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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第一篇指路?

      “愿如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9.

      首先想到的,就只有抱歉了。

      真的很对不起的是,我花了很长时间,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讲述这一切,我们最后会沦落至此的结局,好像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二十一,我参加过二十一场文俊辉的婚礼。

      大部分是在电影院,也有几次是在首映礼,还有一次,我就在现场。

      坐在嘉宾席中间一排,目送他盛装错过我,我看见他同我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我看见他被白色圆台周围的镁光灯所包围,我看见鲜花簇拥人群密集,我看见月亮终究不会独属于一个人……

      知道吗,俊所有的作品,我一个不落的全部看完了。哪怕只是客串出现十几秒钟,比起简短的个人cut,我还是选择把整部电影从头到尾看完。

      原因很简单,我喜欢大屏幕上的他,我无比贪恋见面前因为期待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所带来的兴奋感。

      所以就算是因为忙碌而无法在现实中实现的事情,为了再一次见面时的感觉,能够用电子屏幕而实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等待他重新出现在我世界这件事,已经做过很多回了,再多做一次也没任何问题。

      从网剧男主到黄金档电影的票房保证,在演员这条路上我也算陪着他一路成名——不过和舞台上不同的是,这次,我是他的粉丝呢。

      所有人都知道,俊的电影我一定会看的,而且可以反复地看。能赶上首映最好,赶不上的话就算再忙碌也一定要在影院的放映期去看一次。

      一个人看、和家人朋友一起看;躲在人群里看、包场看,我比俊本人还要熟悉这些电影。

      大家总喜欢拿这件事调侃我,我也每次都同他们开玩笑说要贡献出一份票房才行,可玩笑归玩笑,大明星文俊辉才不需要我这个小粉丝微弱绵薄的一份力,他有成千上万的人爱他,他是万众瞩目的月亮。

      我喜欢荧幕里的他,就如同我喜欢舞台上的他一样。我喜欢看着他放大数倍的脸在巨大的银幕上表演不同于自己的人生,虽然那全部都是没有我的世界,但是,俊喜欢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才行呢。

      文俊喜欢演出不同的角色,他喜欢那样的挑战感,我也喜欢,我喜欢自由自在享受表演的他。其实,俊比大家以为的性格还要坚定很多,他所呈现的每一场表演都很好,真的,真的很不错。果然优秀又努力的人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会大放异彩,我们俊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和他总是合作的导演是才能出众而又会赏识演员的新秀,他们是黄金搭档,是天作之合。比起说俊的运气好,我倒觉得是导演的运气更好才对,可以和文俊一起创造那么多的回忆。

      八年前第一次合作造就了最年轻的大奖影帝和处女作就是最佳导演的奇迹。作为观众,我期待着他们的下一次合作,因为那无条件代表着一定会再次碰撞出创造记录的作品;而作为全圆佑,想陪在文俊身边的全圆佑来说,我好嫉妒他,文俊辉接下来的生命都由他填满了。

      最新的电影,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主人公隐忍多年潜心经营最后大仇得报。频频出现在片场附近围观的我意外被选中当了群演,有幸出现在全剧最高潮的部分——男主角在婚礼上表明真实身份然后曝光多年前的真相。听起来有点老套的情节,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导演的才华,出自他之手的故事总有出人意料的反转和精彩绝伦的布置。

      拍摄地是远在地球另一边雪山附近的小小城镇,没人认出我是谁,至少没人在现场大声喊出我的名字,我的身影没映入任何人的眼睛,一个人都没有。

      不论出现在哪个片场我都没有告诉俊,这是独属于我的秘密。我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频繁出现到会被当做应聘的群众演员,没法向他坦白——关于我,如何在那个像是经历了一场被消音的暴风雨之夜后、偷偷穿越大半个世界去偷看他,去再一次试图触及我不该存在的世界。

      我做过很多,从没在俊面前讲出过口的事。我不喜欢那种像是在邀功一样的坦白,我不想为此得到他感动的爱,也不想用强迫的方式才得以在他的世界里占据一个角落。我爱他,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想让他过的轻松快乐。

      我们俊在工作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他从来不辜负爱他的人。几个地点来回跑,不断在偶像和演员两个身份之间来回跳跃转换;忙碌到仿佛旋转陀螺的他能在我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月光不再照到我的身上。

      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10.

