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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易嫁·四·冬日可爱 ...


  •   神君当然有他的考量。
      天妃身份特殊,贸然下界恐生事端。
      “你灵力运转虽聪颖,却失之浮躁,需加以沉淀。”
      话虽如此,但他是否也藏着一丝不愿她将注意力投向外界的私心?
      连他自己也未细想。

      少典有琴看着自家天妃那瞬间垮下去的小脸,狠了狠心,又补了一句。
      “一月内,不得再施展变幻之术,尤其……不可再幻化作沉渊之人模样。记住了么?”

      夜昙张了张嘴,想反驳,可愿赌服输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会儿,她像颗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地重新瘫回云椅里,有气无力地拖长了音调:“知——道——啦——”

      少典有琴知道,她虽是答应了,心里定然是不服气的。
      往后一月的“管教”,恐怕不会太顺利。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转身走向书案。
      不过,唇角亦泛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就这样待在蓬莱多没意思……”
      夜昙抱怨得很刻意。
      看着少典空心郎心似铁的模样,她转了转眼珠,又打起别的主意。
      “那……在蓬莱培养感情也行!不过光打坐那多无聊,你得陪我说话!不过!不许给我讲星辰运转的道理哦……可以说说你以前的事?修炼的事?”

      “修炼……”
      神君合上一本刚批好的奏折。
      这话题……不是比观星更为枯燥么?
      毕竟天象复杂,其中规律却妙不可言。
      而千年修行,无非是日复一日的闭关、悟道、斩除杂念。

      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抬眸,对上夜昙那双写满期待的星星眼。
      那光芒竟比晨间星芒还亮上几分。

      神君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略显生硬地憋出一句。
      “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哈?”
      夜昙简直大无语。
      她悻悻地收回前倾的身子,嘟囔道。
      “少典空心你真的好没意思!一点情趣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她只好自寻其乐。
      夜昙也不知是从哪儿摸出一套小巧的飞镖,就在蓬莱绛阙里比划起来。
      她还寻了块普通木板当作靶子,上面钉了一张画像——正是夜昙亲笔所绘的玄商君尊容。

      飞池端着茶走进蓬莱。
      尽管已是竭力忍耐,他还是没忘了用余光去瞥那像是突然被夺舍的天妃。

      画得……嗯,有些神韵。
      至少神君那标志性的清冷眉眼和一丝不苟的神情抓住了几分精髓。
      只是笔触略显不羁,线条飞舞。
      为神君平添了几分他本人绝不会有的……滑稽。

      这是当然的。
      离光夜昙表示这完全是临摹了当年玄商神庙那抽象的神像。

      毕竟这次可没人给她捉刀代笔,来画寻人画像了。

      “歘歘歘——”
      接下来几镖,更是精准地命中了画像的脸颊、眉心。
      可谓“箭无虚发”。

      玄商君搁下朱笔,看着那张被扎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自己”,十分头疼。
      他低声对奉上灵果的飞池叹道:“她……也变得太多了吧?”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几分无奈。
      当然还有非常明显的纵容。

      飞池顺着自家神君的目光看向那惨不忍睹的画像,以及正摩拳擦掌准备再来一轮的“青葵公主”,缩了缩脖子,小声附和:“是有些不同往常……活泼了许多。”

      一主一仆在那小声嘀咕。

      夜昙耳朵尖,立刻捕捉到了这窃窃私语。
      她停下动作,叉腰转身,目光炯炯。
      “喂!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神君立刻正襟危坐,不言不语,顺手拿起一本奏折,假意批阅起来。

      夜昙见状,立刻调转矛头,逼问飞池。
      “小池子,你说!刚才神君跟你说什么了?”

      飞池夹在天妃和神君之间,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哪边都不敢得罪,只好打着哈哈,含糊其辞。
      “没、没什么!神君就是……就是关心公主,问您近日是否安好,呵呵,安好……”

      夜昙多聪明呀,哪能不懂其中未尽之言。
      她眯起眼睛,看看故作镇定的神君,又看看眼神飘忽的飞池,哼了一声。
      “关心我?关心我需要偷偷摸摸的?我看就是说我又吵又闹,不像以前那么‘温婉贤淑’了,对不对?”

      她这话一出,神君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飞池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果盘里。

      “人家本来就这样!而且……”
      她故意话说一半,意有所指。
      夜昙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随即又俯身向前,双手“啪”地按在神君的案几上。
      “如今,你要和离也是不能了~本公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神君:“……”
      他看着近在咫尺,神气活现的“青葵”。
      那鲜活灵动的神态与记忆中温婉娴静的模样重叠又分离。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庄周梦蝶的感觉。

      然而,神君最终只是默默地将被夜昙震歪的笔山扶正。

      见他这般反应,夜昙眼珠一转。
      在调戏玄商君这项事业上,她一直都是精力极其旺盛,且兴趣不减。

      夜昙绕到案几另一侧,捞住神君的衣袖轻轻摇晃。
      “有琴~人家想要件法宝护身。”

      这称呼让神君微微一颤,终是强作镇定地准备开口。
      “我……”

      夜昙却抢先竖起一根手指,按住他唇。
      “先说好——我不要虹光宝睛!”
      “放在身体里的法宝我通通都不要哦!”

