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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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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陈北那似乎早就猜到什么的镇定,唐寅的反应要更大,他的视线在林屿阔和段青寂之前来回打着转,走路时的姿势也带着不自然的僵硬,有一瞬他甚至同手同脚地顺拐了。
在触碰到段青寂的视线那刻,唐寅像是被烫了下般,慌乱地逃避着段青寂的视线。他加快动作,将手上的礼盒通通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他这一撒手,柜子上逼仄的空间瞬间被占满。
段青寂看过去,说:“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唐寅飞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就被陈北从中截胡:“探望病人总不能空手来,这是希望你快点儿好起来。”
说完,陈北又看了林屿阔一眼,见林屿阔只是稍稍拉开了与段青寂之间的距离,并无起身避嫌的迹象,小幅度地向下扯了扯唇角。
陈北伸手拍了拍唐寅的肩膀,主动说:“你徒弟担心你的情况,连静下心工作都做不到,一直在那儿念叨,我干脆就带着他一起过来了。”
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唐寅挠了挠头,缓缓抬起视线,看着段青寂,干巴巴地说:“师傅,得注意身体,别过度劳累。”
“麻烦你们了。”段青寂浅笑了下,说着客套话:“没必要特意跑来看我,我没什么大事儿。”
“你这样可不像没什么大事儿。”陈北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遍,再次顺势看向林屿阔,开口问:“林屿阔,你段叔叔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自己嘴里保准只有‘没什么大事儿’这一句,真实情况还得问你。”
这话一出,唐寅倏地抬眼看向陈北,像是不理解哪来的“段叔叔”这个词。陈北似乎早有预料他会有这个困惑,适时转头看向他,手指着林屿阔,笑着解释:“你师傅没跟你说过吧,林屿阔是他以前领养的小孩儿,养了挺多年,但这家伙也挺狠心,给你师傅扔哈市,自己跑到海市去了,你刚跟你师傅的时候,他应该也刚从海市毕业。”
这是唐寅所不知道的,他原本因见到那奇怪的气氛而掀起的满腔疑惑,也在此刻瞬间消失。他恍然大悟般“啊”了声,便看向林屿阔,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怪我没问仔细,之前你找我要师傅的电话,我还以为…..”
他话没说完,适时停止。
林屿阔的脸色却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紧盯着陈北,陈北的心情却莫名得好了起来。
陈北笑了笑,说:“瞧这事儿闹的,唐寅啊,林屿阔算是你师傅半个儿子,你就把他当家人对待,大家好好相处,比什么都强。”
“是吧,林屿阔。”陈北弯着眼睛问。
林屿阔没回他,而是看了段青寂一眼。
段青寂正在紧盯着他,他俩短暂地对视了几秒,林屿阔便挪开视线,冷冷地看向陈北,就在段青寂以为林屿阔要出言不逊地反击回去时,林屿阔却像根本没听见那声“半个儿子”一般,倏地笑了下。
“是,当然是。”林屿阔像是突然被人点醒,伸手抓住被褥卷曲的一角,细心端正地盖到段青寂地身上,说:“以前被收养的时候受了太多恩,现在虽说解除了收养关系,但总归还是要尽孝,我这不就回来好好孝顺段青寂了,不仅如此,我还想照顾他一辈子,就算他以后给我娶了个小妈,我也得给他们照顾得服服帖帖,面面俱到。”
陈北也跟着他笑,回了句:“你倒是有心了,不过这种事儿可不能光嘴上说说。”
“对了。”陈北像是被他这话提醒了般,顺势问:“段青寂,我记得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说,准备四十岁的时候结婚,这时候肯定挣够了钱,不用让老婆跟着你吃苦,你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唐寅的视线在三人之前来回移动,像被困死在逼仄空间内的飞虫,慌乱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出口,却只得到了处处碰壁。
这场对话,他似乎插不进去。
段青寂抬眼盯着陈北,陈北笑眯眯地任由他盯着,毕竟这话陈北可没说错,段青寂确实说过这话。
就在陈北第一次见到段青寂的时候。
几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却临时得到通知,一并到教学楼开了个会,这几个班级的学生自然直接原地解散,但体育老师提前强调不许回班级,必须在操场待着,哪班要是有人回班级被抓着,以后的体育课都直接取消,改上数学课。
为此,就算是不爱运动的学生也乖乖在操场边角的花坛旁坐着。
当时的段青寂算不上不爱运动,他单纯是不爱往人堆里挤,乐意自己待在一边,图个清净,但他要清净,旁人未必成全他。
