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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封存的记忆 ...

  •   雨过天晴,澄澈如洗的碧空悬着一道斑斓的虹桥,绚丽的色彩温柔地晕染开来,仿佛刚才那场倾盆而下的暴雨,只是惊扰清晨的一场幻梦。

      ——刺耳的闹铃声如同利刃,猛地劈开了赐钰混沌的睡意。他摸索着按掉噪音源头,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瞥见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数字——离迟到红线仅剩不到半小时,心脏骤然一缩,残存的困倦瞬间被恐慌蒸发殆尽。他几乎是“弹射”般从床上跃起,草草洗漱,胡乱抓起背包和外套便冲出了家门。一路狂奔至公交站,挤上那辆熟悉的车厢,赐钰才扶着栏杆大口喘气,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稍缓。然而,瞥一眼时间,心又沉了下去:车程至少要一小时,更雪上加霜的是——前方,一片钢铁长龙,纹丝不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拥堵中缓慢爬行。赐钰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停滞的车流,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把他笼住,仿佛周遭的世界都褪尽了颜色,只剩下灰蒙蒙的单调和冰冷。煎熬了仿佛一个世纪,车流才终于松动。他点开手机,工作群的消息提醒闪烁不停,老板正在介绍新来的经理,还附了张照片。“啧,还挺帅……”赐钰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像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迅速锁屏,将手机揣回口袋。

      车一停稳,赐钰立刻像离弦之箭般冲向公司大楼。可惜,冰冷的打卡机早已无情宣告:“滴,赐钰,迟到”。那机械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上班迟到突然碰到新来的经理怎么办?

      赐钰脑海里的警报瞬间拉响——跑!

      身体比思维更快,他猛地转身就想溜。然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大手,精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赐钰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尴尬地、带着几分被冒犯的恼怒转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啊哈哈…你,你好……”抓住他的人,正是照片上那位“挺帅”的新经理宋恩泽。对方并未回应他的招呼,只是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带着审视的意味,缓慢而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单薄的衬衫。

      “……你干嘛!?”赐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一股无名火窜起,“经...经理也不能这样随便抓人吧!?”他用力想抽回手,可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徒劳地甩了好几下,手腕反而被攥得更紧,皮肤摩擦生疼。赐钰只能泄气,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窘迫:“那个……能松下手吗?很痛……”

      挣扎间,赐钰的目光无意扫过对方胸前晃动的工牌——

      宋恩泽?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一股尖锐的、毫无征兆的剧痛猛地刺穿他的太阳穴!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钳制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赐钰低头,只见自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赫然印着一圈清晰刺目的红痕,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赐钰揉着发烫发疼的额角,拖着沉重的步子,像打了败仗的士兵,慢悠悠地挪回自己的工位。满腔的委屈和惊魂未定急需向邻座的闺蜜瑾锻诉苦,结果转头一看发现她趴桌上睡着了。

      无处诉说的赐钰也颓然趴下,下巴搁在冰凉的桌面,目光失焦地盯着桌上的电子钟,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的微小声响,在寂静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

      窗外的枝头,两只喜鹊正叽叽喳喳地追逐嬉闹,清脆的鸣叫透着盎然的生机。午后暖融的阳光斜斜地探进来,将办公室雪白的墙壁映照得一片明亮晃眼。

      瑾锻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半死不活”、灵魂出窍般趴着的赐钰。她好奇地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喂,怎么了?魂儿被新经理勾走了?”

      -

      深夜,赐钰盯着工作群的最新信息发呆,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一天,像坐了一场失控的过山车。

      “叮咚——”手机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赐钰一个激灵坐起身,点亮屏幕。他以为是瑾锻又来深夜吐槽她的奇葩前任,随手点开——“新的朋友”那一栏,一个陌生的头像,备注却让他呼吸一窒:

      [我是宋恩泽]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微信?!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犹豫片刻,指尖还是悬在“同意”上点了下去。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聊天框里空空如也,只有那句孤零零的系统提示“你已添加了宋恩泽……”

      谁稀罕他发消息啊!赐钰烦躁地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用力闭上眼睛,试图驱散那张冷峻的脸庞带来的压迫感。

      次日清晨,赐钰果断选择了“装死”。他给部门经理张总发了条请病假的信息,理由含糊其辞。刚发送成功,手机就“嗡”地震动了一下。

      「宋恩泽:怎么不来上班?」

      冰冷的文字透过屏幕传来。赐钰心头一跳,仿佛能看到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手指飞快地敲击回复,带着点负气的挑衅:

