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维克托莉娅女士》裁骨

9、09

　　我在美国宣布通过同性恋婚姻的那年从剑桥国王学院毕业，在offer拿到邮箱快要爆炸的同时再一次见到了您。不可思议，您就那样出现在我的毕业典礼上，坐在后排位置，被那么多人遮挡住只露出半张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您，我确信您是为了我出现在那里，这场该死的毕业典礼排队是那样的长，而我又愚蠢的付出了努力争取到了那个致辞讲话的荣誉。天啊，我是多么荣幸您能看到我在所有毕业生中仍是最熠熠发亮的那个，又多么想丢下准备好的讲稿，不顾观礼席上穿的优雅正式的父母风一样穿过人群，奔您而去。

　　那场演讲，哪怕我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演讲与致辞，仍忍不住在最开头的时候声音发抖，激动不已。在最后的致谢话语中，我原本只写了学校和导师，同学，朋友，但在那一刻我选择加上您的名字。当我说到“最后还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维克托莉娅”时，我看到您站了起来，您为我鼓掌，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我维持着最后一丝得体走下台阶，隐入人群，然后毫不犹豫的抛下父母向您的方向快步走去。

　　您呢，您进了咖啡馆，于是我也冲进去，直接坐到您的对面。我贪婪地望着您，几年的光阴丝毫没有改变您的相貌和气质，您还是拥有着天空般广阔的冰蓝色双眼，脖颈修长得能令天鹅感到羞愧。

　　您坐在咖啡馆的玻璃橱窗边望着我，微笑着，在我渴望的注视中，在我即将开口吐露心意前，用您动听的，吐字简短利落的俄语告诉我：“我订婚了。”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话吗？如果有的话，我想我会乐意付上一大笔钱去听一听，比对它是否比那一瞬间更令我灵魂破碎，心脏撕裂。亲爱的维克托莉娅女士，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更浓烈的爱着您，难道会有另一个人精准知道您睫毛的长度，知道您不愿意穿羊毛袜，知道您喝的橙汁里一定要加碾碎的薄荷叶吗？等他知道这些后，他还要用多久知道您右脚拇指指甲畸形是因为练舞时一次剧烈的碰撞受伤？他要多久才能知道您讨厌热可可但喜欢巧克力，害怕飞蛾却敢徒手拢捉蝴蝶？他要多久能观察到您睡觉时左脚总会压在右脚上，思考时有啃咬笔帽的习惯？他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您吃干脆面只吃小浣熊的韩式泡菜味，并且拒绝撒任何调料包！

　　但知道这一切的我却只能坐在那里，近乎空白的拿着您新的住址，听您讲述您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您的未婚夫，最终在借口上厕所时落荒而逃，用尽所有力气拦下一辆出租以最快速度离去。

　　时至今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写下这封信，向您倾诉我二十年来痛苦无比，可笑却又充实的爱意。我并不奢求您能回心转意，亲爱的维克托莉娅女士，我永远爱着的人，真正的爱是不讲道理且没有任何理由的。它不求回报，骄傲又卑微，高洁又卑鄙。当您想到这份感情时，哪怕是痛苦的回忆也会在漫长时光中变成沉淀在唇角的笑意。

　　我曾经拥有过您，哪怕那只是短短的一场少年时期，但那足矣胜过我一生的欢愉，抚慰我从此往后漫长的孤寂。这不是什么誓言，也并非让您愧疚的语句，我请求您不要为了我的这份感情而难过或觉得亏欠于我，这封书信只是在一场烂醉后的倾诉，它诞生于世的原因甚至是在我醉眼朦胧之间，有一位侍应生对我说了关于爱情的词句。他说不管对方接受与否，爱意会使人完满，被爱也会令另一个人觉得幸福，觉得世界大可随意去闯，觉得无所畏惧。

　　我爱您，维克托莉娅女士，祝您平安，幸福，快乐。

　　随信附五瓣紫丁香书签，希望这份好运和快乐也会伴随您。

　　202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