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龙望蜀》月行九

10、要这个、这个和这个

　　一行人马马不停蹄，沿着弯曲的山路前行，然而随着山势陡峭，队伍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一路颠簸，赵末腿伤难愈，带上的药也快用尽，于是李酆指挥队伍，在荆州休整、补充物资。
　　荆州，同扬州、益州相当，是除了京城之外，最重要的四个城市之一，比起鄂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家茶庄亦在此有店铺庄子，赵末让卫玄帮忙打听，并提前告知李酆，一行人来到赵府庄园休憩。
　　车架刚在门口停下，赵府管家急匆匆赶来，险些被门槛绊倒，迎面却看到自家白菜......不，自家小姐被一陌生男子抱于怀中，姿势甚是熟练亲密，差点没二次摔倒。连滚带爬地起身施礼：“小姐恕罪，前几日才收到老爷书信，说小姐将要来此处休憩，不成想、不成想小姐竟然......竟然......唉......”
　　赵末知道，让管家见这情形多少是有点......不合礼数，但谁让自己走不动呢。卫玄将轮椅置于地上，少年这才让她落了座，随即起身对峙，站得势如松柏、挺得理直气壮。
　　“哎呀，小姐，这是发生了何事，怎得如此？”管家心急如焚。
　　这赵家唯一的继承人，将来的家主，可不能出事，不然这阖府上下几百人的生计，将如何是好。
　　“礼叔，我没事，就是不慎磕伤了腿，得修养些时日。”边说边示意卫玄将她推进去。
　　礼管家一看，这怎么能让外人动手，赶紧招呼下人，将赵末连人带轮椅一起往庄子里抬去。随后向李酆郑重施礼：“多谢公子一路护送小姐至此，还请公子入内休息，公子所带之人住处也已安排妥当，有何不周到之处还请公子尽管开口，我等必将尽力。”前几日得老爷信，信中提及此位公子，言语中颇为客气，今日再看公子气度，果然非寻常人所能养成，心中知晓此为贵客，不得轻慢，然而见他与小姐之亲昵举动，似有郎婿入幕之心？有否？无否？管家一时拿捏不准，只能静待时机继续观察一二。
　　赵末甫一坐定，管家便前往回禀：“小姐寄予老爷的书信，老爷已经收悉，这是回信，请小姐亲启。”
　　赵末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李酆一眼，少年不在意地侧过头去。当日寄信是为了向父亲确认李酆的身份，但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又承蒙他多次相救，早已毋庸置疑，此信不看也罢。于是当着李酆的面说道：“呵呵，寻常家书，寻常家书。”此地无银。说完便将书信收了起来。
　　李酆面色如常，并不搭理。
　　用完晚膳，各自回房休息。
　　连日赶路，赵末的手又受了伤不能沾水，除了每日换药，连衣裳都不曾更换，闻闻身上都要臭了。如今好了，终于有人可以帮她擦洗，清理干净后又换了遍药，躺在松松软软的香罗帐中，渐渐放松了心神，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赵末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终于睡了个完整的觉。“来人。”她轻声唤道。外间婢女应声推门而入，端上洗漱之物伺候完梳洗更衣，便将赵末扶坐于轮椅之上，一套动作井井有条、训练得当。
　　“小姐，大夫在外等候多时。”一丫鬟开口说道。
　　“请他进来。”赵末简洁回应，大家小姐，就应该有大家小姐的风范，不能因为在外多日，就忘了规矩。
　　大夫在管家的亲自带领下进到房中，详细查看了赵末的伤情，说道：“刀伤已渐渐好转，静待结痂即可，烧伤之处恕我无能为力，腿伤的话......需得些时日，以静养为宜。”赵末点头谢过。
　　管家看着这些伤，触目惊心，几欲泪目。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的就弄成这副样子。赵末怕他传话于父亲，使父亲担心，于是安慰道：“礼叔，我没事，那日经过一处，正在生火烤炙全羊，我贪新鲜想凑近些，不料一时失神，摔倒落入火堆之中，又被旁边切肉的匕首割破手臂，这才......”无奈之下，只能现编，不管管家信与不信，她接着说道：“前后已有数位大夫诊治，并无性命之忧，也无遗留之症，只是需要些许时日。父亲近有大事需要处理，这才遣我去往外祖父母处，万不可因其他事分心伤神，还请礼叔，不要将末儿之伤告诉父亲。”说完低头行礼。
　　管家见她如此说，想来也是忧心，说道：“小姐此事，我可日后再向老爷回禀，但小姐需得在我这里停留多些时日，好生静养，不能带伤前行。”
　　赵末苦笑，如今情形，就是她想“走”，也走不了啊。自是答应。

