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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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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就是——“等待着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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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延展的浓密的绿,头顶深浅叠交的叶,晃下一地光斑,明明暗暗。
或许是梦境。
绿枝扶苏,花影摇红,蝉鸣声遥远。
或许是梦境?
不知来路,不知何处归去。
或许是梦境……
站在路中间,四面都是道路无尽延展,也许该选一条继续往下走,却已经忘记了走到这里的初衷。因此也就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走下去。
应当是梦。
曲楝微微蹙眉,于朦胧中如是想。小时候的记忆他如今已经甚少去想起,也并不如何怀念,但这样的景象,曲楝想,也许是梦见了小时候。
梦,总是无理的。
然而并不确定是在何处,只记得依稀的院墙,青瓦灰砖,还有一两枝青藤攀附在灰墙上。
些微的印象在脑子里喧闹着,总觉像极了去过的什么地方,又平凡到似乎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都可能出现一样的景象。
这是,何处呢。
一只猫儿跃上墙头,在上面优雅地走着。
然而却在跳下时突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循着猫儿信步走去,曲楝有些许诧异于巷道两旁繁密夹道的白色木槿花。也许不该开得这样盛大,竟然塞了满巷的雪白。
只是无人。
曲楝想,果然合该是在梦里。
随即嘴角微翘,若是做梦,便该想什么得什么吧。
拨开来当真就看见个孩子站在花下,眉眼含笑的,双手捧了一只不知何处摘来的亮红的灯笼椒,映得脸颊都在发亮一般。曲楝依稀觉得在何处见过一面,便笑笑,却又不知第一句是该说什么,只得再笑笑。
那孩子却似乎很欢喜地,笑弯了眼,把那红椒放下了。那孩子穿的是灰格子棉布的小衣服,明显的是大了些,不知道是从谁人那里换下来的,就显得人格外的小巧,扑闪着眼睛就像似个洋娃娃了。
俄而蹲下来,隔着半手的距离轻轻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颊。
触感是粉粉嫩嫩的,曲楝低着眉问得很温柔:“我认识你吗?”
这句话问得好生无理,曲楝自己都觉得好笑,那孩子却把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然后点头,笑了起来。
“名字是什么?”
那孩子摇摇头,笑得纯真。
心情很温柔地笑了笑,放柔声音:“那么,家在哪?”
还是笑,只走近一步,怯生生的,短短的手指在他胸口近乎没有力道地轻轻点了一指,然后指尖停住不动。
曲楝意外了一下,随即微笑:“住在我后面?”
那孩子摇头,缩回手指,还似乎觉得他傻得很好笑似的,又微微点了一指,这次却没有再触到他。然后亮晶晶地平视他。
“我心里?”曲楝含笑。那视线让他觉得,或许是遇见了传说中的狐孩子。是在山中被狐烟迷了,也难说吧。
心下一些畏惧也无,只是好心情地伸手轻轻包住那往回缩的小手,温和低语:“是狐的话,不是都要送点东西的吗?”
那孩子似乎吓了一跳,摇了摇头,怔在那里,然后又点了点头。
“那么,是什么?”
那孩子却似乎又高兴起来,抿了抿唇,细细的牙齿略微咬了咬唇,溜眼乌溜溜的只管看着他手边的一枝半开栀子。将手指伸出一点,指尖一点润。
那栀子是新枝,嫩尖还有些薄绿,只有花苞含了米白。
“是要这个吗?”曲楝折了那枝轻轻递到他手里。
那孩子点点头,伸手揪了一朵未放的,轻轻再摊开手,托到他面前。手掌白白的,有些圆润的,盛着那朵栀子格外的可爱。
曲楝伸手捻了那花朵在手里,还待要问,那孩子却向后退了一步,依然眉眼弯弯。
“要走了?”
点点头。再退一步,半个身子就都隐进了花影里。
“那么,还会遇见吗?”
“请你遇见我。”
这是那孩子说的唯一一句话。声音柔软的认真的,带着几分孩子特有的既怀疑又期待的语调。而后花枝灼灼,余音袅袅不断,触目空见粉白若雪。
——请一定要遇见我。曲楝失笑。
他想,6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吗?所以,果然还是做梦吧。
平生不曾认真应承过什么,不过既然是梦里,那么答应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于是他微笑着,点头。
他想,梦做到这里,算是有头有尾,那么,可以醒了。
合上眼,眼前的景象瞬间淡去。
再睁开眼,是铺天盖地摇晃的叶,有风穿过叶的间隙,揭起阳光。
他长大了,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做梦,然后安和宁定地在晨曦中醒来。
似乎说了很多话,似乎约定了什么,似乎一瞬间跑过了许多的岁月。
然而睁眼,还是八岁的夏天。
夏梦初醒,身侧晚川优依旧抱着他的手好眠正酣,葡萄叶兀自绿得透亮。一只普通的花猫“喵”的一声掠过院墙,敏捷地消失在东邻。
是梦是醒?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何处是何处,今夕又是何夕?
曲楝一时彷徨。
庭院空旷,四野寂寂,有小巧的虫鸣着夏季的热气,歌唱着如小金铃一般的喜悦。庭院里睡着两个不大的孩子,一个夏眠初醒了,怔怔地站在满园的虫唱中。
“阿楝?要水……”晚川优朦朦胧胧地被惊醒,疏松地揉着眼。
“嗯。”还稚气的声音茫茫然应了一声,跑去拿水,
如此一扰,梦里的容颜便即模糊,再看不清楚了。
举起手,一个栀子花苞形状的铃晃晃荡荡地系在腕上,一晃动,就轻轻地响了一声。
那一瞬,像从一个一个的真实里醒来,又回到了梦里去。
却再醒不来。
在那个夏季,一切都还甜蜜美满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将要来的是什么。曲楝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明显的暗示或是怎样隐晦的一个预言。
闭合着的花苞,玲玲珑珑的像许下的守护什么的誓。
其时,距离那一场浩劫还有七年零两个月。时间长得,足够他彻底淡忘了这一次相遇。
从那个夏天,八岁的曲楝开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