      「钰:关你什么事?」

      发送完毕,立刻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床尾,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一切干扰。

      一觉睡醒,已是日影西斜。赐钰揉着眼睛摸过手机解锁,微信图标上赫然显示着鲜红的数字“99+”。点开宋恩泽的聊天框,一连串的信息如同轰炸:

      「宋恩泽:怎么没来上班?」

      「宋恩泽:生病了吗?」

      「宋恩泽:还好吗,要不要我去看你?」

      「宋恩泽:睡了吗?」

      ……

      密集的询问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关切(或者说控制?)。赐钰只觉得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长按对话框,点击了那个代表清净的选项——免打扰。

      “他谁啊?管这么宽?神经病……”赐钰对着空气嘟囔,眉头皱得死紧。

      傍晚的风带着微凉的惬意,悄然拂过楼下的树梢,叶片沙沙作响,奏响自然的轻音。难得的好天气,赐钰决定下楼散散步,驱散心头的烦闷,就当散散步了。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他走到电梯口准备按键时,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颀长挺拔、穿着休闲装的身影,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不是宋恩泽又是谁,赐钰吓得心脏差点停跳,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缩,试图躲进旁边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慌乱中,他的右脚后跟“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踢中了墙角的金属垃圾桶

      完了..

      宋恩泽闻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僵在原地、一脸“完蛋了”表情的赐钰。他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收起手机,迈开长腿径直朝赐钰走来。无处可躲的赐钰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感觉后背都沁出了冷汗。“哈…哈哈…经、经理好……好巧啊..”他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干巴巴的。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或训斥并未到来。宋恩泽走到他面前,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目光似乎掠过一丝极快、让人无法捕捉的情绪,然后,竟一言不发地转身,按开电梯门,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他最后投来的那一眼。

      留下赐钰一个人,傻愣愣地杵在原地,对着紧闭的电梯门,满脑子都是问号:“????有病吧”刚刚还信息轰炸,现在又形同陌路?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探究?困惑?还是别的什么?

      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彻底搅乱了心情的赐钰,散步的兴致全无。他悻悻然折返回家,默默点开了外卖软件。真是……莫名其妙!

      窗外风声渐紧,狂躁地摇晃着楼下的树木,发出强烈的“沙沙”声。一阵穿堂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了赐钰挂在窗边的小小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又带着几分急促的“叮铃铃”声。

      吃饱喝足的赐钰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光影变幻。窗外的风声和铃声,像是某种不祥的伴奏。

      又一个清晨,阳光正好,微风和煦,窗外小鸟的叫声透着悠闲。赐钰赖在床上,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刺耳的手机铃声再次撕裂了宁静。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二字。

      “喂,老妈?”赐钰刚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母亲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耳朵。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妈?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赐钰猛地坐直身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的母亲显然情绪崩溃,泣不成声:“你…你爸他…他…”后面的话被呜咽淹没,但赐钰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边快速询问具体情况,一边胡乱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得知父母还在北京,他匆忙安抚了几句,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赐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给部门副经理张总发信息请假:

      「钰:张总,急事!我爸突发重病住院了,我得立刻赶回北京照顾,请批事假!」

      几乎是立刻,那边就回了:

      「张经理:?假的吧?这么巧?」

      赐钰看着这充满怀疑的回复,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强压着打字:

      「钰:不是您想的那样!是真的!情况很急!」

      「张经理:呵,不批哈。现在项目关键期,请你好好完成工作。别找借口。」

      张经理为人敏感多疑,刷多了短视频,总觉得“家人生病”是员工逃避工作的万金油借口,他对身边人,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都习惯性地保持怀疑。赐钰看着屏幕上冰冷的不信任,心彻底凉了。沟通无望,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辞职。

      机票订在第二天下午四点。他连夜写好了辞职信。

      次日天刚蒙蒙亮,赐钰就来到了公司。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打印纸,他像做贼一样,避开所有可能遇到熟人的路径,尤其是那个时间点宋恩泽可能出现的区域。他蹑手蹑脚地摸进经理办公室,将辞职信小心翼翼地放在张经理空荡荡的办公桌正中央,然后像被鬼追一样,转身就跑,心跳如鼓。

      回到出租屋,赐钰把自己摔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行动够早,没撞见任何熟人,也没碰见宋恩泽。离职手续办得出乎意料的快,他迅速收拾好个人物品,给张经理发了条关于辞职的信息,拖着行李箱,就直奔机场。