　　伸脖一望，庭中帅气逼人的少年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院门走去。如同得了救命稻草般，赵末大声喊道：“公子留步！”
　　李酆闻声脚步渐停，望向她的方向。赵末示意婢女将她推得靠前些，隔着门槛说道：“李公子可是要出去？我有东西要买，需得公子这样识货之人帮忙挑选，刚好一同前往。”
　　李酆看了看管家，又看了看赵末，正欲回答，被管家打断：“小姐所需何物，吩咐于我就是，定当办妥。”赵末抬头微笑：“此事需我亲自前往，旁人不得跟随。我留下养伤，不是留下坐牢，对吧？”语气中带有些许威胁，管家看向李酆，又想了想老爷书信中“可放心”三字，转而向李酆躬身低头：“有劳公子了。”
　　李酆抬手，心中暗自郁闷：“你们有谁问过我的意思？”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酆转头瞪了卫玄一眼，卫玄随即将赵末推出房门，三人一同前往市集中去。
　　“买糖葫芦咯，又大又圆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香包香包，凝神静气、精美刺绣的香包......”“包子，刚出炉的包子，又香又好吃的包子！”市井中店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卫玄还是第一次在外面闲逛，甚是新鲜，看看前面正经公子冷淡的背影，又看看椅上坐着笑意盈盈的姑娘，还是姑娘好。
　　“卫玄，那边，我们去吃那个。”
　　“卫玄，这儿这儿，这个好看。”
　　“卫玄，快，快，快看这是什么......”
　　赵末仿佛第一次逛街，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由卫玄推着左摇右晃，一会儿跑到糕点铺，一会儿走到玩物摊，吃饱喝足饱眼福。二人十分欢喜，却有个人站立旁边格格不入，不管到哪里，都似根木头直立，面无表情身无动作，直挺挺地拄在那里。
　　赵末悄悄问卫玄道：“你家公子，以前同其他姑娘逛街也是如此？”
　　卫玄不知此问何起，俯身轻声同赵末说道：“自我跟随公子以来，从未见公子同其他女子于市集同行。”
　　“哦......原来如此。”赵末侧首望向李酆，虽只能看其侧脸，仍然能看出英俊脸庞下是颗冷静自持的心，想起君子临危而不乱的古语，以及这些天同他的经历，心想：“君子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恐怕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他心绪，使之慌乱吧。”
　　正想着，三人来到一家兵器铺前。赵末冲卫玄点点头，卫玄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她推进了铺子里。之前的那把匕首丢在了严府，她得前来补充这最重要的物资。二人精挑细选之时，赵末见李酆眼神停在一串剑穗儿之上。只见那剑穗儿全身殷红，似血如朝阳，置于堂前甚是醒目。卫玄向二人目光交汇处望去，不由道：“那不是......”
　　赵末心下欢喜，终于寻到一件能让他目光停留之物，于是未等卫玄说完，便请店家取下交予她手中，未等少年反应便置于他手，指着面前匕首、刀鞘以及少年手中的红穗儿，说道：“店家，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最后一指落在剑穗儿的方向，即是少年的方向。只见少年正手拿红穗儿，诧异愣怔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情绪上涌。
　　店家赶忙过来，望了望姑娘手指的方向，轻轻接过少年手中的红穗儿，不忘玩笑道：“姑娘要的剑穗儿我们包了，至于这位少年郎，还得看他的意思。”店里的小二和客人见状，似是小情侣打情骂俏之举，纷纷当场笑了出来。
　　赵末脸红发烫，心跳加速，想夺门而去奈何腿脚不争气，只能低下头去，使劲拍打座椅，卫玄反应过来，放下银两拿起东西，速度推上赵末跑出店门。留李酆怔在原地，顾盼左右恢复思绪后才跟了出去。

　　三人一路无话，卫玄见气氛不对，专心地推着椅子不敢有其他动作言语。赵末尴尬得想立时分道扬镳再也不用见面，可奈何推椅子的是他的人，回去之后也还得相见不是。时间度日如年，终于撑到了赵府。丫鬟接手后赵末一路挥手，快走走走，直奔屋内而去。卫玄看着自家公子，只望了一眼姑娘离去的背影便朝自己房内走去，神色也同往常一样，应是无事。于是随着李酆来到屋前，将今日购买之物一并放于桌上，说道：“公子，这是姑娘今日所购之物，现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公子看是否明日再交与姑娘？”
　　少年望着桌上鲜红的颜色，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