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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黄——褪胎毛 ...

  •   接下来的八-九日,褚灵曜要等撒下的稻谷抽苗,于是仍旧每日入山采药,功课也被放在了晚上进行。

      小狗已经四个多月,在接连吃了几天虎肉后,身体开始迅速抽条,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它圆敦敦的四根腿柱子拉长之余,浑身青黑的胎毛也渐渐脱落,长出新毛,泪沟变得明显,天天都要人给它擦上一擦。

      “哗啦啦。”洁白的帛布在铜盆中舒展,又被一双细嫩的手捏起扭曲,水花落盆,溅起波珠。

      早起的庾邡站在檐下洁面,褚灵曜随侍一旁,小狗也蹲坐在一边。

      庾邡垂头,偶然望见了迎晨光而显色的小狗眼,“咦?这小狗……”

      “它怎么了?”褚灵曜不明所以。

      “这月份它眼睛也该变颜色了,你瞧瞧,狗眼睛可是有些不对劲?”

      褚灵曜整日和小狗呆在一起,倒没怎么察觉到它眼睛的变化,他经由师父提醒,仔细一看,还真发现小狗的瞳色有些与众不同。

      那两丸圆溜溜的眼珠,不知何时已从黝黑变成了苍灰色,若假以时日,瞳色怕是会更浅,变化成冰冻山海的颜色。

      心中疑惑既起,庾邡老道人又细细打量小狗毛发丰厚的耳朵和尾巴,“普通黄狗可不长这样啊……”

      田园土狗尾细耳薄,瞳色黝黑或深棕。

      褚善小狗如今的模样,毛色像黄狗,但它的耳、瞳、尾三样,却是不像的。

      “北地的狼,尾巴直垂蓬松,苍瞳而厚耳,”庾邡斜睨着爱徒,脸上颇带兴味,“你在何处捡到它的?”

      “在颖川地界,”褚灵曜回想道,“可是,中原狼群多黑瞳,苍瞳极少。”

      庾邡想到了在中原肆虐的北方杂胡,冷哼道:“胡人南侵,幽狼随之南迁,也不无可能。”

      这狗,怕是狼与狗混交而生。

      褚灵曜心中猛然一跳,庾氏因胡族之祸南渡,损失惨重,恩师早年游历时,可没少宰胡人。当年师父同意他北上,也是他据理力争才得以成行。

      他眨眨眼,轻声道:“师父,北地之狼,与北地之胡人,并无关联……”

      老道人好笑的摆摆手,“你莫要担忧,为师心境早已异于当年。胡瓜甜脆,胡姬妖娆,沾了‘胡’字的事物为师能视之若平常,何况一条小狗?”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叹息:“仔细想来,胡人之祸,起于西晋八王之乱,汉族皇室血腥内斗,终致衰微……我要恨,也是恨那些窃国贼、犯边匪,哪能去迁怒它?”

      “不过,混了狼血的狗更聪慧勇敢,也更调皮,你可要好好教导,不要一味纵容。”这几日,庾邡瞧的很清楚,大徒弟养狗如养儿,吃住相携,很是宠溺。

      褚灵曜暗嘘一口气,笑道,“是,徒儿定会好生教导,不让它闯祸。”
      …………

      三月初三,上巳节,褚灵曜和师父祭祀过女娲,吃过青团后,正式开始插秧。

      春日晚风尤寒,闷头插秧一整天的褚灵曜手臂酸麻,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去厨房,生火烧水。

      火星在石料的“塔塔”碰撞声中,落入干燥的苔藓,苔黑而烟生火起,一双干瘦而修长的手捧起莹莹火种,将它送入灶中。苔藓之火传染了稻秆,稻秆卷曲,火焰大涨。最终,火舌舔燃坚硬的柴薪,松香味慢慢溢了出来。

      冥冥暮色中,方形的灶口投出一片橘色光明,温暖了灰衣的儒雅男子,他沉水墨玉一样的眼眸中映入闪烁火光,亮若星子。

      褚灵曜能感觉到,此刻的自己是劳累疲倦的,也是平和的。

      小狗挨在他旁边,在灶火的哔啵声中,共享主人传递而来的安逸平静。

      “嘶嘶。”没过多久,壶响水沸。

      褚灵曜留出饮茶之水,其余的全倒入木盆,用于洗漱。

      灶上的水壶换成了饭锅,添完柴后,褚灵曜端着木盆进了庭院,兑水降温。

      庭院的一角围了一张席,下铺青石,那就是师徒几人日常沐浴的地方。他端着水入内,渐渐脱去衣衫。

      “出去,出去!”小狗想挤进来凑热闹,褚灵曜肯定是不许的,他此时恰好褪到夹袜,便以白袜布驱赶它。

      他没有脚气,但那夹袜沾了些田里的烂泥水,不至于恶臭,气味却实在不妙。

      嗅觉敏锐的小狗皱着鼻子跳开,并“汪汪”两声,以示谴责!

      褚灵曜大笑:“哈哈哈,你可是女郎,别什么都想看,出去等我!”

      “哗啦啦!”

