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的天堂》黑铁衣

2、2．平凡的人，平凡的人生

　　清冷的春天早晨，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两边古典欧式的建筑压压的逼的很近，两排法国梧桐，绿叶刚出，脆嫩嫩的滴水，地面上全湿了，但是并未积水。北华大学的伊凡穿着平价靴，撑把伞，慢慢的走在街上。这个城市的人习惯晚起晚睡，所以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伊凡打了个呵欠。她本来还在暖和的被窝里，被妈妈硬是拖起来，叫她去姥姥家，姥姥今天出院，爸爸妈妈去医院接人，她则负责到姥姥家帮忙打扫。其实打扫是不必的，姥姥和舅舅住，自然有舅舅舅妈照应，只是姥姥出院，她应该早早去舅舅家候着迎接，这是小辈的份内事，所以她虽然困倦之极，还是爬了起来。

　　一路上思路断断续续，看会儿清晨的春景，看看两边的橱窗，又想想心事：姥姥出院了，年纪这么大摔断了腿，不知是否有后遗症。又想到蔡伟康，那个矮个子的男生，想到这些，伊凡的脸红了，她忍不住向四周看看，似乎有人会看破她的心事。没有人，只有她，和远处隐隐的人影。伊凡27岁了，研究生二年级，读心理学，本科毕业工作两年后，又重新读的研究生，她的女同学们早就有过多个男朋友了，自己生在一个保守家庭，加上外表不出众，性格内向，她现在才开始交第一个男朋友。蔡伟康算是她的男朋友吗，她自己都不能肯定，但是又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伊凡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她赶紧甩甩头，想想明年的毕业论文，需要做一个个案报告才能交论文啊，哪里去找个合适的个案呢？导师可是洞若明火的人物，编一个肯定唬弄不过去。

　　胡思乱想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舅舅李强家的小区门口。
　　“叮咚”。
　　“来了”。舅妈王晴玉匆匆来开门，笑容满面的看着伊凡，“凡凡，这么早啊。”
　　“舅妈好。”
　　“姐姐好。”舅舅的儿子小光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小光十二岁，跟姐姐关系非常好。
　　“你舅舅已经去接奶奶了，凡凡，吃早饭。”王晴玉招呼着伊凡，去厨房了。
　　伊凡这才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人，中年妇女，穿着半土半洋，应该说尽量打扮的体面洋气了，但是却掩不住的土气，肤色黑黝黝的，客套而谦卑的微笑着。
　　“凡凡，这是我高中同学，王美凤，到城里来看我的。”王晴玉又一阵风的飘到客厅。
　　伊凡看看舅妈，再看看王美凤，差距可真大啊，舅妈今年42岁，但是天生白皙，保养的极好，身量苗条，说话文气，声音甜糯，看上去只有三十多。而这个同学黑乎乎的，身材粗壮，看上去似乎比舅妈大了一辈，至少有半辈吧。伊凡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连忙说，“阿姨好。”
　　“好，好。”同学笑着回应，站起半个身子又坐下，不断点头，似乎不太善于言辞。

　　然后，伊凡和小光吃早饭，吃完早饭，小光嚷着姐姐陪他去打游戏，王晴玉瞪了他一眼。他说，“今天奶奶出院是大日子，应该放我一天假。”
　　“那明天要加倍补上。”王晴玉说。
　　小光嘴里诺诺，王晴玉也不再坚持，去招呼王美凤。
　　小光偷偷的说，“他们大人可以放假，我还要加班加点读书练琴，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姐姐，哪天，我能去个不用这么辛苦的天堂该多好，就像游戏里的世界一样。”
　　伊凡笑着扭他的鼻子说，“做梦吧你。”
　　一直打到姥姥他们回来。
　　同学就此告辞。
　　一家人因为姥姥回来，忙忙乱乱的准备很多事情，晚上又一起吃饭庆贺，到了很晚，伊凡才和父母一起回家。

　　伊凡家在老单元楼，两室户，爸妈住大房间，伊凡则住只有六平米的小房间，她放不下的东西，也都放在爸妈房中，没有厅吃饭，就用折叠桌，吃饭时到父母房中支起来。卫生间本来和邻居合用，这几年政府实施惠民工程，为老楼增加了一些建筑，使得每户有个独立卫生间了。

　　一回来，伊凡就挂到网上，一堆聊友，都是没有见过面的，随便讲讲，然后看到蔡伟康的号，他对她做了个不雅的动作，伊凡心里一动，害怕父母随时推门进来，就说累了休息了。熄了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里想着，力比多的力量果然强大。后来真正睡着，估计已经是凌晨了。

