄上飞速输入指令。

　　“——闪避！”

　　她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侧翻，刀刃擦过她的发梢，削断几缕蓝发。

　　姜临在同一时刻动了。

　　他手腕一翻，青铜罗盘的边缘弹出一枚细针，精准刺入花旦的手腕关节。

　　“咔！”

　　机械运转的声音戛然而止，花旦的右臂瞬间僵直。

　　但她的左袖仍然灵活，第二把短刀滑出，直刺姜临心口！

　　姜临侧身避开，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绳——那是他修复文物时用的蚕丝线，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武器。

　　蚕丝缠上花旦的左手腕，他猛地一拉，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她的弱点是颈椎第三节！”苏零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姜临没有犹豫，罗盘反手一砸，金属边缘重重敲在花旦的后颈。

　　“咔嚓！”

　　花旦的动作骤然停滞，眼中的光芒熄灭，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

　　苏零盯着地上的“尸体”，脸色不太好看。

　　“这NPC不对劲。”她低声道，“仿生人技术不该出现在民国副本里。”

　　姜临蹲下身，指尖轻触花旦的戏服纽扣。

　　物候感应触发，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实验室白大褂的研究员冰冷的机械音：“第七代观测者，植入完成。”

　　他猛地收回手，呼吸微乱。

　　“她不是副本原生NPC。”姜临沉声道，“她是被‘植入’进来的。”

　　苏零皱眉：“什么意思？”

　　“有人在系统里做了手脚。”姜临站起身，目光扫向门外，“这个副本，可能已经被篡改了。”

　　正说着，戏园子里的灯笼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姜临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窗外——

　　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

　　“死亡规则触发。”苏零的声音罕见地紧绷，“午夜后不可直视月亮。”

　　她猛地抬手，用手柄的屏幕光挡住自己的视线。

　　姜临的反应慢了一拍。

　　他的目光下意识望向窗外，血月的光晕映入瞳孔——

　　一瞬间，他的视野被血色浸染。

　　“姜临！”苏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强行将他拉回黑暗中，“别看月亮！”

　　姜临的呼吸急促，眼前的血色缓缓褪去，但某种异样的感觉仍残留在视网膜上。

　　“……我看到了东西。”他低声道。

　　“什么？”

　　“代码。”姜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血月的光里……有系统代码在流动。”

　　苏零的瞳孔微缩。

　　“你的色盲症……”她突然反应过来，“系统默认红色是警报色，但你的眼睛无法识别——所以你反而能透过‘警告层’看到底层数据！”

　　姜临沉默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本残破的《姜氏家谱》，快速翻到某一页。

　　“家谱第七页记载，‘天启六年，血月凌空，镜界门开’。”他低声道，“这不是预言……这是操作指南。”

　　苏零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姜临的目光落在戏台侧面的铜镜上。

　　“血月映照时，镜子是‘门’的入口。”他缓缓道，“我们得主动进去。”

　　铜镜前，血月的光晕在镜面上流淌，像是某种活物。

　　苏零的手柄屏幕疯狂闪烁，警告框不断弹出：

　　【错误：非法访问】

　　【错误：权限不足】

　　“系统在阻止我们。”她咬牙道。

　　姜临没有回答，只是将罗盘贴在镜面上。

　　青铜指针与镜中的倒影重合，发出细微的共鸣声。

　　“苏零。”他突然开口，“你的预判能力，能计算三秒后的未来，对吧？”

　　“对，但每天只能用三次。”她皱眉，“今天还剩最后一次。”

　　“用在我身上。”

　　姜临的声音冷静而坚决，“我要触碰镜子，但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我需要你预判我的行动轨迹。”

　　苏零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咧嘴一笑。

　　“行啊，修复师。”她按下手柄的启动键，“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姜临没理会她的调侃，指尖缓缓伸向镜面。

　　在接触的前一瞬，苏零的能力发动——

　　三秒的未来如画面般展开：

　　姜临的手穿透镜子，血月的光化作数据流缠绕他的手臂。

　　镜面如水波纹般荡漾，某种巨大的吸力将他拉入其中——

　　“会被吸进去！”苏零猛地抓住姜临的手腕，“但里面是安全的！”

　　姜临没有犹豫，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一起。”

　　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镜面。

　　血月的光芒暴涨，镜中的世界如巨口般张开——

　　他们坠入了“门”的另一侧。

　　黑暗。
　　…………

　　然后是无数漂浮的代码流，如星河般环绕在他们周围。

　　姜临的罗盘悬浮在空中，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某个方向。

　　苏零的手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指令：

　　【后台模式已激活】

　　“我们……进了系统的后台？”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姜临的目光扫过四周。

　　代码流中偶尔闪过画面碎片——不同的副本，不同的时空，无数参与者挣扎的身影。

　　而在所有画面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着七个凹槽。

　　姜临低头看向自己的罗盘——罗盘背面，七枚指针中的第六枚正在剧烈颤动。

　　“那扇门……”他低声道，“需要七把‘钥匙’。”

　　苏零突然笑了。

　　“有意思。”她活动了下手腕，“所以这个副本的真正任务，不是破解戏班谜题——”

　　“而是偷走系统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