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浮梦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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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晏小舟做了一个梦。
或许，这本不是一个梦。
那是一个飞着轻雪的夜。
深靛色的夜幕下，一点一点绵软的雪花串联起来如同一挂又一挂的珠砂，纷纷扰扰地落在两个人的肩上。
其中的那个男子裹了一件雪狐轻裘，一头如墨的长发被干净地高高束起。狐裘很大，只露出一点冻得微红的鼻尖；而另一件看上去更为美丽珍贵的狐裘则裹在了红衣少女的身上，那丰厚的长毛蓬松如雪，在月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衬得少女明艳的面庞愈发粉雕玉琢。此刻，两人正挤挤挨挨地窝在一株枯树下，窃窃私语。
不远处的一个雪坑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与枯枝，一旁放着一块做诱饵的鲜肉。
少女压低了嗓音：“谢临璧，你说今年能还等到千夜狐么？”
男子轻笑：“去年是你好运，今年嘛，倒真说不准。”
少女得意道：“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你都有一件了，何苦今年还要来？”
“唔……我还缺个手笼。”
“假话。”
“那你说我来要干什么？”
“小舟，看着我的眼睛，说真话。”
少女的下颌被男子如玉的指尖挑起。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是想给师父也做一件！”少女脸微红，撇过头去。
男子将眉一挑，微眯着眼眸：“嗯？”
“难道你以为……是要给你的嘛？”
“是啊。”
“既然如此，那就勉为其难先给你吧！”
“好啊。”
男子的唇轻轻地扬起，眼神如斯温柔，在星光霰雪下如同一个至美的梦境。
“喂，谢临璧，我手好冷。”
“放到我怀里来。”
“很冰哦。”
“嗯。”
直到最后，少女却窝在男子温暖的怀中，自顾自地睡着了。
千夜狐的一只幼崽深夜而至，月光下，蓬松的狐毛泛着幽蓝色的光芒，一团茸茸的尾巴慢慢地甩动着。只见它伏在雪地里，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开始拖动雪坑旁的那块鲜肉。男子看着幼狐笨拙地歪着头看向自己的模样与龇出的毫无威胁的白牙，低低地一笑：“今次且放过你罢。”
那幼崽仿佛受了他笑容的蛊惑，进一步、退半步，一步一步蹭到了他的身边。
“不怕我？”男子向它伸出手。
幼崽睁着一双圆滚滚水汪汪的眼，讨好地用小而热的舌头舔了舔男子的手心。但当它看到他怀中的少女时，居然又龇出了一口小小的牙，喉咙里发出“呼呼”的稚嫩的低吼。
“原来是只小母狐。”男子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轻声道，“走罢。”
徘徊了好一会儿，那只幼崽终究是拖着鲜肉走远了。
雪渐渐止了，男子修长的手指拂去少女面上的一点浮雪，垂下头去，在她有些冰凉的额上印上了浅浅的一吻。
谢临璧，想来，我早就已经欢喜你了。
因为一直一直和你在一道，因为早已习惯如影随形，于是从来未曾想过，你不在身边，是怎样的光景。
只是如今，你已不在乎罢了。
还记得那天，海棠花谢。
“可惜……”谢临璧用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无比轻佻地笑了，“我不欢喜你呢。”
晏小舟睁开眼，翻了个身。她轻轻地将手握在一起，慢慢地慢慢地放在胸口。
窗外的月光很温柔，温柔得如同一个男子的眼眸。
***
盛夏的溽暑之气已渐渐散去，沁凉的秋意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青石大街上，一排排笔直入云的凤栖梧被秋风染成了浅淡的淹黄。
沉寂许久的暮云城自女帝夏侯绾驾崩后，迎来了两件轰动全城的大事。一是谢昇进京称帝，二是青琊派四弟子褚白与谢家侍婢扶瑟的婚事。
话说，江南褚家掌了大周国的盐运，富可敌国，褚白的娘亲本是想要招了褚白与扶瑟回江南成亲，隆隆重重地办上一场。奈何师父青琊子嫌暮云城到江南路途遥远，马车颠簸，更兼江南此时秋雨缠绵，他少不了嚷嚷着阴天雨夜的身子疼。于是，褚白与扶瑟二人的婚事便安排在了四王府之中，不日举行。
自从当年青琊子与宁久微一战之后功力全失，险些丧命。好不容易被众弟子从鬼门关救得回来，身子仍是极为虚弱。虽然大弟子夏侯纯将整车整车的珍贵补品给他灌将下去，亦不过是使得他看上去气色好些。每每入了秋，青琊子身上必是比旁人要多披上一件风裘，手上多一个小小的暖炉。
四王府内，一道宝光灿烂的身影正乐此不疲地忙碌着。