      凌晨的北京机场,空旷而冷清。赐钰拖着行李快步走出通道,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气息。他心中默念着“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一遍又一遍,像念着护身符。拨通母亲的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被直接挂断。随即,一个定位地址发了过来。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催促司机开快些。

      赶到医院病房门口,赐钰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正趴在父亲的病床边,疲惫地睡着了。父亲身上连着各种仪器,脸色灰败。赐钰的心狠狠揪痛。他无声地走进去,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狭小空间,目光落在沙发上的薄毛毯上。他轻手轻脚地拿起毯子,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覆盖在母亲单薄的背上。然后,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父亲憔悴的睡颜,喉头哽咽。他默默转身,尽可能轻地带上房门。

      就在门锁“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病床边的母亲身体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坐起身,感受到背上的温暖,低头看着那条毛毯,又痴痴地望向那扇刚刚关上的门,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不一会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赐钰拎着几个塑料袋进来,里面装着从医院外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热粥和包子。他抬眼,发现父亲醒了,正看着他。他连忙把食物递给母亲:“楼下没什么好吃的,先垫垫肚子。”他走到父亲床边,看着父亲虚弱的样子,强忍的担忧和一路的焦虑终于爆发,声音带着哽咽的沙哑:“爸!您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能不能别那么粗心大意!这次真是……幸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快把我吓死了知道吗”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决定了,就留在北京工作。你们俩以后好好在家歇着,啥也别干了!听见没?”他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拿着袋子的手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母亲放下食物,伸出手,温暖而粗糙的手掌轻轻覆住了赐钰颤抖的手背。她看着儿子,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绽开一个欣慰的、带着泪花的笑容:“好孩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万幸的是,赐钰精心照顾了两个月后,父亲康复出院了。

      两年光阴,倏忽而过——

      赐钰当初决定留下照顾父母,便没有再回原来的城市。他在北京重新扎根,凭借努力找到了一份比之前平台更高、待遇更好的工作,收入稳定,甚至还攒钱买下了一套不算很大但温馨的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生活渐渐步入安稳的轨道。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穹顶洒下,暖洋洋的。赐钰拎着刚买的日用品,悠闲地逛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一家高档咖啡厅的露天座,脚步瞬间顿住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宋恩泽,还有……宋霖?那个在公司里几乎被传为宋恩泽“小尾巴”的、年轻又活泼的男秘书?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而且……气氛似乎有点不寻常?赐钰眯了眯眼,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表情,但宋霖似乎正笑着对宋恩泽说着什么,姿态放松。

      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烧,这种“惊天秘闻”当然要……选择视而不见,嗯,等等,视而不见之前,得先偷偷拍下来发给好闺蜜瑾锻“鉴赏”一下,赐钰立刻掏出手机,装作自拍,镜头却巧妙地对准了那个方向,快速按下快门。

      刚拍完,赐钰立刻把手机揣回口袋,做贼心虚般低下头,加快脚步就想溜之大吉。他自以为动作敏捷,身影很快没入人流。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咖啡座上的宋恩泽仿佛心有所感,锐利的目光猛地抬起,精准地穿过人群,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略显仓惶的侧影

      宋恩泽脸色微变,立刻就要起身追过去。旁边的宋霖却及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表情变得严肃,低声快速说了句什么。宋恩泽皱眉听完,再急切地回头望去,商场里人来人往,哪里还有赐钰的影子?只剩下涌动的人潮。

      刚坐上回家的地铁,赐钰的手机就“嗡”地震动了一下。他点开,竟然是宋恩泽发来的信息,去年某次清理微信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把宋恩泽设置成了免打扰。出于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愧疚),他当时默默关闭了这个设置。奇怪的是,关闭后,宋恩泽也并未再发过信息,仿佛前两天的轰炸只是幻觉。此刻,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宋恩泽:你这两年一直在北京?」

      赐钰看着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手指动了动,只回了一个字:

      「钰:嗯。」

      几乎是秒回,宋恩泽发来了一个地址定位,位于一个高档小区,然后,再无下文。

      赐钰盯着那个地址,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发个地址什么意思?”心中警铃大作,各种悬疑剧情节在脑海里上演。但强烈的好奇心最终还是压倒了疑虑。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下:“行吧,去看看你到底搞什么鬼。”随即又补了一句自我安慰:“光天化日……应该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按着导航找到那栋气派的公寓楼,乘电梯到达指定楼层。赐钰站在厚重的防盗门前,犹豫了一下,才按响门铃。门几乎是立刻被从里面拉开。宋恩泽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站在门内,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叫我来什么事?”赐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语气带着明显的戒备,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目光快速扫过玄关和客厅,除了宋恩泽,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的迹象。