      “……”

      最终,在她软磨硬泡之下,神君取出一枚闪烁着星辰光芒的白玉佩。
      其上流转着淡淡的清气,触手生温。

      “这个还不错。”
      夜昙把玩着玉佩。
      但她显然不会满足,仍是歪着头,得寸进尺地继续讨要。
      “这个好看是好看,但现在是冬天呀!神君是否还该给青葵些……与这冰雪时节更相配的法宝?”

      说着,又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神君的手臂,一副“你不给就是小气鬼”的无赖模样。

      神君抬眸看她:“你想要什么?”

      夜昙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直指蓬莱深处。
      “你不是有藏宝阁么?带我去看。”
      他的财产她当然都门清。

      神君沉默地看了夜昙片刻。
      她的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娇纵。
      仿佛那藏宝阁本就是她的一般。

      在夜昙越来越理直气壮的目光中,少典有琴终是败下阵来。
      “……等本君批完这些,再带你去。”

      藏宝阁内,流光溢彩,灵气氤氲。
      夜昙如同一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兴奋地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
      法宝兜了一裙子。
      还嫌不够。

      “不可贪多。”
      神君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只能选一件。”

      夜昙立刻垮下脸,回头瞪他:“小气!”

      “说好了的。”
      神君面色不变,语气却放缓了些。
      “若是你能忍住不用变化之术,一月后,本君再赠你一件。”

      “哼~”
      夜昙完全没在听。
      小脸正为法宝的去留纠结成一团。

      见她的目光在几件法宝间来回逡巡,满是挣扎,少典有琴心下微软,正想开口说“再允你多选一件”,却见夜昙已是忍痛将裙摆里的宝贝一件件放下,最后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抱起一个圆乎乎,亮晶晶,足有她怀抱那么大的灵珠。
      “那就它吧!”

      神君看着她选中的物件,有些意外。
      “你喜欢灵珠么?”
      这法宝其实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只是好看。

      “也不算吧。”
      夜昙拿脸颊蹭了蹭流光溢彩的珠身,理直气壮道。
      “就是它比较大!让我觉得比较值。我可以拿回房间当暖炉。而且你看它圆滚滚的,多讨喜。”
      夜昙说着,目光又在神君脸上转了一圈。
      她促狭之心又起,忍不住调侃道。
      “人天生就会喜欢圆润的物件。比如你吧,你脸就太长,不可爱,一点不可爱……”

      “……”
      神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评价说得一怔,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又觉得此举有些傻气,刚想开口反驳点什么,夜昙已经抱着她那颗硕大的灵珠,心满意足地走出藏宝阁。

      只留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背影。

      ——————

      人间集市,熙攘喧闹。

      顶着夜昙明媚面容的青葵,正小心翼翼地穿行于人流。
      正是这份与这副皮囊不甚相符的微妙气质,恰好落入了某位闲逛的恶煞眼中。

      嘲风本是无聊,有意在人间寻些乐子,却敏锐地捕捉到前方那抹熟悉身影。
      这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他眉梢一挑,正想上前例行公事地“挑衅”两句,却渐渐察觉出不对。

      这个“离光夜昙”……
      气息纯净,眼神清澈,难掩骨子里的端庄。

      这和他认识的那个近来愈发棘手的离光夜昙,截然不同。

      “有意思……”
      嘲风和谷海潮对望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青葵身后。

      直到人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嘲风才加快步伐,身形一晃,便拦在了青葵面前。

      “哟,这不是我们沉渊尊贵的储妃吗?”
      嘲风抱臂倚在墙边,懒洋洋地开口,目光却像审视猎物般将青葵牢牢锁住,“怎么一个人在此?”

      青葵心中一惊,知道对方定然认识夜昙,只能强自镇定,学着夜昙的语气不屑道。
      “关你什么事?让开!”

      嘲风非但没让,反而逼近一步。
      他低下头,带着几分戏谑。
      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畔。
      “前几日不是还与我相谈甚欢么?怎么今日如此见外?”

      青葵:“……”

      “嗯?夜昙公主?”
      嘲风几乎能感受到她瞬间绷紧的呼吸。

      ——————

      蓬莱绛阙里,夜昙将那颗圆滚滚,亮闪闪的灵珠妥帖地悬置在寝室中央。
      她还跪在床头老半天,特意调整了角度——确保光芒能均匀铺满床榻。

      这几日,神君依约与她同榻而眠。
      此刻,在这颗巨型"夜明珠"毫不吝啬的照耀下,寝殿内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神君望着那散发着奇彩光芒的灵珠,再看向身旁裹着被子盯着他看的天妃,顿时了然——这哪里是取暖,分明是成心的。
      她还胡说什么“冬日太冷,需借宝光暖暖身子”!
      蓬莱仙境灵力充盈,本就是四季如春,何来寒冷之说?

