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大光头

12、第 12 章

　　8826号房间，入住人：姜舟韵，《被制定国度》女主演。

　　眼前这间房，此时此刻完全能够当作酒店样品房向客户进行推荐。

　　房间干净整洁得像是才被清洁阿姨打扫过一般，枕头被子严格按照要求，折叠、摆放在规定好的位置，空调电视的遥控器未动分毫的待在原来的位置。

　　不仅是衣服、零食、随身洗漱用品，就连箱子，也瞧不见身影。更不用说那扇通向晾台的落地窗了，门把手扣得紧紧的。大批大批的雨水打在窗户上，沿着玻璃的垂直弧线滑落，在地面上积攒了深深的一层，溢出了落地窗的衔接缝，沾湿了房间里接洽的那一段地毯。

　　“哟，大明星的房间啊。”

　　高队长才找出相对应的入住人姓名，露出他惯常的戏谑表情。他用眼神四处打探着，第一选择去往了晾台。

　　对于高队长这般使惯了力量的男性来说，门把手显得有些许松动。才打开及地的窗门，天空中恰时劈过一道闪电，晃白了所有人的眼睛，雨水随着忽然刮起来的大风飘散进来，立马淋湿高队长一身。

　　高队长爆了两个粗口，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往四周照过一遍。警靴走动时，激起晾台上的水洼一阵阵激荡。

　　陶济最先注意到的是房间中偶尔飘散出来的熟悉味道。她蹲下身，沿着嗅到的方向，缓慢地移动脚步。

　　高队长回过身，看到的便是陶济低头蹲在地毯上、像只螃蟹一般蠕动脚步的模样：“你有什么发现？”

　　地毯的挑选布置算是浮游雀酒店的特色之一。

　　比起周一茗房间里有些旧时代味道的深棕色名仕图，林奕房间里却是深绿色的名胜风景画。

　　而现在，脚下的这块，却是偏黑色底色的花团锦簇图，或红或黄的花朵，带着更深或更浅的色彩，从一角蔓延到另一角，点缀满了整张地毯。

　　“有血液的味道。”陶济冷静的陈述着。

　　“你找到血迹了？”高队长连忙踏回房里，警靴携带的雨水溅了地毯一块又一块，沿着高队长的步伐，留下一个个警靴脚印。

　　在电视前的地毯位置，陶济用手势示意高队长。高队长心领神会，调整手电筒里的光，蹲下身，将光线径直送到陶济手指的位置。随即，他掏出随身的记号瓶往那一处喷洒，围绕着几个血点画上圈。

　　陶济沿着落地窗方向慢步踱去，光也跟着她的方向在笔直移动。从电视机前到落地窗前，地毯上残留着一块手掌大小的血迹和十三个带有方向性的血点。

　　再次立身在敞开的落地窗前，雨水纷繁飘来。陶济明确的感受到，脚底的触感与房间中地毯的触感完全不同，当下这一块已经完全湿润。她望着远方被围栏围起来、却仍旧看得见大半建筑的未来城乐园，想起了姜舟韵唱过的《被制定国度》主题曲——制定好的人生，挣扎也脱不开身。

　　那个声音那么干净纯粹，有一种让人一秒就辨认出来的透彻感。

　　不等陶济多感慨，高队长已经拨通魏谨的电话。他心中清楚，在他们这批人里，站在第一梯队位置上的人都是谁。

　　“魏队长，我这边有线索了。你仔细盘问一下大片的女主演姜舟韵。我们今晚这出特别番外，说不定也会是由她来领衔主演的呢。”

　　挂断电话，高队长像想起什么一般，匆忙地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在雨声淅淅沥沥中，陶济听见高队长兴奋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荡着：“哎哟，这下可好。房间里的浴巾刚好少了一块。”

　　太没意思了。

　　陶济封锁住落地窗，霎时间，雨水和雨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环顾一遭这个根本不像有人入住过的房间，只觉得身体有些不符合季节的凄寒。

　　“高哥，我去市局了。”

　　高队长仍在激动与其他同事通话，吩咐物证的同事赶紧来8826号房间采集证据，没有注意到陶济要离开。倒是客户部经理，恭敬地站在一旁，职业性微笑没有因为他们发现的线索而有所动摇，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谢谢你。”

　　“欢迎您下次入住。”

　　离开浮游雀酒店之前，陶济先去四楼宴会厅找了一遭魏谨——她果然听从了高队长的指挥，在旁边的小会议间里，正与另一名同事，二对一，问询姜舟韵。

　　而这，是陶济第一次看到姜舟韵真人。

　　姜舟韵身上一袭浅粉色的蕾丝长裙，别着半边长发，轮廓分明、立体感十足的侧脸在空气中极为乍眼。脸上妆容精致，皮肤白得不真实。眼睛在看向你时，释放出一种真诚的魅力，笑起来的样子，仿佛豆蔻年华里精灵般的少女。