      作为SVT的人生绚丽多彩,我和最好的朋友们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回忆,就算最后大家总是会有跳不动唱不动各自生活的那天,但是回忆足够我享受,我以为那就足够了。

      往后的时间里有人继续选择舞台,有人转战综艺和幕后,还有人和俊一样走了演员的路,百分之六十的生活暴露在镜头之下,我没有再选择那样的人生。

      我曾经失去过一些重要的事物,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了。

      三十岁之前的人生跑得太急太快,我错过了很多时光,我想把那些时间补回来。

      我减缓了所谓事业发展的步伐,拒绝了文俊再一次一起走演艺道路的提议,我以为我是选对了,至少我曾经是那样认为的。

      以前的生活中除了因为某些原因被强制休息的时间,很少有过独自停下来的时候——就算停下来也很快会再一次跑起来。而当我这一次独自停下来张望所有人的背影时,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们的生活真的很忙,嗯,直到现在,他们的生活都还是很忙。

      一个人慢下来的时光其实很有意思,我可以大口大口喘气不用担心随时随地的起跑;就算有十二个人我也可以挨个探班一个不落,可以做很多有关于陪伴的事情;我可以学习很多新的东西,尝试很多完全不同于之前人生的事物——这么一想我好像也在做和文俊一样的事呢,不过他变得比我耀眼了许多……

      很明确的,我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对于现在的人生我也享受其中,唯一的遗憾……可以称之为遗憾吧,就是低估了人性的脆弱。

      对于被肯定的表达被爱着的那份欲望,远比我自己想象的强烈,可是他离我太远了,那份爱逐渐变得遥不可及。或许爱的份量从未减少,但贪心的人总是渴望更多。

      放纵与任性带来宠爱,

      克制与收敛加深不安,

      我开始晕头转向。

      也是在此期间,我做了一些疯狂的事情。例如一个人跑去俊的故乡生活了几个月,一个人把原本列好要两个人做的事情全部尝试一遍,像个疯狂的粉丝一样偷偷跟着剧组在全世界游荡……

      我仿佛一个极端分化的双面体,一边强迫自己习惯独自一人的生活、把有关文俊辉的一切剥离现在和未来的生活;一边按耐不住内心深处的躁动、以无言的方式狂热表达着所有对于他的爱意。

      爱意让我失去了自我,这是对的吗,这是我的错?

      我看过一段话,上面说一个人的一生中被外界因素所影响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四,也就是说做任何决定时,多一半的决定都不是跟随着我们真实心意所定下的,我的行为也极大程度上受到了……对不起啊,我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些呢,我自己不是很清楚吗,这一点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我在为自己开脱,为我曾经所做的一切决定找一个借口……

      ……

      终于还是要讲到这部分了吗,我,就是在这样疯狂的旅途中,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11.

      我对全圆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新电影,要记得要去看啊。” 全圆佑低着头没吭声,他身边漂亮的新娘子倒是一直笑盈盈地点头。这么没头没尾一句话要是放在结尾一定会破坏整部电影的布局,放在花絮里好了。

      这两天突然降温,窗外还在起着大雨,因为温差而形成的薄薄雾气覆盖在玻璃上,看不清外面的灯火阑珊。我窝在明浩家的沙发里小口小口嘬着热可可,下雨天、甜热饮、伤心人,还有什么比这影视剧伤情三要素更搭配。

      “现在有什么打算?”明浩把外卖的水饺倒进锅里又加热了一遍再分装到碗里递给我,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做的,我吃凉东西一向可以的。

      就像是可以听到我的心声一样,明浩给我筷子的时候狠狠往我头上敲了一下“别再和我说什么你身体好的话,这不是把自己饿了三天、点了外卖只会放凉的人该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手机头都不抬一下,嗯,超酷的。

