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若星辰》汐愔

3、第 3 章

　　七月中旬，成人高考的成绩单终于下来了，接至而来的是经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小夏的成绩比我低了一百多分，在失落了一天之后，她便重新振作起来，打算明年再考一次。

　　显然，小夏比我乐观许多。

　　我之所以能取得优异的成绩，并不是因为我比她聪明，而是我真的下了苦功。那渺茫的前途在我内心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它令我不安与窒息，而这场高考对我来说意味着一线光明，唯有抓住那一点点光，我才有勇气走出阴霾。

　　也大概因为我是典型的双鱼座吧，致使我的性格分裂成两半，一半沐浴海面的阳光，一半沉溺海底的阴郁。好在，无论内心经历怎样的悲伤，我总能说服自已到海面上去晒晒太阳，由此，我判定自已大体上还算得上是一个乐观的人。

　　最近几天，工作之余我忙着去学校报到和买书，走进校园，立马觉得自己又像个青涩的孩子了，而小夏却日渐成熟，她喜欢阅读美容美妆和时尚服饰方面的杂志，她的美妆手法显然也越来越纯熟了。

　　办完入学手续，从操场经过，前面一对俊男靓女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男孩高大挺拔，女孩长发披肩，他们一路牵着手，十分甜蜜的样子。

　　我记得，艾伦亦是在大学里结识了他的女友，一向低调的他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大方承认，不像许多明星怕失去粉丝而遮遮掩掩，也因此，我更加敬重他的人品。

　　关于爱情，我只在琼瑶小说里读到过，也感动至深的落泪过。可是在现实中，我从来不敢去想像它的样子。偶发感慨，不过是在夜深的台灯下。

　　‘不知在什么时间，不知在哪个路口，我会有一场怎样的相遇？’在日记里写下这行字，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保护我的那位神，正在悄然为我布下命运。

　　这一天是周末，小夏轮休，我独自乘公交车去上班，盛夏的阳光从清晨开始便很热烈，我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连衣裙，心情潜出海面沐浴阳光。

　　我到得很早，我以为不会遇见什么人，没想到刚刚走进员工通道的那扇侧门，一位身着工装的男同事迎面而来，正好与我目光相接，他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笑容，仿佛阳光一般灿烂晴暖。

　　“嗨，早安！”他礼貌寒暄。

　　“早安！”我报以同样的微笑。

　　只是一句简单的对白，我与他便擦肩而过。自此，我对这个人有了第一印象。

　　他中等个子，身材偏瘦，相貌很好看，大气而不失秀气，帅气而不失英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彬彬有礼的举止和斯文儒雅的气质，在年轻人中并不多见。

　　说也奇怪，在这之前，我好像从未注意到过这个人，他没入人群，像一颗星辰隐匿于天空。我叫不上他的名，只觉得他自带光芒。

　　王帆有事请了假，这一天我在一楼收款台工作。周末比较清静，顾客不多。我带了学习用的书籍，准备闲暇时翻一翻。

　　收银员的优越之处在于，有一个安静的角落可独处，有一幅舒适的桌椅供伏案。而那些导购员，几乎一整天都得站着，非常辛苦。

　　我在椅子上坐定之后，朝大厅中央望了一望。保洁阿姨已将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在灯光的反射下光洁锃亮，一排排整齐的玻璃货架晶莹剔透，使得琳琅满目的文具用品格外明艳夺目。导购员们着装整齐，恭恭敬敬的站在大厅里，在听导购组长训话。

　　那位站在队列之外面向导购员的大男孩，便是导购组的组长。他身材又高又胖，性格热情开朗，嗓门十分洪亮，人们都叫他浩哥。我之所以认得他，实在因为他是个自来熟。

　　我开始低下头看书，不觉中他们已训话完毕，各自归位以待。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我时不时抬头留意一下有没有顾客，毕竟工作是第一位的，对于现场情况，我要做到心中有数。

　　大概十点钟左右，迎来了今天的第一波顾客。

　　有两位女士先后走进店里来，开始在文具区流连，我将书合拢放在一旁。

　　我看见早上和我寒暄过的男孩，他正为其中一位中年女士介绍商品，顾客左看右看，十分挑剔，他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我又看向另一位年轻的女士，身旁有一位留着齐留海的导购姐姐随行，这个导购姐姐的名字我恰巧知道，我听浩哥称她郑雨梅。

　　我默默等候，不知两位女士哪一位先来付款。

　　显然，年轻女士更有效率，她迅速的选中了心仪的商品，亲自过来交款，我返给她零钱和其中两联小票，郑雨梅立即上前拿过其中一联小票，又将早已放进袋子里的商品交给那位女士。

　　我看了下票据上的摘要，年轻女士购买了一个价格不菲的自动笔刨。

　　我再向中年女士望过去，她依旧还在那排货架前挑挑拣拣。

　　这大概是一位比较麻烦的顾客，我感觉到一时半刻她无法选到满意的商品，遂拿起角落里的书籍继续阅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余光处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我条件反射的抬起头，那个人亲和的目光映入我的眼帘，微微一笑，无比晴暖。