      宋恩泽没回答,只是侧身让开通道,示意他进来。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出来。赐钰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宋恩泽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手机划了一下,这才抬眼看向仍站在玄关附近的赐钰,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来北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赐钰更加困惑了,甚至觉得有点荒谬:“宋经理……我为什么要跟你汇报我的行踪?我们只是前同事关系。”他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个装修简约却处处透着质感的家。目光掠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不知何时已狂风大作,粗壮的景观树被吹得剧烈摇摆,枝叶狂舞。然而,这房子的隔音效果极佳,室内一片静谧,窗外的喧嚣被完美隔绝。

      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宋恩泽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赐钰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借口有事匆匆告辞。

      回到家,换上拖鞋,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赐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我的手机落在宋恩泽家的沙发上了!

      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两天过去,宋恩泽那边毫无动静。没有手机,连联系他都成了问题。赐钰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记性本就不算好,这两年跟宋恩泽几乎零联系,别说电话号码,连他家具体在哪个单元哪一层,记忆都模糊了。没办法,他只能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关于那栋楼附近标志物的零星记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那片高档小区附近转悠。耗费了几个小时,问了两次路,才终于凭着模糊的楼栋外观和单元号特征,找到了地方。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门前,赐钰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这一次,门开得依旧很快。宋恩泽站在门内,看到是他,脸上似乎并无意外。

      “我手机……好像落你这了。”赐钰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点尴尬和不自在。

      宋恩泽侧身:“进来吧,在沙发上。”

      赐钰走进客厅,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沙发一角。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检查了一下,还好,电量充足。他松了口气,正准备道谢离开,却看到宋恩泽拿着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那面巨大的投影幕布。

      “坐会儿?”宋恩泽的目光落在赐钰身上,带着一种……难以拒绝的邀请?

      赐钰鬼使神差地,或者说,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拿回手机”后立刻就走显得过于刻意的小小补偿心理,点了点头,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部评分很高的恐怖片。昏暗的光线下,音效和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被放大。赐钰起初还能强作镇定,但随着剧情推进,一个突如其来的高能Jump Scare(惊吓镜头)猛地出现!

      赐钰被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猛地一缩,整个人下意识地就朝离他最近的热源——宋恩泽身边靠去。宋恩泽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顺势伸出手臂,很自然地环住了赐钰微微发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两人瞬间靠得极近,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赐钰沉浸在剧情带来的惊吓余波里,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似乎并未立刻察觉。宋恩泽低头看着怀里人微微发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悄悄抬起另一只手,绕到赐钰背后,用指尖在他肩胛骨下方,隔着衣服,极轻极快地戳了一下

      ——!赐钰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这背后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魂飞魄散,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又猛地转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搂住了宋恩泽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完全埋进了对方怀里,身体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剧烈地颤抖着。

      宋恩泽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的手臂,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别怕,假的……”话没说完,他感觉到怀中人肩膀细微的耸动,以及脖颈处传来一点温热的湿意。

      宋恩泽微微一僵,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去——赐钰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粘成一簇一簇,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眼泪正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哭了?宋恩泽有些愕然,随即是哭笑不得的无奈和一丝……心疼?

      赐钰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松开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惊魂未定的颤抖:“我……我手机拿到了,该走了!”他急于逃离这尴尬的境地,抓起手机就想起身。

      客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暗。赐钰心慌意乱,加上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起身太急,左脚绊到了沙发脚和旁边矮凳的连接处!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痛呼。赐钰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额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坚硬的大理石茶几角上

      剧烈的钝痛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然而,比疼痛更猛烈的,是脑海中骤然闪现的、如同被强行撕开的记忆碎片:两个小小的男孩,在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地上追逐嬉闹,笑声清脆响亮。其中一个男孩摔倒了,另一个立刻跑过去扶他,笨拙地帮他拍打身上的草屑……那两张模糊又熟悉的小脸逐渐清晰——是童年的自己……和宋恩泽?!

      「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那些被遗忘的夏天……」赐钰捂着剧痛的额头,蜷缩在地毯上,意识陷入短暂的混乱。

      “赐钰”宋恩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身焦急地查看,“撞到哪了?”