      “我有一次拍戏演一个颓废的艺术家连饿了五天一口饭没吃,但是我还是能……”本来还是带着点炫耀语气的,结果看着他的眼神说着说着我就心虚了。

      唉,我确实没办法反驳他这话,从那场婚礼开始前三天我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婚礼当天,为了让我这个人显得落落大方幽默风趣一直在讲笑话——这倒是让我喝了很多水。

      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好多好多来找我说话的人,其中不乏一脸正经但是悄么打听我和全圆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人,这我不得好好应付一下,不知不觉婚礼结束了我一口酒席都没吃上。

      再后来回到住的地方我就只知道睡觉,醒了睡睡了醒,因为不怎么吃喝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省去了。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可能真的是生理达到了一个限度,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身体向我传达了一阵一阵强烈的饥饿感,我饿到反胃,想吐却连水都吐不出来。

      为了我本人以及周围人的身心健康考虑,我抓起手机开始点外卖,但是没挑两分钟我就又不想吃饭了,因为我发现现在自己所能在首尔找到的所有店铺全是全圆佑推荐的……最后我赌气似的选择了家评价少得可怜的店,在首尔买了份广东人做的东北水饺,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老板真的很热情。

      但是外卖到了我又没胃口吃了,所以等明浩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瘫倒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十三个碗和一份早就凉了的水饺。

      “你知不知道我一进门看不到人黑乎乎的房间里就看见十三个碗有多吓人,吓得我以为你加入了什么□□。”明浩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我龇牙咧嘴向他笑,我知道他肯定他不是因为被碗吓到生气的,他是担心我。

      “嘿嘿嘿,这不还有你来救我吗……哇,这个水饺,很有特色。”我咬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过这种可以把所有味道渭泾分明完全没有一丝融合的厨艺了——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全圆佑做的饭了,上次见面他做的饭一口没吃,全用来发脾气了。我说老板怪不得这么热情凌晨三点还配送上门,这就是技术不够、努力来凑吧。

      本来想开玩笑让明浩尝一个的,但看他气呼呼点手机恨不得把屏幕捣碎的样子,我想我还是乖乖呆在一边比较好。大概是在和吵架?明浩恶狠狠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拉过手机摁成了静音。这样的动作反复几次后他起身去开了门,我探出一个头看了看,是金珉奎。

      我这一次回来,和我说过最少话的人其实是金珉奎。每次见面他都表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愧疚,好像最对不起我的人是他一样。

      他要么自己偷偷溜到角落里不说话,要么就是他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开口被明浩瞪了一眼就把话全咽回去了。

      看着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我就觉得好笑,我还真没怎么生金珉奎的气,他不过就是知而不报,再说就算他告诉我了能怎么样呢,我会戏拍一半回去找全圆佑、还是全圆佑自己就能回头?

      本来觉得我们故事的结束是他的婚礼,后来想了想发现可能更早吧,或许在我们最后一次分开没有拥抱那时起,我们的故事就注定走向悲剧。

      全圆佑他家的密码锁,我看到了。不是我的生日0610也不是他的生日0717,倒也不是他女朋友……妻子的生日0215,是一个介于我们所有人生日之间的数字,一个其他人可能根本想不清楚但我一眼就明白了的数字:1202,我最新电影的拍摄开始的前几天,我们不告而别的那一天。

      全圆佑喜欢数字游戏,所以对于这个密码我大概可以想明白是为什么。

      就像那个我不知道的家庭住址、只有我被排除在外的手机通讯录,这串数字对于全圆佑来说就是告别文俊辉的一切开启新生活的钥匙,他把它作为开门的密码,因为里面是和文俊辉一点关系没有的新生活。

      对了,他那个新手机的密码也是这个,我试过了。

      坐在我对面的金珉奎可以说是脸上写着欲言又止四个大字,他这种扭扭捏捏的样子真的看得我超难受。

      “有什么话你就说,我现在已经是刀枪不入了。”我顿了一下,“就算是全圆佑也不会怎么样的。”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的心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我清楚地意识到全圆佑这三个字比任何刀枪都可以更轻松地伤害到我。

