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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趣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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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次日未时,阳光洒在扶风雨榭的池塘边。
端木城蹲在岸沿,白色弟子袍在青石上铺开一片,衣角已被池水浸湿。
他指尖凝着一缕灵力,正专注地摘取池中莲蓬,肩头的夜莺歪着头看他动作。
水中的锦鲤衔着浮萍从莲叶下游过,溅起细碎水花。
北堂轩远远走来,折扇轻摇,“小少年挺有兴致。”
端木城指尖勾住一缕灵力,莲蓬稳稳落在掌心,沾着池水的发丝扫过脸颊,“没想到你用法术幻化了整座仙炼峰的花草,这池塘中的荷花荷叶倒是真物。”
北堂轩望着池面残留的灵力光晕,唇角微勾,“原来你才发现?”
端木城抓着两个莲蓬起身,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他扬了扬手中饱满的莲蓬,水珠顺着翠绿的莲房滚落,“确实刚刚才发现,上次捡风筝时倒真没注意。”
“是吗……”
话音未落,端木城已举着莲蓬凑近,新鲜的莲房碰到他下唇。
“尝尝?”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
北堂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端木城温热的指尖。微凉的触感擦过唇瓣,他瞳孔微缩,“不必……”
“你怕苦?”
“非……”
端木城突然掰下颗莲子,拇指和食指捏着递到他唇边。湿润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北堂轩下唇,两人动作同时僵住。
北堂轩喉结滚动,最终他轻启唇含下那颗莲子,苦涩与清甜在舌尖绽开。
端木城猛地收回手,慌乱转身时,却一脚踩在北堂轩的衣摆上。
“哗啦!”
夜莺惊叫着腾空而起,水花冲天而起,惊得满池锦鲤乱窜。
水面的涟漪还在一圈圈荡开,两人相拥着在水中翻了个身。端木城后腰猛地撞在池边青石上,疼得闷哼出声。
北堂轩护在他腰间的手臂也在池壁上重重一磕。
“师尊……”
端木城双手抵住对方肩膀,喉间溢出的声音被水波搅得支离破碎。
远处传来萧知奕咋咋呼呼的喊声,“我刚听见这边有水声!?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没有吧!”灵知念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扶风雨榭除了我们四个便只有师尊能进!”
灵知念的回应让端木城呼吸一滞,慌乱间呛了口水,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发疼。
北堂轩的手掌突然贴上他后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人往上托举,“屏息。”
破水而出的瞬间,日光刺得人眯起眼。
两人坐在岸边,北堂轩垂首拧着浸透的衣摆,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他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发冠歪斜地挂在发间,广袖长罩衫滑落至小臂,露出一小片苍白的锁骨,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知奕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焦急:“真的没听错啊!难道是锦鲤跃出水面?”
端木城指尖白光骤现,将两人身影隐去。
夜莺不知何时落在旁边的树枝上,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湿漉漉的人,尾羽时不时地抖上一抖。
端木城抿着唇,指尖凝出温和的灵力,轻轻拂过北堂轩的外衫,潮湿的布料很快泛起暖意。
“我……”他刚要开口,北堂轩忽然扣住他手腕,冰凉的指尖让端木城一颤,“烘你自己的。”
北堂轩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被池水浸过的沙哑。
“不行。”端木城倔强地抽回手,灵力再度包裹住那件月白衣袍,“你要是……”
他垂眸避开对方视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你要是病到膏肓,耽误了授课,路清修指不定得给我大卸八块。”
北堂轩眉梢轻佻,唇边溢出一丝轻笑。
“奇怪,”远处传来萧知奕疑惑的嘟囔,“明明听见动静……”
脚步声渐渐远去,灵知念的声音若隐若现,“我就说肯定是你听错了!”
水面重归寂静,唯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北堂轩望着少年泛红的耳尖,最终别开脸,任由那道温暖的灵力将自己包裹。
2.