　　只这一笑，陶济便懂了，为什么她可以成为大明星。

　　“你怎么来了？”魏谨暂停了问询，如熟稔老友般走到陶济离问询现场保持了一段距离的身前。

　　“尸体被移送去市局了，我现在要过去，来和你说一声”

　　“给我个电话就好，还特地来一趟吗？”

　　魏谨的小眼睛，藏不住她眼底里的不怀好意和打量。陶济给了她一个白眼，但终归是工作场合，她继续着正题：“高队长带队上去接手了走场，八楼我就查了三间房，你要心里有数。”

　　“懂的。感谢。”

　　工作上的默契，她和魏谨还是有那么几成的。这种默契，既源于她们对各自的信任，也源于她们对自身的自信。陶济把身上的防水警服还给魏谨，耍弄了点小狡黠：

　　“有空帮我要个签名呗。”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追星女孩啊。”

　　陶济当然不是追星少女。她会对姜舟韵多有留意，完全是出自不知道在哪个时间点里、从身体中长出来的不安定感。这种不安定感，和她与身俱来的专业自信有关。

　　正准备离开小会议室，意外的遇上了好久不见、又时时都见的周一茗，她已经在此等待了好几分钟。

　　陶济瞧着周一茗全身上下全副武装的宴会装扮，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一身黑色及踝的长裙，脚上蹬的是一双纯净色彩的红色高跟鞋，与周一茗抹红了的嘴唇相互影映衬，由里及外地散发着一种属于成熟女人的性感。

　　光洁白皙的脖颈上缀了一串坠着钥匙的项链，恰好遮挡住长裙胸口前的风景。头发紧密有序的束成小团在脑后，清晰地放纵开周一茗的整张脸。她额头干净，后颈清丽，妆容分明，眉眼间全是自信的神采。

　　“好久不见，陶科长。”

　　等待着陶济的不只有周一茗。在周一茗身旁站在一位笑容灿烂，眉角折叠着笑纹，一身白衣白裤清爽装扮的女子，此时正挑了挑眉，向她微笑着：“你好，陶科长，我叫林奕。”

　　八楼的三位，一时间都到齐了。

　　陶济不由得感慨，世界有时就是如此奇妙。事情一环套着一环，人也一个套着另一个。连绵不断，从此无绝期。

　　“我还有事，先走了。”

　　“陶陶。”

　　周一茗准确的拉住陶济的手，让她连离开的半步都没踏出去。她耳朵里酝酿着周一茗喊出来的称呼，不断往前翻找着。是从哪一个时间点，周一茗开始对她使用这样的名字的呢？

　　是那夜灯光璀璨的夜晚吗？

　　是周一茗向她诉说了前程往事的后一秒吗？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在实习时救过一个人吗？”

　　平日里，周一茗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不仅体现在对人情绪的感知上，更体现在她对于案件相关的蛛丝马迹上。但是陶济这颗稀奇古怪的大脑，总是能躲开周一茗的探知圈，疯逃到九霄云外。

　　就像现在，陶济一点都不想想起那个夜晚，可周一茗却偏偏要提起。

　　“那个人就是她，林奕。”

　　你知道吗，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陶济盯着周一茗拽着自己手腕的手，那是比她白皙了几倍的颜色。她沉下气，换作稀松平常的语气问候着：“你好，林小姐。”

　　她怎么会放过周一茗因为她这句场面话的问候而忽然泛起的微笑。

　　“陶科长，我想请您帮帮忙。小姜忽然被魏队长点名叫进去，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如果需要作证的话，我可以的。我能证明小姜和今晚的案件根本毫不相干。”

　　陶济看过太多人因为亲人朋友牵扯到命案中的急切、不安和惶恐，但这些情绪统统没出现在林奕脸上。她胸有成竹的在说着似乎真实发生的事实，看不出任何畏惧。

　　可既然没有畏惧，又为何要来问她呢。

　　“对不起。其实我不太清楚情况，我只是来找魏队长，告诉她我要走了。”陶济的大眼睛是她佯装无辜的最佳武器。甚至对上周一茗怀疑的眼神，她也可以坦荡荡的相视，“周一茗和魏队长是多年老友，直接去问魏队长，会不会更好呢？”

　　“魏队长来了小会议室后，就再没出来过。所以才想麻烦您的。”林奕很是无奈，她也知道魏谨和周一茗关系好，但如果人都不来与你打照面，就算关系再好也无处可使。几分钟前，召唤姜舟韵去问询的人，也是不是魏谨。

　　“那实在是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擒住手臂的力度忽然变小，只需稍一扭动，就可以从周一茗的手掌中挣脱开来。陶济深觉无奈，她不是那种人，只希望周一茗能够理解。

　　“你不是要去市局吗？快去吧，别太辛苦了。”

　　“嗯。”

　　在踏过周一茗身侧的前几步时，陶济颇有想一步三回头的冲动。

　　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回头，迎接她的只会是注视着她微笑着的周一茗，搭配着身上那一套精心的妆容，定会让她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迷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