      明浩的脸色比我臭多了,但由于我本人都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恶狠狠瞪了金珉奎一眼头一扭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珉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样子,从他的包里开始掏东西。

      “怎么,还写了演讲稿?”我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关于每时每刻都要有综艺感的职业病了,调节气氛的玩笑话说完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看见他掏出来了几个熟悉的本子,并且认出了上面属于全圆佑的字迹。

      对于面前的这一堆东西我本能地开始抗拒,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要立刻马上弹开这个位置、不要多看任何一眼那几个摆在我面前的本子。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全然不知我现在的情绪有多么复杂的金珉奎,展示一样地用手“哗啦啦”翻着页,最后停在了贴着张机票的一页。不过是看了那个本子一眼,我居然就看清楚了机票上的时间和地点,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数字组合——1202。

      不知道是他还没来记得出声还是我选择性失聪,我看到珉奎的嘴一张一合却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条件反射一样跳起来想要去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金珉奎,听着,如果你接下来说的话全部都是关于这一切那就请不要再说了。无论是什么都没用了你懂吗,到现在为止都没用了,你现在说这些唯一的用处就只是在于把一个既定的悲剧显得更加可惜,我不需要可惜,你懂吗?算我求你,别再说了,我一句都不想听下去了。”

      难以想象我居然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不带一个磕巴。这是我在脑海里重复过无数遍用来劝自己的话,劝自己不要尝试去触碰有关全圆佑的有一切。

      我的声音在发颤,吐字倒是很清晰——又是职业病吧……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跳了起来,一把合上了被翻开的笔记本然后把它狠狠摁在桌子上。

      金珉奎被我吓到了,一米八几的人现在缩成了一团,盯了他几秒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是吼出来的,又凶又狠,难怪给人家吓成这样。

      明浩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我告诉过你不要提这个,走吧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说着就要撵金珉奎走,嘴上怪凶的,但我哪里看不出他也是怕我因此迁怒金珉奎。

      “算了……”我开口道,几分钟足够我恢复情绪了——都是这几年拍戏锻炼下来的,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和刚刚那个差点爆发的疯子判若两人,我看到还在纠缠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让珉奎留下吧,他都在这里住了几年了,总不是让我这个外来户鸠占鹊巢。”来明浩这里赖着,我身上穿的都是金珉奎的睡衣,哪有客人赶走主人的道理。

      明浩叹了一口气,转身又要过来收拾金珉奎带来的这一堆东西,又被我给拦住了。我知道自己的行为矛盾得很,但是……但是……我又不是全圆佑那个没良心的,说没事就没事,说放弃就放弃……我还是好难过啊。

      “让我自己再想想吧……”也不管旁边的金珉奎了,我拉着明浩的手坐了下来,我需要点依靠在身边。看着桌上的笔记本我又开始脑仁疼,也不知道金珉奎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把全圆佑近三四年的笔记本都拿了过来——我可不认为能是全圆佑主动给他的,这点对全圆佑的确信我还是有的。

      我怎么知道是最近三四年的?简单得很,因为这些笔记本都是我送的,全是我各种各样影视剧的周边产品。不光是时间,我还知道每一本的第一页都是文俊辉三个大字的签名,第二页是我俩每次见面一定会拍的合照,第三页……第三页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对他的了解止步于此,止步于1202。

      12.

      全圆佑一向都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当然也偶有放得开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不算是个开朗的人。

      面对讨厌的东西会尽力保持礼貌,喜欢的事物也不会表现出有多么的热情,喜悦悲伤愤怒忧郁……全圆佑习惯性收敛,把所有情绪缩到最小化然后一个人承担大部分情绪浪潮的冲击。

      所以全圆佑喜欢文俊辉的心思也是小心又内敛的,和周围人直白又洒脱的情感表达相比,文俊辉和全圆佑的爱就显得青涩许多。

      我以前说过,全圆佑是像风一样的人,因为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捉摸不透的人。除了他想让人所知的,其他一律藏起来,客气又疏离,捉不住摸不着,也看不清他的心。

