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事如棋局局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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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腊月三十，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按照往年的规矩，早上皇帝要陪着后妃们用餐，而晚上要所有的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都要到场和恭成帝吃顿年夜饭。
至于容陵为什么会在这里，大概是因为嘉兴帝突然想起了他有一个远在西疆的便宜侄子吧。
容陵以前也参加过，虽然七年没来了，但规矩大概也记得些，于是掰着手指开始默记，首先是鼓乐助兴，然后是皇帝太后以及后妃们入座......
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其实到了内宫里是不允许有马车代步，不过不排除有些特别受宠的人得了特权，容陵不想惹麻烦自觉地往边上走了点让路。
太监们先给皇帝进汤膳，然后再是按照等级给其他人送汤品......
身后的马蹄声没停，容陵又往旁边挪了挪。
汤品用过后，奏乐停止，晚宴正式开始，席间皇帝可能会和老王爷们聊些家常，虽然当年争储时一个比一个狠，但必要时在朝野大臣们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默默看戏就行......
不知不觉地已经行至太和殿，容陵站在高高的玉阶上往鎏金殿里看了眼，大殿内疏疏落落的只有几人，看来他来得不早不晚，不至于太招摇。
容陵对刚才在他身后走的马车有些在意，京城里有这个特权的人不多，而更要重要的是，明明凭借马车的正常速度，即使里面坐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慢吧，自己几次让路也不见它过去，一直跟在他身后，偏偏离得不远不近，就像是刻意的留了一段距离一样。
不会是他以前招惹的什么人来故意找他茬吧，当年他年轻气盛得罪过不少人，现在想来容陵开始暗自后悔，马上宴席就要开始了，这要是突然闹起来指不定就会被来来往往的其他人看到，到时候可能都来不及收场......
“哟，这不是云川郡王吗？”
这不麻烦就来了。
容陵苦笑一声心里正暗暗撺掇着对策，回过身瞥到了什么，容陵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来人站在低于他的几步台阶上，歪歪斜斜地立着，一身镶玉坠珠的，好不奢侈，嘴里叼着根烟斗，一张贼眉鼠眼的脸云雾缭绕，眼下还泛着浓重的乌青，衬得一张脸更是阴郁。
掩在广袖下的手狠狠撺拳，指尖掐入手心，过去尘封的愧疚和自责差点吞噬了理智，让他想立刻就不顾场合的冲过去揪起陈正的衣领狠狠揍一顿。
“怎的不见云川王妃？”陈正故作疑惑地看了眼容陵的身后，又恍然大悟道，“哦，瞧我这记性，小人忘记了，王爷还未娶妻呢。”
“是云川的女人都入不了您的眼，还是......”
“王爷仍惦记着那个女人？”
陈正突然抬高了音调，他们现在站在太极殿前，本就离得太极殿较近，长时间驻留本就惹眼，陈正这么一说，霎时间便吸引太极殿里大半注意力。
立刻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这是......”
“哎呦......云川郡王......怎么回来了......”
陈正继续道，“不过王爷品味似乎不太好，长相一般，这味道嘛......也不过尔尔......”
“王爷可不要怪罪我陈正先于王爷用了一下，哈哈，不过想来王爷也不会建议吧？”
“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妓子罢了。”
恍如一颗沉重地石头蓦地砸下，砸的他头晕目眩眼前都出现了虚影。
长街漫漫，人影憧憧，人群中的女孩忽而回眸，双颊飞上红彤，嫣然一笑，刹那间宛如千簇绣球齐放，温婉可人，清丽无双。
“公子......”
“茱萸等你。”
而下一秒，那个女孩便躺在了血泊中，浑身狼藉，受尽折辱。
四周封闭的房间墙上是用血写的几个大字——容陵好玩吗？
好玩吗？
陈正满意地看着容陵的表情，吸了一口烟，将烟圈吐在容陵脸上，嘲讽至极，“竟还妄想王爷会赎她回去，呵呵，当婊子还立牌坊。”
容陵，“......”
“云川郡王怎么会和陈正在一起？”
“这些年陈正做的事情......”
“哎......”
“嗯？是......”
见容陵半晌不说话，陈正脸上的嘲讽和得意愈发肆无忌惮，“左右当年楚临也不会准您娶一个妓子，陈正这也是为了......”
忽而凉风吹过，陈正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其惧怕不已的东西，得意的神色僵在了脸上，变得煞白无比，容陵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陈正那瞬间紧缩的瞳孔，陡然升起了惧怕忌惮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容陵顺着陈正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心尖猛地一颤。
楚惊麟就在他们身后，一身玄袍，披着墨色狐裘，银冠束立，却不是昨夜散发的模样了，薄唇紧抿，几分银辉又给他俊逸的眉眼增添了几分冷冽，微微侧眸冷冷地看向陈正，其间掠起的森森杀意让人不禁手脚冰凉，和昨晚柔和温顺的他不同，这时的楚惊麟，宛若一柄彻底开锋出鞘的利剑，周身泛着冷冽的寒意。
“太极殿前不得喧哗。”
历经七年，他在南疆沙场彻底磨砺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锐利而冷肃的气度宛若出鞘的剑，剑锋上的寒光和锐气都暗藏在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深不见底。
只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
陈正显然招架不住这种眼神，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连忙手脚并用狼狈地逃开了。
玉阶上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容陵低着头，身边一点声响也无，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跳，一声声，一阵阵，不得将息。
“......”