听雨室内,烛火摇曳。
端木城湿透的衣摆在地面拖出水痕,他半跪在药箱前翻找药膏,时不时抽出手抹一把额角的水珠。
“你先烘干自己的衣服。”
北堂轩站在一旁,第三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奈。他伸手想要触碰端木城的肩头,却被少年灵活地躲开。
“闭嘴,你的伤若是留疤。”端木城头也不回,从药箱底层翻出青瓷药膏,指尖凝出一缕灵力将盖子旋开,“明日我这脑袋就该斩首示众了。”
话里带着三分调侃,尾音却因急喘而发颤。
北堂轩还没来得及开口,端木城突然拽住他的袍袖。
少年动作生猛,直接将广袖卷至手肘,露出胳膊肘处大片青紫。
方才撞在池壁的痕迹,此刻肿得发亮。
“别动。”
端木城单膝跪在塌边,另一只手牢牢按住北堂轩的手腕。药膏抹在皮肤上的瞬间,北堂轩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少年的指尖烫得惊人,却灼烧着他刻意维持的冷静。
北堂轩被按坐在塌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少年摆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描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
烛光为少年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却掩不住他眼中的焦急。
“疼吗?”
端木城忽然开口,声音闷得像是含着水。
北堂轩望着少年发顶翘起的呆毛,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不碍事”,却又怕对方较真,最终只低低“嗯”了一声。
闻言,少年手下的动作轻了些。
穿堂风掠过,发出细碎声响,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清晰如落叶。
北堂轩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端木城通红的耳尖上。
那抹红从耳骨蔓延到脖颈,随着少年吞咽的动作轻轻颤动。
室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细响,直到药瓶磕在木匣的脆响打破寂静。
“涂好了。”
北堂轩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应答,那只欲伸未伸的手收回袖中,“先去把衣服换了。”
屏风后的光影晃动,一道灵力凝成的白光骤然亮起。等端木城再次踏出屏风,已是一身洁净白衣,发梢还带着湿气。
北堂轩已经换好月白长衫,乌发如瀑般垂在身后,发尾还凝着几滴水珠,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端木城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顿,余光瞥见那人垂落的发丝。
他犹豫片刻,终是走到北堂轩身后,“要不我来?”
两人僵持瞬间,窗外夜莺清脆的叫声撞碎凝滞的空气。
北堂轩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嗯。”
木梳穿过发丝的触感让北堂轩脊背微僵。
端木城动作很轻,像是怕扯疼他,却又在绾发时不经意擦过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端木城的手指正缠绕着北堂轩的发带。
青丝从指缝间滑落时,敲门声突兀响起。
“进。”北堂轩下意识道。
话音未落便意识到不妥,可雕花木门已被推开。
封知瑞手持竹骨折扇立在门前,他目光扫过北堂轩披散的长发、端木城悬在半空的手,最后定格在两人绯红的耳尖上,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弟、弟子,”封知瑞迅速垂眸,声音平稳得过分,“弟子方才在池塘边拾得师尊的折扇,特意送来,多有打扰。”
“啪嗒!”
北堂轩的发簪从端木城手中掉落。
端木城慌忙俯身去捡,北堂轩僵坐在矮榻上。
北堂轩先回过神,指尖轻勾,折扇稳稳飞入他掌心,“多谢。”
扇面展开时,墨色的山水画卷被水浸得晕染,倒像是此刻紊乱的心跳。
端木城起身时,指尖勾着发带,带起他白皙的手腕。
“……”
两人动作僵硬间,端木城干脆直接从他腕间扯过发带。
封知瑞垂眸后退半步,躬身时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弟子……先行告辞。”
木门合拢的刹那,北堂轩忽然轻笑出声。
他侧头望向端木城,见少年还攥着发簪手足无措的模样,耳尖的红意几乎要蔓延到整张脸,突然觉得方才的窘迫都化作了某种隐秘的欢愉。
“继续。”
他将散落的长发重新递过去,发尾扫过端木城手背时,听见对方急促的吸气声,“难道要我顶着这头乱发去见人?”