　　他将两张大面额现金与一叠小票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开始处理眼前的工作。显然，中年女士购买了许多东西，小票上罗列着铅笔，尺子，文具盒，订书器等十余种商品。

　　我开始仔细核对数量与金额，确认无误后在小票上盖章，习惯性的用验钞机验了真伪，才将票据与零钱返还给他，而其中的记账联则由我留存下来。

　　“多谢！”他礼貌的声音富有磁性。

　　我朝他微笑着点点头，他便转身离开。

　　我好奇的望过去，那中年女士仍在文具区流连，似意犹未尽还想再选购些什么，直至他走到跟前，那女士才算做罢，终拎了一大袋东西离开。

　　我看着桌面上刚刚处理过的记账联，上面字迹俊秀，干净整齐，开票人位置工整的写着三个数字‘036’。

　　不得了！他竟连阿拉伯数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我见过许多导购员的字迹，零乱的，潦草的，或中规中矩的……例如浩哥的字就写得龙飞凤舞，令人难以辨识，李心桐的字则毫无章法，一派自由散漫，郑雨梅的字到是整齐，却总觉得过于横平竖直，像印刷体一般，少了灵魂。

　　老话常说，从一个人的字迹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我觉得说性格有些玄，但说态度却是有道理的。那些写字零乱潦草的人往往心态浮躁或自由散漫，内心中缺乏积极与平和。这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年轻人的通病。那些写字太过板整的人，虽是一丝不苟，却少了意境与个性。

　　036的字工整而不失洒脱，显然是用心写的，我能感觉到他对工作的积极与热忱，这深深的触动了我。

　　于是这一天，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日记里：

　　‘我看到一个男孩，他总是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去面对那份最平凡的工作。而我呢？我一面为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心怀感恩，一面又对这平凡的底层工作不甚满意，甚至感到自卑，真是太不应该！’

　　经过一番剖析，我决定向036学习，人应该微笑着去面对每一天，不是吗？

　　如果不能飞，就静下来，等待羽翼丰满。

　　心态变了，人的行为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感觉到自已浮躁的心终于能踏实下来了。

　　某天，在一个导购员比较少的间隙，有位顾客进来买东西，我帮那位顾客开了小票，并且在开票人的位置写下了我的编号135，那一刻我内心中生出一种欢喜。

　　回到收款台帮顾客结了账，对方微笑着向我致谢，我忽然好像感受到了036的阳光心情。

　　这份工作虽然平凡，但当你帮助一位顾客选到心仪的商品，协助对方完成一次圆满的购物，看见对方脸上满意的笑容，它便有了不平凡的意义。

　　于是再见036来交票据时，我对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分洞察，毕竟踏实敬业，充满热忱，全然没有一点浮躁的年轻人实在不多。但同时我也有几分好奇，难道他没有更高远的志向吗，没有想要伺机跳槽，寻找更广阔的天空的野心与抱负吗？

　　我很快得出了答案，036并非甘愿平凡的人，如果是那样，他便不会积极向上；如果是那样，他便不会眼底有光；如果是那样，他便不会在众人之中低调而闪耀。

　　大厅里每天都会播放一些钢琴曲作为背景音乐，而最近忽然放起了流行歌曲，令我颇感意外的是，其中竟有几首艾伦的歌。

　　‘火热的梦想萦绕在心中，我要勇敢去追永不回头……’动人的旋律，我早熟稔于心。

　　“是的，我要勇敢去追永不回头。”我不禁莞尔，自言自语，仿佛同艾伦对话。

　　这个自言自语的毛病，不知是何时缠上我的，一个沉浸在自已世界里的人，大概难免孤寂，自已和自已讲话，自已与假想中的艾伦讲话，自已同天上那位神讲话，这是我每日免不了的课题。

　　恍恍惚惚傻笑着，忽然瞥见036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望着我，撞见我的目光，他十分友善的对我展开一个灿然的微笑。我尴尬的朝他笑了笑，立即将头埋进收款台的遮蔽中。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抬起头，再看过去，他已了无踪迹。

　　趁着工作不忙的时候，我拿起杯子去员工休息室接水。恍恍惚惚的走到饮水机旁，余光忽然瞥见饮水机的另一侧有一个人影，我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036。

　　见他手中拿着杯子，我立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先来吧！”

　　我一向习惯谦让，此刻不知怎的，却有一丝莫名的心慌。

　　“你先来！”他对我灿然一笑，温和的脸上全无尴尬。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先来后到！”

　　见他态度坚决，于是我速速接了水，速速返回到自已的岗位上。

　　当我在日记中记下这场有趣的会面，才意识到036口中的‘先来后到’一词似乎有些耐人寻味，难道是我先来，而他在我之后才到？难怪我没有先看见他……他早就看见了我吗？

　　作为一个活在自已世界里的人，我经常会习惯性的对眼前事物视而不见，虽然置身现实，却仿若行走在虚幻之中，大概也正因如此，我的观察能力实在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