李青琊今日穿了一件暗紫流萤的锦袍，袍面上绣着细密的银丝鸢尾花纹，袖口与领口上密密地镶着细碎的青钻。这袍子是近几日让府里的师傅赶着制出来的，原来李青琊在这大喜日子力求低调，努力想显得自己稳重些。
只见他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指点着布置喜堂的人：这里红幔挂得高了，那里彩灯置得偏了，后面喜字贴得歪了。只是那些布置的下人何曾见过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一双双眼都牢牢粘在了他的身上，都顾不得处理手中的红幔与彩灯了，一张张喜字硬是贴成了倒的。
正巧，管家程伯抱着一大摞宾客花名册走了进来。
李青琊笼着宽大的袖子，笑着问道：“老程，徐福记的喜饼订好了没呀？”
程伯的白须一抖，老眼压低：“回主子的话，都妥当了。”
“早跟你说不要叫我主子了嘛……”
“是，主子。”
“……”
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侍婢捧着锦盒而来，李青琊伸手一招：“……小香小玉，你们俩过来一下。”
两人齐齐地娇声回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新娘子人呢？”
“回主子的话，和晏姑娘去取新衣了，一会儿就回府。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有就是……能不叫我主子嘛？”
“好的，主子。”
“……”
两个小侍婢答完话，娇娇俏俏地走了。留下李青琊独自站了一会，笼着袖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喜堂。许久，他退后一步，只觉得身上一重。却是夏侯纯走到近旁，往他身上罩了一幅千只雪凌雀的尾羽织成的风裘。
风裘如此柔软而明媚，在灿然的日光下簌簌而动，恍若一只纯洁而华美的雪凤栖在青枝之上。李青琊本就长得极美，如今穿了纯粹的雪色，倒衬得他更是清隽秀丽。
李青琊蹙起眉：“阿大……”
“嗯？”夏侯纯将他转过身来，仔细地替他整好风裘，却看到李青琊一双美眸中含了一包泪，不由地温柔了嗓音，“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阿四要娶媳妇儿了，觉得挺开心的。”李青琊有些孩子气地揉了揉眼。
夏侯纯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伸出手揽住他有些单薄的肩膀：“傻瓜。”
***
暮云城的大街上，晏小舟挽着扶瑟亲热地从“颜裳喜铺”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一溜小侍婢恭恭敬敬地捧着喜服与大量精美的首饰。众人与物品一道，满满当当地占了十大车有余。刚跨上马车，便远远地只听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闲人避让的敲锣呼喝声。
晏小舟随手撩开了车厢里的锦帘，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
十里玄锦。
漫漫的玄色锦缎于风中缓慢地飘动着，像是要遮住了这碧蓝的天空。打头的旗幡上用金线铁钩银化地绣着皇家独有的标志。
原来，是新帝进京。
玉辇中坐着一个中年美男子，细细地看去，容貌与谢临璧倒有着五分的相似。只是谢临璧的眼形更为明朗舒展一些，估计是继承了他的母亲；而这个中年男子的眼尾则是凌厉地挑起，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带着些阴郁的意味。
“那是……谢昇？”晏小舟回头问道。
“是王爷。不，该叫皇上了。”面对从前的主子，扶瑟始终持着敬畏的神情。
晏小舟看向玉辇后那两匹骏马上坐着的男子：“后面的是他的几个儿子吧？”
扶瑟小心翼翼地指着左边那个眉目疏徐，神情温和的男子：“这个是大公子。”又指向另一个眼神与谢昇般凌厉的艳丽青年道，“这个是二公子。”
“我记得谢临璧似乎还有个弟弟罢？”
“四公子才五岁，应该是跟在后头的马车里呢。”
“那么小？”
“嗯……而且四公子他还是侯爷的胞弟。”
“……王妃，哦，不，皇后殿下真是高龄产妇……”
一切仿佛静止。
所有的喧闹与嘈杂骤然消失。
晏小舟看到了一道雪色的身影出现在日暮的尽头。那是分别后她第一次看到他。远远地，她却能看清谢临璧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熟悉的淡淡的笑意。他领来的众人俱已经拜倒在地上，身后是宫殿如此巍峨耸立，光芒万丈。
他却站得如此随意，作了一揖：“恭迎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浮梦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