      后来,后来的他还是像风。

      没有存在感只是表象,他最善于用轻柔而温暖的怀抱让人沉沦,不经意间我的口鼻呼吸间已然都是他的气息。

      风一直都在,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成不了另一股风,但是曾经的我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可以随风而舞,即便化作只是转瞬即逝的烟火但也尚且可以留下一些痕迹。

      而现如今却发现他好像也不过只是在我这里进行短暂的停留,我终究是穿风而过的人,我留不住一阵风。

      为了避免既定的悲剧,我逃离过,躲避过,却抑制不住靠近他时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试探、心存侥幸地窃喜、明目张胆地偏爱。我也曾下定决心当个勇敢的人,无数次地尝试去跑向他、抓紧他、拥抱他,可我们还是错过了……我不知道该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还是应该承认那是我们亲手造就的悲剧。

      如果不是金珉奎开口,我大概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全圆佑在中国还有套房子,在一个距离他现在的家有2077公里的地方,中国深圳。

      全圆佑不仅有套房子,他甚至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中文不够流利但也足够他独自在异国他乡生活几个月,他甚至会讲一些粤语……我看见金珉奎的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讲出一些被风藏起来的秘密,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

      身体比意识还要快一步地想去捂住了他的嘴,够了,我听够了,我不需要可惜。多么讽刺的场面,作为曾经理论上最了解他的人现在需要通过他人之口才可以知道那些我错过的时光。

      好吧我承认,刚站起来时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是狠狠揍金珉奎一拳——但等到我的手指轻飘飘的、只称的上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有多么的无力。

      刚经历物理上的极限又被狠狠摧残了本就倍受折磨的心灵,我浑身上下被无力感浸裹,肢体不受控制——我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嘶,好疼啊,

      非常疲惫的时候会很容易咬到舌头,这是成员们都不知道的绝对秘密,如果不是全圆佑曾经非常认真地提起过,我自己也不会注意到。

      咬到舌头真的好疼啊,你说让我不要明明很累了还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你说等那个时候就乖乖休息等你多讲一些,你说只要我需要你就可以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我现在说疼的话你会出现吗,全圆佑。

      我早都不是小孩子了,买张票拉着行李就独自飞到异国他乡这种事情我知道不是什么小事。但是你知道吗,我好像一直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在这里什么都有。这里有我的记忆我的朋友我的爱人,就算没有房子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用做任何准备,因为这里有一群人等我,但是不一样了,我突然意识到不一样了,我好像放纵自己生活在理想主义里太久了,真实的世界不是仅凭爱意就可以维持的,我明白了……是不是太晚了,没办法挽回了吧,如果时间倒流……对不起,我不会再做出这样的假设了。

      13.

      我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本来以为会做梦的,至少梦里还可以快乐,但是什么都没有呢。丝毫没有入睡前的记忆,也没有睡了几个小时后神清气爽的感觉;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被要怪偷走了几个小时的光阴,我醒来时躺在陌生对床上,漆黑的房间和门缝里透出的光揭示着时光的流逝。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都是这样的情景了,我毫无意识地睡去,醒来被各种各样不起眼的小事戳中痛处,于是再一次逃避似地睡去。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不再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门外传来了对话的声音,靠近一点就能听清——是明浩和珉奎。

      门是关紧的,我知道要是我在的话他俩肯定不会说一些话,为了假装自己还睡着我没敢开门,用了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贴在门上偷听,争吵声有些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明浩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从二十五岁开始,每年都能拿至少三个全球性的金奖,常年霸占搜索引擎前几名,能见到你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通过去买门票,那我也会完蛋的。”

      ……我的心死了一下,我是猜到了点什么,但给人这样讲出来还是难以接受……

      “我一定接受不了自己的角色是去做个优秀的粉丝,哪怕我们是爱人。”

      ……

      “金珉奎,你在这给我放什么屁呢。”

      “你少给我这些没用的理由给他开脱,呵,也是给你自己开脱,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扯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一起解决的,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至于把局面搞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当时帮着他没告诉我,不然我一定……”