      赐钰被扶坐起来,额角传来的疼痛让他意识有些涣散。他抬起头,温热的液体正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是血。宋恩泽看到他额头上那道刺目的伤口和蜿蜒的血迹,呼吸都窒了一瞬。

      “头都撞成这样了还乱动!”宋恩泽语气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扶住他,声音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别怕,我扶你起来。”他将赐钰小心地搀扶到光线更亮的沙发上坐下。

      赐钰任由他动着,目光有些失焦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恩泽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刚才闪过的童年画面和眼前这张成熟英俊的面孔,在眩晕和疼痛中诡异地重叠、融合。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破开迷雾的阳光,骤然照亮了他的记忆深处。

      “……我记起来了,”赐钰的声音很轻,带着疼痛的虚弱,却又异常清晰,他痴痴地看着宋恩泽,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你是……宋恩泽。小时候……住我家隔壁,经常找我玩,还替我挨过打的……宋恩泽?”

      宋恩泽正紧张地翻找药箱的手猛地一顿,身体僵住。他倏然转头,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赐钰的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说什么?你记起来了?”他第一反应是赐钰撞糊涂了在说胡话,“头都撞成这样了还开玩笑呢?你不早……”他想说“你不早知道我叫宋恩泽吗”,但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赐钰此刻的眼神,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久别重逢的澄澈和迷茫,完全不像是装的。

      宋恩泽压下翻涌的心绪,迅速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和纱布。“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用棉签蘸取碘伏,动作却极其轻柔地擦拭赐钰额角的伤口。冰冷的液体触碰伤口带来刺痛,赐钰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体微颤。宋恩泽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伤口有点深,需要处理。现在很晚了,外面医院急诊也麻烦。我先给你消毒包扎一下,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他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剪好纱布,用医用胶带小心地贴在伤口上,绕了几圈固定好。

      处理完毕,宋恩泽看着赐钰苍白疲惫的脸和额上刺眼的纱布,叹了口气:“今晚别回去了,就在这里休息。你这样子我不放心。”语气是不容商量的肯定。

      赐钰此刻确实感觉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他看了看窗外依旧呼啸的狂风,又感受了一下额角一跳一跳的痛楚,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宋恩泽将他带到一间整洁的客房。赐钰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困倦袭来。然而,就在宋恩泽替他掖好被角,准备离开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赐钰的声音很轻,带着受伤后的脆弱和依赖,像是迷路的孩子抓住了唯一的依靠。他半睁着眼睛,望着宋恩泽,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宋恩泽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低头看着那只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又对上赐钰湿漉漉的、带着恳求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你…总不能让我跟你一起睡吧?”这要求实在太过……亲密。

      赐钰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自然地点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带着点不好意思地微微摇了摇头,但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角,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小声嘟囔:“头好痛……一个人……我怕。”

      宋恩泽沉默了。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赐钰额上的纱布和被疼痛折磨得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可怜兮兮又无比信任的模样,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碎了他所有筑起的防线。半晌,他才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动作有些僵硬地在床边坐下,然后慢慢躺下,隔着被子,躺在赐钰身边的位置。

      “睡吧,我不走。”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赐钰像是得到了某种保证,紧攥着衣角的手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松开。沉重的眼皮合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第二天清晨。

      微凉的晨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悄然潜入,轻柔地拂过宋恩泽的脸颊。他先于赐钰醒来,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腰间沉甸甸的重量——赐钰不知何时已翻过身,一条手臂正紧紧环着他的腰,脑袋还依赖地枕在他的肩窝处,睡得正沉,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

      宋恩泽的身体瞬间绷紧,一动也不敢动。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沉静的睡颜,额角的纱布在晨光中格外显眼,但眉头已经舒展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暖流,悄然漫过心田。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赐钰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挪开,又轻轻将他的头挪回枕头上。赐钰在睡梦中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但并未醒来。宋恩泽这才松了口气,无声地起身下床,走到窗边,轻轻关上了那扇透风的窗。

      他没忍心叫醒熟睡的赐钰,只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煎蛋的香气在安静的公寓里弥漫开来。

      赐钰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唤醒的。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踏实,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意识渐渐回笼。刚想掀开被子坐起,却感觉身上有点不对劲——触感过于光滑。他低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自己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宽大的、明显属于宋恩泽的纯白色男士衬衫!长度堪堪盖过大腿根,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昨晚换下的衣服不见了踪影