“嗒，嗒，嗒......”
是步履踏在汉白玉阶上的声音，清冷孤傲得宛如这个人一样，而且越来越近。
容陵不由得攒紧手，将头低得更低。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淡雅的兰香蓦地沁入鼻尖，却只是一瞬间便被长袍卷起的冷风冲淡。
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容陵攒紧的手微松，无奈地笑了声，似是自嘲，似是释然。
果然，梦就是梦，醒来了，就碎了。
可是......
容陵摸了摸自己的心门，嗅着空气中渐凉的兰香，自嘲一笑，转身走进大殿，找到自己的位子好生坐下。
现在已经少有人再去注意他了，因为......
真正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焦点。
“早闻黎王世子战功赫赫、智谋无双，年纪轻轻便继承了杨太尉的衣钵，当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
“我们这些老东西可都要为世子殿下让路了。”
恭维的官场话不绝于耳，但被围在最中间的人只是淡声道，“大人客气。”
他态度疏离，回答也是如此简洁，却仍挡不住蜂拥而上赶着奉承他的人。
不过也是，他楚惊麟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有为未来前途无可丈量，性情疏淡孤傲得宛如汀上雪梅。
现在的他哪有什么人能再让他去迁就，去挽留，去奉承，去低下身段，去讨好一个人？
容陵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酒杯微微失神。
“......是留是丢，随你吧。”
嗓音沙哑，姿态简直卑微到尘埃里。
百般苦折，千般不舍，少年转身策马背道而驰，恍若狼狈而逃。
酒杯中微微荡起涟漪，打碎一杯碎梦。
“......”
不会再有了。
殿外突然一阵喧闹，容陵闻声看过去。
为首的一位弱冠男子，紫金色衣袂翻飞，上面的四爪金龙恍若在云中奔腾，紫金发冠上蛟龙乘云吐雾，腰间螭纹玉佩流苏摇曳，器宇不凡，朗目疏眉，丰神俊逸，眉宇间自凝了几分冷冽严肃，一到场，殿内的诸位大臣皆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而紧随其后的那位青衫男子，手执着一把青竹扇，青玉冠束起一头鸦青墨发，宛如夹杂着落英的江南烟雨，芝兰琼华，惊才风逸，君子翩翩，美如冠玉。
大燕四皇子楚璇蘅，大理寺少卿叶云眠。
两人其后也跟着一众官员。
楚惊麟、楚璇蘅、叶云眠，这三人皆是一等一的品貌，一入殿，自是将所有视线全都吸引过了去，称为众星捧月万众瞩目都不为过了。
三人视线相撞，楚璇蘅和楚惊麟二人皆是冷淡的性子，互相额首示意便收回了视线。
叶云眠则是笑着收了青竹骨扇朝楚惊麟行礼，“世子。”
“叶少卿。”
“世子昨日回来的？”
“军中事务繁忙。”
叶云眠摇着扇子不置可否地笑笑，余光却瞥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容陵。
“叶云眠，走了。”
听着自家主子语气不甚好，叶云眠略带歉意地拜别楚惊麟跟上了大步流星的楚璇蘅。
叶云眠微微倾身，青竹骨扇掩住了那之下的小动作，附耳道，“殿下，他回来了。”
楚璇蘅顺着叶云眠意有所指的方向看去，便于同样关注着他这边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容陵明显一怔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见楚璇蘅紧盯着他不放，只有硬着头皮地勾起笑容对他笑笑。
那表情，别提有多勉强了。
“......”
就当容陵的脸都要笑僵硬了，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要起身去行个礼打个招呼什么的，楚璇蘅才收回视线。
冷淡的双眸中有了一丝松动，楚璇蘅轻声道，“他变了很多。”
叶云眠，“嗯，是变了很多。”
“哥哥。”
容陵看见楚璇蘅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俊美少年缓步进了大殿，笑意盈盈地看着楚璇蘅。
少年的容颜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俊美，长眉斜飞入鬓，五官精致好看，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现在已是风姿卓绝，正笑着看着楚璇蘅。
楚璇蘅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楚璟玄，深深皱着眉，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厌恶，“闭嘴。”
言罢转身就走，连正眼都没给楚璟玄，径直落席。
而楚璟玄倒是像司空见惯般，对楚璇蘅的态度丝毫不在意，笑着坐在了楚璇蘅旁边的一个位置。
容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感觉不太对。
他的情报里分明是两位皇子关系水火不容，但如今看来倒像是楚璇蘅一个人在闹别扭，再者，他明明记得以前他们的关系分明是很好的，即使楚璇蘅是个傲娇，一向不喜表露情感，但从行为举止分明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楚璇蘅如此厌恶这个弟弟。
容陵摸着酒杯一时毫无头绪。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