      “圆佑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嘭!”他名字出来的刹那我还是动摇了,我做不到就那样听下去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连听都不要听,我不想知道任何会让我后悔的事情……我已经很难过了,至少让我有一个可以埋怨的对象吧。

      大概是推门的瞬间没控制住力度,单薄的木门被狠狠摔到墙上发出巨响,包括我在内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但很明显他俩比我紧张很多,说一半被打断的珉奎下意识地抿嘴低头、我知道他还有很多话要说。明浩看向我的眼神里好多的愧疚——这又是干什么啊,我哪里值得你们来觉得抱歉……

      现在的局面很难以描述,大概总结一下就是,珉奎又被明浩一路送出了家门,暴力甩门送他走后超级低气压的明浩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打破沉默。我不想要这样的局面,但我好像也阻止不了。

      有些事情就算我预测到它的发生,也只能看着被命运主导着一点一点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暴风雨夜后不告而别的我们,在他的新家像小丑一样落荒而逃的我,还有,没办法在婚礼当天抛弃全世界拉起他的手一路私奔,对不起,我做不到。

      “明浩啊” ,我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不用看也知道是通知我应当回到现实世界的消息,我已经离开太久了,“其实没什么想不通的。”我看到他抬头看向我,“对我自己说也对你说,真的没什么想不通的。”

      “今天的局面……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单独造成的……也不是,就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抱歉,也不用替珉奎觉得对不起,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是吗,如果不是我们自己放弃,谁能让牵了十年的手松开。”

      “……是,我确实想不通,就近在眼前的爱人,能看见能摸见,为什么就不能紧紧抓紧他呢……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浩最近新染了头发,他现在像一个漏气漏了一半的红色气球——还是我拉着他去染的,因为我说想看红色的他,刚出道的他,谁知道我是不是又在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能回到过去。

      我摸着手指上的戒指,“他就是害怕嘛,”金珉奎不就是害怕嘛,“他害怕我和全圆佑的悲剧会在你们身上重演,他害怕自己走了全圆佑的老路,害怕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的样子。”明浩大概想不到我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但立马反应过来,本来有稍许愠色的脸上又添上了几分愧疚——看得我想捏住他的脸好好揉一揉,说了不要他的愧疚。

      我也这么做了,很突然地挪到他的面前,在精致好看的脸上胡作非为。刚开始他下意识捏住了我的手腕,但很快就放开了,忍我这么多年,最近尤其宠爱有加。

      “他不是一直都是什么都不说的人嘛,连我都不说,我猜能给金珉奎听到多少带了点运气……是不是喝醉以后说的呢,他这几年喝醉的次数比以前多很多,但从来不和我一起喝,他喝醉的时候会很话多会说很多小秘密,谁知道又是便宜了哪个酒友……我一直觉得他不想说我也就不要问,现在才觉得我错了呢,就算扯着他的领子也要说清楚的,但是我做不到了……”

      “金珉奎好搞笑啊哈哈,他下楼吃个牛肉面,面里有几片牛肉你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能和我们这聚少离多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的人比,或者说,他怎么那么没自信觉得你们走不到最后。”

      “明浩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全圆佑的漂亮老婆一点都不像我,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不像我,一点都没有……啊,有一个点一样,他老婆叫露娜……我是moon,她是露娜,这也算是一个共同点吧。”

      “文俊辉最火的cp不是全圆佑,全圆佑最火的cp也不是我呀……是他金珉奎。世人的眼睛又能看到多少,可我自己现在也看不清楚了。珉奎那么乐观的人都会害怕的话,一点也不奇怪全圆佑会怎么想了呢,一点也不奇怪啊……”

      “明浩啊,这些年我好累啊,我有很多时候一直在想,能不能不当大明星了,或者能不能不要我一个人当大明星。偶像的职业寿命怎么那么短啊,大家怎么不可以一起唱跳到七十岁,我不想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了。”

      “明浩啊,我又要开始工作了,下周,下周我就要走了,经纪人哥已经给我订好票了。你说来的时候票那么难买怎么要离开的路那么轻松。”