      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赐钰的脸瞬间红透,他猛地拉高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蛹,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写满震惊和羞窘的眼睛。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宋恩泽端着一杯温水出现在门口,正好对上赐钰那双惊慌失措、仿佛受了天大惊吓的眼眸。

      “醒了?”宋恩泽神色如常,仿佛没看到他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目光扫过他裹紧的被子和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头还疼吗?起来吃点早餐?”他语气自然地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赐钰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嗯……不疼了……谢谢……”

      “衣服在烘干机里,昨晚你沾了血渍,我顺手洗了。”宋恩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身,“洗漱完出来吃吧。”

      直到听到宋恩泽的脚步声远去,赐钰才猛地掀开被子,火烧屁股般跳下床,光着脚冲到衣柜前——果然,里面挂着几件明显是宋恩泽备用的新T恤和运动裤。他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套换上,尺寸自然大了不少,但总比只穿衬衫强。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牛奶、煎蛋和烤面包。赐钰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宋恩泽对面,全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每一秒都像在受刑。他只想赶紧吃完,拿回自己烘干的衣服,然后火速逃离这个让他尴尬到脚趾抠地的现场

      匆匆吃完最后一口,赐钰几乎是立刻起身:“我吃饱了,先去拿衣服!”说完,不等宋恩泽反应,就一头扎进了洗衣房。

      几分钟后,换回自己干爽衣物的赐钰,像完成了一件艰巨任务,对着还在慢条斯理吃早餐的宋恩泽飞快地说:“那个……衣服我换好了,放洗衣房了。谢谢你的早餐和……呃……收留!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风一样冲到了玄关,换鞋、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宋恩泽拿着叉子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那扇被迅速关上的门,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赐钰冲出公寓楼,一股强劲的冷风立刻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诚不欺我,竟然只有16度,而他,只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冷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裸露的皮肤上,更糟糕的是,额角撞伤的地方被这冷风一吹,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赐钰倒抽一口冷气,抱着胳膊缩着脖子,只能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向地铁站。“这北京的天气,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哀嚎。

      一路哆嗦着回到家,赐钰立刻冲了个热水澡,才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暖。换上厚实的家居服,他正擦着头发,手机“叮咚”一声,提示有新的好友申请。

      点开一看,头像是个卡通人物,备注写着:「宋霖霖霖」。赐钰以为是某个客户或者新同事,没多想就点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对方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宋霖霖霖:嗨你好呀~(??ω??)??」

      「宋霖霖霖:我是宋霖,你应该认识我吧?以前在公司,宋经理的秘书。」

      赐钰看着这活泼的打招呼方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天在商场和宋恩泽一起喝咖啡的宋霖吗?!他找我干嘛?难道……看到我偷拍他们了?还是……来兴师问罪的?赐钰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狗血剧情,手指飞快地打字解释,生怕引起误会:

      「钰:啊!宋秘书你好!我跟宋恩泽只是普通的前上下级关系!绝对没有任何其他关系!嫂子您千万别误会!我早就辞职了!」

      信息发出去,赐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称呼错了?宋霖是男的啊!他懊恼地一拍脑门。

      果然,那边很快回复了,带着一连串大笑的表情:

      「宋霖霖霖:噗哈哈哈哈!嫂子???赐钰哥你太逗了![捶地笑.jpg]误会大了!我不是‘嫂子’!跟宋经理纯纯革命友谊!那天只是碰巧约了谈点事情。」

      赐钰看着回复,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道歉:

      「钰: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口误!太抱歉了![捂脸哭.jpg]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道歉信息刚发出去,宋霖那边就发来了一个新的定位地址,位于一个安静的公园附近,还附言:

      「宋霖霖霖:没事没事~方便的话,下午三点,这里见个面?有点小事想跟你说说,关于……宋经理的。」

      看着“关于宋经理的”这几个字,赐钰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疑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犹豫了一下,回复道:

      「钰:好。下午见。」

      下午的阳光还算温暖,但有了早上的教训,赐钰出门前还是谨慎地多加了一件薄外套。他按着导航来到约定的公园入口附近,远远就看到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宋霖,一个从未见过的、气质温和的陌生男子,以及……坐在稍远一点、侧对着这边的宋恩泽。

      宋霖也看到了他,立刻笑着站起身,朝他招手。

      赐钰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紧张,朝他们走去。宋恩泽的目光也随着宋霖的动作转了过来,落在他身上,深邃难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封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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