      要沐浴的人衣衫尽褪,竹席落下,席后渐渐传出水砸青石的脆响,白汽蒸腾间,有细密的水珠从席下缝隙处飞了出来,小狗蹲守在外头,自然受到波及,毛毛被打湿不少。

      它站起身甩了甩,毛毛还是湿的,那对苍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左右张望后,缓缓靠近了主人叠放在石凳上的衣服。

      坏心小狗想往衣服上蹭毛毛,奈何,那些衣裳沾满泥水,实在呛鼻!

      于是,它把目标放在了那双被直接丢弃在地面的夹袜上,刚才就是那个坏东西臭的它!

      报复心极强的小狗叼起臭袜子就跑,跑出老远后,开始使劲儿甩头,扑卧,撕咬!

      它一边咬,一边被熏的龇牙咧嘴!

      实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等褚灵曜沐浴完出来,夹袜不见了,小狗也不见了,他问在庭院里散步的庾邡老道人,“师父,褚善小狗呢?”

      庾邡朝笼了残菊的篱笆外一努嘴,“外面呢,干坏事不得背着人?”

      褚灵曜眉毛高高挑起,衣衫都来不及结带,甩着大袖子披着湿发就冲了出去,“褚善!你给我出来!”

      躲在篱笆外头刨泥巴的小狗被吓一激灵,在主人咚咚的脚步声靠近时,它立马趴下,埋头缩脖,飞耳朵。

      “你在埋什么?”褚灵曜刚沐浴完,实在不想靠近浑身泥巴的脏小狗,只站在离它三尺远的地方喝问。

      小狗尾巴摇摇,咧嘴傻笑,黄乎乎的身子扭成了一条离水的胖黄鳝。

      褚灵曜环顾左右,折来一根桑枝,刨土两寸后,刨出了一具夹袜的“尸体”,那几片灰扑扑、丝丝缕缕、沾满口水的破布,在两刻钟前,还是他一双崭新的夹袜!

      心中怒火渐炽,褚灵曜挥起桑枝欲揍小狗,“教过你多少回,不许撕扯破坏!”

      “嘶呜……嘶呜……”小狗机灵,再度俯趴,两颗葡萄一样的圆眼睛水汪汪的觑着他,哀哀告饶。

      目光相触,褚灵曜心头一软,手里的桑枝实在落不下去……

      这时,院中的庾邡老道人慢悠悠走过来,隔着篱笆,幽幽递了一句话,“今日早间,我耳闻一人言语,说是会好好教导。”

      “……”

      褚灵曜想了想,还是蹲身,捏住小狗的后颈皮,一边拍打碎布,一边轻抽了狗儿几下!

      他一边揍狗,一边训诫:“莫要撕咬物品,此物崭新,今日便被你给毁了!”

      小狗不知道何为“进谗言”,但它瞧得真真的,就是那白胡子老头儿张嘴以后,主人才揍它的!

      “呜呜!”这是挨打的小狗被揍疼了,朝主人示弱的哼唧。

      “汪汪汪!”这是愤怒的小狗狗,扭头朝着老头儿疯狂辱骂!

      满地的尘土,乱飞的狗毛,让褚灵曜和庾邡老道人都没有发现,那夹袜里,勾了两三颗米粒大小的,犬的乳牙。

      小狗,开始换牙了。
      ……

      三月初九,插秧完毕,褚灵曜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下山去寻师弟。

      “师父,这次徒儿前去金陵,归期不定,您可否代为照看小狗?”

      褚灵曜问这话时,庾邡正埋头写经,他旋腕收笔,一个“免”字,却生生写成了“兔”字。

      他觉得怪异,将竹简凑近细看,又伸手在未干的墨迹上摸索,终于,捻起一根毛毛。

      那根毛毛短短的,黄褐色,弯曲若波浪,绝不可能是毛笔掉落的黄鼠狼尾毛,那只能是,褚善小狗的毛……

      老人抬头,目光幽幽的看向换毛期,浑身秃一块肿一块的丑陋小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徒弟的提议。

      “这狗你带下山去。”

      “山下情况复杂,我怕……”接下来几个月都是雨季,褚灵曜深知带小狗赶路的不易,他有点为难。

      庾邡打断他,“情况复杂,能复杂过你南归的路途?你回家时能护住它,去金陵城就护不住了?”

      面对师父的诘问,褚灵曜选择说实话,“南归时天气寒冷,它在地上打滚,最多沾些草屑灰尘,可马上雨季,它在泥水里滚一圈,能甩徒儿一身烂泥……”

      这可不是褚灵曜冤枉小狗,前几日插秧,小狗调皮,跳进水田里咬泥鳅,那泥水披挂、滚轮乱甩的摸样,实在看的褚灵曜心紧!

      “哈哈哈!”庾邡也想起了徒儿被狗甩得满脸泥浆的窘态,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不好明说自己嫌弃小狗掉毛,只能道:“为师辟谷,然小狗无一日不食,难道你要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每日为它洗手作羹汤?”

      这待遇,褚灵曜自己都不敢想,更何况小狗?

      无奈的他只能改变想法,“那徒儿将褚善带下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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