段青寂相貌出众,学习又好,自然而然成了学生时代最受人关注的存在,体育课直接解散这事儿又千年一遇,为此,不少同学拉帮结伙地围成个圈,在那儿讨论些有的没的,段青寂自然也被硬叫了过去。
而陈北,就坐在他对面。
上学时候,男女生讨论的话题不甚相同,几乎是朝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奔去,这也注定,当男生和女生工作处在同一话题空间下时,便会绞尽脑汁地开始寻找共同感兴趣的问题,譬如恋爱。
而恋爱的结局几乎默认为分手或结婚,结婚这话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被引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或多或少地参与讨论,只有段青寂始终像不感兴趣一般,游离在群体之外。
对他感兴趣的人自然会竭尽全力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于是,一个针对着段青寂的问题诞生了。
“段青寂,你以后结婚的话,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话题以一种很牵强、很生硬的方式,被搁置在了段青寂的头上。
段青寂并不想深入去聊,便摇头说没想过。
但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逃脱过去,于是,在一句接着一句地逼问、揶揄之下,问题也换了一轮又一轮,最终演变成对结婚年龄的追问,段青寂只能勉强扔出来句:“四十岁吧,别太早。”
又有人问:“为什么。”
段青寂说:“没赚够钱,太穷,另一半只会跟着一起吃苦,没必要。”
当时陈北就盯上了他。
如今,陈北却旧事重提。
段青寂沉默片刻。
林屿阔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
此刻,段青寂无论给出任何答案,都不会只代表着对陈北问题的回应,还能变相地说明他对未来感情的态度,对林屿阔的态度,以及他是否打算将他与林屿阔之间的真实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态度。
林屿阔的呼吸似乎都放缓了些,陈北似是看出他的紧张,又像是感觉到段青寂的不愿回应,便哼笑了声,说:“是我多嘴了,探望病号还要催婚,挺招人恨的。”
但他更招人恨的是,他又说了句:“你没什么进展也挺好的,毕竟我还奢望着跟你复合呢。”
唐寅像是听到什么隐秘一般,不受控地瞪大眼睛,但他还不敢直接去瞧话题中心的陈北和段青寂,只能遮掩似的扭头看向跟这话题毫不相关的林屿阔。
但他却发现林屿阔瞪他一眼。
唐寅甚至以为他看错了,毕竟林屿阔很快便转移视线,重新看向仍未表态的段青寂,但唐寅觉得自己视力没什么问题,从小到大都没网瘾,也不怎么摆弄电子设备,视力始终处于同龄人水平前端。
他应该没看错吧…..
就在唐寅陷入纠结中时,段青寂倏地开口了。
“结婚应该是没可能了。”
这句话落,林屿阔紧攥的手掌顿时松开了,他转动眸子,狼狈地将视线从段青寂身上收回。
段青寂却继续说:“毕竟目前法律上只支持和异性结婚,但我目前在接触的是个男人…..他对我很好,我觉得我也没有和别人再接触的可能了。”
林屿阔的手掌又攥紧了,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适合在段青寂身旁待着,否则肯定会让唐寅看出更大的端倪。他也不想让段青寂为难,便起身,以拿水果当幌子,走到一旁,开始摆弄阿姨带过来的果篮。
陈北看着段青寂那平静的表情,觉得自己像从未认识过段青寂一般,毕竟曾经他和段青寂在一起时,段青寂都从未亲口承认过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周围人的言语,顶多算是默认。
他甚至曾经怀疑过,或许段青寂本质上还是喜欢女人的,而且还是对“同性恋”带着厌恶排斥态度的那种“正常人”。
但现在呢。
听听段青寂说了什么?
陈北觉得自己身上的西装似乎被看不见的液体沾湿,在一瞬间开始迅速缩水,紧绷的布料死离压挤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桎梏感。
陈北听见自己说:“是吗?那恭喜了。”
他说的什么狗屁话。
恭喜什么?恭喜段青寂终于承认他喜欢男人?
陈北闭了闭眼,良久才说:“…..你开心就好。”
这个话题从开始到结束,在场四人之中,似乎只有唐寅的情绪始终未明显变化过,他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像是不知究竟该看谁,也不知自己是否该继续待在这儿,但犹豫着又下不了决定,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众多他从未知晓的秘密、言论飞速地进入他的耳朵。
直到良久无人开口,病房内陷入死寂,唐寅才终于做好决定,开口说:“那个…..我先出去吧。”
说完,他又记挂着陈北那句“要将林屿阔当作家人”,便飞快转移视线,看向林屿阔,准备出言救他一把,将他一同拉出这个令人惶恐的房间。
“…..林屿阔,你要不要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