      “明浩啊,你会买新房子吗,我也要买,就买到你家对面,我们当邻居……不好,算了我就住你家,说我耍赖也要住到你家,我不想当大人了……”

      ……

      我越说越多越说越乱,最开始还有点逻辑可言,到了后面根本不知道嘴里在说这什么,几乎是脑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像说出来就能把脑子里那些让我快要爆炸的思绪清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抱住了明浩,头贴在他肩膀上不肯离开。

      “明浩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行不行,悲剧发生一次就够了,算我求你了……”眼睛里的泪水是热的,流下来就变成了凉的,顺着面颊一滴一滴落在明浩的背上,我不想起来也说不出话了,喋喋不休的唠叨让我口干舌燥,身体里的水分又不断通过泪腺排出,我不想这么狼狈了。

      明浩染了头发以后其实不像刚出道的时候,他像22年、还是23年来着,反正像那个夏天的明浩。回不到十五年前,回到十年前、八年前也是好的,回到还是十三个人一起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回到我还有勇气拉着你的手在舞台上奔跑的时候。

      回到我们还能牢牢抓住彼此的时候。

      15.

      “净汉哥。”

      ……

      “打你的地方,疼吧。”

      “嘶,真的疼的很啊,哥看来有在偷偷健身吧。”

      “……圆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后悔。”没想到一见面就是这样的话题,他问住我了,我说不出话了。

      我笑了,或者说只是做出嘴角向上的表情,“其实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呢,但是没用啊。”不敢说后悔的事情,本来就是在打赌不是吗,一意孤行做了冒险的决定,现在怎么可以说自己承担不起后果。

      “你和她,打算多久以后分开?”我愣了一下,勉强的笑容完全消失,净汉哥倒是完全不看我,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玻璃杯边缘,眼神不经意瞟过墙上的时钟。净汉哥大概是我们中变化最小的人之一,被上天偏爱的人除了气质上更加成熟外几乎毫无变化。

      见我不回答,他又说:“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吗……现在这个世界,想查一个人并不困难。”我们其实也有段时间没好好说话过了,特别是知道那个消息以后,净汉哥主动联系了我很多次,我全部逃跑掉喽,因为害怕同他见面以后,我就失去冒险的勇气了。

      “你喜欢她,可你做不到全身心投入地爱她,但是那女孩是真的爱你,现在这个局面,难道不是三个人的悲剧?”

      “喜欢一个要好的朋友和深爱一个人,你自己会不知道其中的区别,我不管你和她有多么合拍多么一见如故这都不是……都不是造成现在局面的借口,我真的不明白……距离感,距离,哈,文俊辉需要你去帮他决定喜欢谁吗!啊让我再打一拳吧,我真的很生气啊!”

      他看着我,我错开了。那么激烈的语气却全部只是轻飘飘送进我的耳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大半个世界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那也是我的哥哥啊,可不可以偏爱我多一点点呢,一点点就好……就好像,文俊多留在我身边一下就好,知足是美德,我那么容易知足的人,怎么变得这么贪心了……

      几乎没有人完全听过我的心声,因为没有人问我啊,不问就说的话,是会给别人造成负担的,我本来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何必徒增烦恼。

      喝醉一次后拉着珉奎口不择言,仿佛说出来就有被安慰到,因为贪恋这样的感觉又拉着他说过很多次,现在看来反而是拖累,我不会再求救了。

      我就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吧,等哥气消了,一切如常,有绝对保障的独处时间是好事啊,而且我不是一个人……但那个人不再是文俊了……

      “圆佑啊,哥没法说出什么理解的话,那是骗人的,但是哥想让你知道的是,你的身边还是有很多人的……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吗。”

      “比起对不起俊,还有一个原因让我生气,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信不过我们呢,为什么在你为难的时候我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哥哥们像木头一样什么都没能做,你也好俊也好,都是安静走坚强的孩子,但是再坚强的人也是可以寻找依靠的,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直不敢相信你要同他人结婚是真实的消息,但是这样很自私不是吗,多少年前我在幻想中也决心要为每个成员的决定欢呼和祝福,真的发生时却做不到了,对不起圆佑,对不起。”