　　上午，伊凡又在睡梦中，妈妈进来叫她起床。
　　“不要吧，妈妈。姥姥不是说我们今天不用去了吗？她也想安静休息啊。”
　　“不是，你舅妈的电话。”妈妈说。
　　舅妈的电话？舅妈能找我甚么事啊？伊凡心里嘀咕，只好去接电话，拖着拖鞋蹄蹄踏踏的到父母房中，爸妈都已经起床，她一咕噜钻进父母的被子，拎起床头上的电话。
　　“舅妈早。”
　　“早啊，凡凡，是不是打搅你了，听声音你好像还没醒呢。”王晴玉咯咯的笑。
　　这个舅妈的风格让伊凡觉得她比城里人还城里人，漂亮干净，完全不像是在乡下出生，读大学时才进城的。她对各种名牌的了解如数家珍，伊凡这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女孩子还不怎么了解呢，不过伊凡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舅妈嫁的老公也就是伊凡的舅舅李强，却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品位与习惯这种东西，靠的是培养，当然先天禀赋也很重要，王晴玉就是有禀赋的。

　　“没关系，舅妈，姥姥都好吗？你找我甚么事啊？”
　　“姥姥很好，今天起来就说，还是回家好啊，现在和小光两个人玩纸牌。我找你，是有件闲事，要麻烦麻烦你。”
　　“舅妈，有事就直说吧，跟我客气甚么呀。”伊凡说。
　　“凡凡，你还记得王美凤吗？”
　　“王美凤？”伊凡发楞着，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我的同学，昨天你到我们家认识的？”王晴玉提醒她。
　　“哦，想起来了，坐在沙发上那个阿姨，到城里来看你的。有甚么需要我帮忙吗？”伊凡有些疑惑的问。
　　“王美凤和我一个村的，也是我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不过高中她就读了一年，那时候她和我关系很好，很玩的来。后来她妈妈生病，她就辍学嫁人了，现在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老公人挺老实。这次她来找我，是想让我帮忙托关系，她女儿大专快毕业了，想进我们医院做护士。可是和她谈了几次话，我发现她有些奇怪的想法，就是梦做的太奇特了，她对自己的梦很相信，一个劲的认为弥勒佛即将降世，我有点担心她会走火入魔，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压力大才导致的。所以我想到你，我们的大研究生，你看看，能不能帮忙为她开解开解，和她谈谈呢？”
　　“舅妈，这个当然可以。”伊凡心想，给一个农妇做心理咨询，自己倒还没想过，伊凡接触的多是城市里的同龄人，不过人的心理本质是一样的，无非有些文化差异，自己可以尝试一下，“不过，舅妈，她自己愿意吗？”

　　“她当然没想过心理咨询这类事情，只是对她自己的梦有点奇怪，很想找人谈谈，她在乡下讲给别人听，别人觉得她在讲笑话，要么就说她有点神经，这次她来看我，随便讲讲自己的情况，就提到了她的梦，可惜时间有限，讲的也不详细，她只是反复说，‘我是不是得找个高僧解解啊’。不过我觉得这是心理问题，她又没钱，所以想问问我们亲爱的凡凡，能不能帮帮忙，免费为她做个咨询。她这辈子挺辛酸的，我想帮帮她。”
　　“没有问题，舅妈，我还是学生呢，本来就没指望挂牌收费。不过我们怎么咨询呢？她来找我，还是打电话？对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她是否愿意？”
　　“哦，我和她提过心理咨询，她在电视上看过，懂一点，虽然不太相信，但是她说，如果不要钱，可以试一试。她住在郊区，跑一趟城里至少要两三个小时，不方便，你去当然更加不合适。所以打电话吧，不过打电话时间长，我估计她舍不得，还是由你打给她，我付电话费，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她，就说你的电话是免费的。以前她对我真不错，我初中扭伤腿，两个礼拜不能走路，都是她背我上学。你看可以吗？”王晴玉问。
　　“当然可以。”看王晴玉这么费心，伊凡一口答应了，既然帮舅妈的忙，自己无可推托。伊凡的父母经济拮据，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花费十几万，多亏舅舅这个大款帮忙，出了不少钱，不然自己的父母还要多很多白头发，舅妈可从来没有反对过。再说，也许还是一个特别的案例，可以写成毕业论文呢，伊凡在心里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