端木城喉结滚动两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长发拢起时,发间还混着北堂轩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手别抖。”
北堂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却难掩其中的温柔。
端木城抿紧嘴唇,努力集中注意力,将发带一圈圈缠绕整齐。
夜莺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两人。
“好了。”
发簪插入发髻的瞬间,端木城下意识后退半步。
哗啦几声响,青瓷香炉滚落满地,雪松香气瞬间散开。
“笨手笨脚。”
北堂轩起身,弯腰捡起香炉,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少年的手背,引得对方浑身一颤,香炉再次滚落在地。
夜莺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
像是在嘲笑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
端木城转身去收拾香炉,却听见身旁传来北堂轩压抑的轻笑。
“明日卯时,”北堂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教你些新的术法,省得下次再把自己折腾进水里。”
他侧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嗯。”
他收回视线,闷闷应了声。
北堂轩起身时,抬手揉了揉少年未干的发顶。
夜莺飞落在北堂轩肩头,北堂轩捻起蜜饯时,听见端木城低低的一句嘱咐,“你的伤……记得按时上药。”
等他抬眼时,少年已放好药箱,白衫下摆扫过门槛的刹那,留下一道浅淡的水渍。
3.
申时的练功场上,春风裹着桃瓣拂过众人衣摆。
北堂轩立在场中,折扇轻叩掌心,讲诉年终考核的剑招要点。
月白道袍被风掀起边角,露出里面素色中衣的褶皱。
那是未时落水后匆忙换衣时没理平的痕迹。
他手中折扇轻叩掌心,扇面上的水墨山水被池水洇得模糊,唯有扇骨上雕的流云纹还依稀可辨。
“剑招需沉腕收势,灵力要凝在剑尖三寸处。”他抬手示范,手腕翻转时,发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一缕乌黑的碎发从冠侧滑下来,垂在颈侧。
阳光落在他半敞的衣襟上,隐约能看见锁骨处未褪尽的水痕残影。
端木城坐在角落石阶上,剑身在反复擦拭下亮得像面镜子,清晰映出北堂轩的身影。
他却刻意偏着头,目光落在打磨光滑的剑脊上。耳边是师尊清润的讲解声,脑海里却不受控地翻涌着未时的画面。
池水里交缠的衣摆,滴落在锁骨处的水珠,还有那人环在他腰间时掌心传来的温度……他将脸埋得更低。
不远处的弟子群里,几声细碎的议论飘过来。
“师尊的发冠,”弟子甲的声音带着疑惑,目光落在北堂轩晃动的发冠上,“是不是歪了点?”
“有吗?师尊一向随性……”
弟子乙的话音还没落地,一片粉白的桃瓣突然被风卷着斜飞过来,擦着端木城的发梢,啪地钉在他身侧的石阶上。
端木城指尖猛地一颤,银剑差点脱手。
北堂轩的声音隔着稀疏的人群传来,带着穿透力,精准砸在他耳尖,“若是再不专心,便随我去扶风雨榭修缮池塘。”
端木城攥紧剑柄,耳尖“腾”地一下红透。
他偏头时眼角余光正撞见北堂轩望过来的目光,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阳光,却让他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师尊!那您现在罚我吧!”弟子乙突然从人群里举起手,声音亮得有些扎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我保证好好修缮!”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连风都像是停住了。
北堂轩眉梢微微挑起,语气里带了点浅淡的笑意:“你怎么还求着受罚?”
“萧师兄他们说,今日未时,扶风雨榭的锦鲤跳得可欢了!”弟子乙兴冲冲地往前凑了半步,浑然不觉周围气氛的微妙,“岸边溅了好大一片水,定是成精了!我想去瞧瞧!”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端木城握着剑的指节已经泛白。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又像被什么烫到似的同时移开,耳尖却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意。
“唔唔!”萧知奕突然从人群后扑出来,双手死死捂住弟子乙的嘴,脸憋得通红,“师尊我……他胡说的!您别听他——”
一道寒光突然从眼前掠过。
端木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长剑横在两人之间,剑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
“闭嘴。”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紧绷,“再说一句,便与我切磋一个时辰。”
“或者我现在——”他的目光扫过通往扶风雨榭的方向,“便去将那些锦鲤全焚了。”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意,尾音却不自觉地发飘。
端木城耳尖那抹过于鲜亮的红,藏着点不肯外露的慌乱。
北堂轩望着石阶边少年紧绷的侧脸,指尖划过扇骨。他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声音里已听不出异样,“继续说剑式的要诀……”
阳光穿过桃枝的缝隙落在剑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暖融融的春风掀起北堂轩侧颈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