      这灵珠也是,名为灵珠,一点也不通灵!
      夜都深了,就不知道歇一歇么!

      夜昙看着神君在那片清辉中一脸无奈,面上泛起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她自己倒是坦然,翻了个身,面朝那“大灯泡”,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她是真的什么环境都能睡着。
      毕竟当初在宫里,连房梁都睡过,这点光亮算什么?
      适应环境,就是她离光夜昙的生存之道。

      神君站在那片过于明亮的光晕里,看着自家天妃大喇喇的睡颜,沉默良久,终是低声轻叹。
      “原来……这才是你本性。”
      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认命。

      夜昙哪里是真睡。
      一听这话,猛地就从榻上弹起来,锦被滑落在地也顾不上。
      这就叫瞌睡了送枕头。
      她正愁没机会跟他理论呢!

      “你又说我坏话!”
      夜昙指尖颤抖,怼着神君,眼圈说红就红,眼泪来得比下雨还快。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不同我双修,我才苦心制造这点氛围!”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就一手扯着神君的衣袖,一手指天。
      “你看这灵珠,圆润光华,像不像一颗真心?我把它放在这里,就是想着你我之间,总该光明磊落,坦诚相见。谁知你非但不领情,还怪我阳奉阴违,有意欺骗咯……”

      “你……我……”
      神君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变成这样。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
      “你别哭……”

      “是,我是喜欢你。”
      夜昙忽然放下袖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少典有琴。
      “可是你都不喜欢我!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就和离吧!”

      这招叫以退为进。
      她经常玩,且屡试不爽。

      果然,神君神色一紧,下意识便攥住了她的腕子,语气有些急切。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她就知道,他最在意的果然是“和离”这件事。
      居然都不先否认她控诉的“不爱自己”!
      这个认知让夜昙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烧得更旺。
      “和离!必须和离!立马就和离!”
      她声音拔高,瞪着神君。
      “你既然心里没我,我们何必绑在一起互相折磨?我明天就去找天帝!”

      “青葵!”
      神君当然是不依的。
      他手臂一伸,轻易就将人带回怀里。

      夜昙被他圈在身前,也不挣扎了,趁机仰起脸,嘟着嘴,开始胡搅蛮缠。
      “天妃本来就是个职务。”
      “青葵……我呀,是代表人族来维系人神之谊的。”
      她歪着头,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在陈述什么天地法则。
      “那么,说白了,就是维系你同我之间的‘情谊’。”
      她刻意加重了“情谊”二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你现在这样,咱们之间哪还有什么‘情谊’可言啊!”
      “我的任务现在已经全面失败了,那我就不留在这里碍您老人家的眼了!”

      神君被她这一番歪理邪说搅得心神不宁。
      “这……”
      还老人家!
      他有那么老么!

      夜昙岂容他犹豫,立刻乘胜追击。
      “这什么这?”
      她目光灼灼。
      “你敢拍着胸脯说你喜欢我么?啊?”
      夜昙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哀怨。
      虽然她有琴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不惯于表达,却并非有意如此。
      而且……他和青葵,他们俩个再这样下去,怕是永远不会产生那种热烈的爱。

      “我……”

      “不和离当然也成。”
      夜昙不由人分说,同个暴君一般,就开始颁布她的“新政”。
      “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得和我聊天。和我培养感情!”

      神君显然没跟上她这跳跃的思绪。
      “啊?”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森林幽径、潺潺河边、悬崖尽头……
      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这日,他们并肩立于云海之上的悬崖尽头。
      巨大的金乌缓缓沉入翻涌的云海,将天地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夜昙大张着手臂,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沁凉山风,发丝与衣袂齐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呢。”

      神君侧目,看着她被霞光勾勒的柔和侧脸,沉默片刻,低声道。
      “是啊……”
      他一样被这氛围触动。

      “青葵……”
      少典有琴转过头,望向那即将沉没的落日。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也是如此么?”
      美好……却注定短暂。

      夜昙猛地转过头。
      她心念电转,瞬间将那份感伤抛到九霄云外。
      “这就是你不愿意和我双修的原因么?”
      “因为你觉得我们‘近黄昏’,没有未来,所以‘现在’也一样无所谓?”

      神君被她这句直白的追问刺得心头一紧。
      “……”

      “胆小鬼!”

      “……”
      少典有琴望着夜昙映满霞光的眼,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怯懦在她这,大概是无所遁形的。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转过身,正面相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青葵。”
      一字一句,清晰而诚恳。
      “之前,对不起。”

      夜昙心头一跳,面上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期待。
      “怎么,我骂你一句,你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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