      我的心脏跳的很快,它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强烈地扑通扑通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果然,人还是迷恋于逃避,习惯于依赖。我果然还是逃不开任何温暖的诱惑,这或许就是我同时辜负了两个人……辜负了很多人的原因,深深迷恋却又试图逃开。

      “如果不用俊的手机约你,你是不是这次也不会来见面。”嗯,答案无法否认,我几乎鬼使神差六答应了那个邀请,全然不计后果——不过还好出现在这里的是尹净汉……好可惜出现在这里的是尹净汉。

      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了一下手机屏幕,他没有抬头看我,“俊要离开了,他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这里,他的工作……”“我知道,很忙,大明星嘛,”我第一次张口打断了他,“大明星一直都很忙。”

      “他去见她了。”五秒之内我就反应过来这句话中主语宾语都是在指谁,不能否认的是我的身体因为这一句话有了肉眼可见的颤动。

      净汉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带了一丝的闪动,这是他偷偷看人眼色时惯有的神情,又像是因为小小的圈套而对我产生的丝丝缕缕的愧疚——我突然就明白他们对待这些天的文俊时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就是这样的对吗,那我真的对不起很多人啊。

      我有一秒钟想夺门而出阻止两人的会面,但随即立马意识到净汉哥告诉我的时候恐怕他们早都见面不知道聊了多少——如果他们愿意聊天的话,我无论做什么不过徒劳。

      好吧,我放弃了,应该的,这就是我自私任性的报应吧,这就是我造就了一场三个人的悲剧应当承担的后果。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是为了换取什么呢,其实答案好像很简单,我不过是在期待可以同从前一样,我们仍然有握住对方手就可以逃离全世界的勇气。

      我所认识的俊比大家以为的要更加理智,世人都说爱情不应该理智,然而我抛弃理智唯一一次自以为是的任性却没能得到答复,现在我是坏蛋呢,即使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爱我。

      16.

      今天天气不错,是最近连下大雨的几天中难得一见的晴天。我深呼吸了几下才有勇气走上那座桥,我站在桥的中央,看着下面波澜壮阔的江水,有一种自己在倒退的感觉,要是时光也可以这样倒退就好喽。

      是时候了吧。

      咳,别误会,我没有要跳江什么的意思哈。我今天来是见一个人,本来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明浩他们也意外于我主动提出的见面,但是直觉告诉我,应当要见一面才行。

      不过说实话,其实在我看到她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转身就跑了,反正还戴着帽子口罩,我就这么跑假装长跑应该还挺自然的对不对……冷静,冷静文俊辉,气势要有,气势。

      “嗨,您好,叫我露娜就可以了。”

      “呃嗨,叫我俊就好。”

      ……

      我们俩个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也不知道,按照苦情电视剧的发展我现在应该语重心长的拉着她的手说:“你们要好好的……”呸呸呸我可做不到,这种事情上我永远做不到所谓的大度。

      ……

      “还是谢谢你,愿意来见我一面。”

      “是我要谢谢俊xi才对,想着一定要见你一面才行,但是怎么都想不到联系的方式,现在有机会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别去探究,我不会想知道那是什么的。

      见到我太好了,有什么好的呢,我自己不也是推动悲剧发展的一员,我应该没脸见她的。从前我刻意避讳着除了外貌以外所有关于她的消息,也曾卑劣肖想对方的不怀好意,但是现在,现在我亲身体验到只要稍微相处五分钟就可以感觉到这个女孩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为悲剧找到的所有借口,一半轰塌在金珉奎的话里,一半在见到她时荡然无存,我终究还是要恨上自己。

      “我们,不会一直在一起的。”

      “两年?或者三年,我们就会分开的。”她讲这些时眼睛亮亮的,分不清是天生的美丽还是为这场悲剧感伤的泪光。

      我的手不断握紧再松开,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好紧张,像是明知考得不好还要等待老师一个一个念出成绩的学生,我在此被审判。

      “何必分开,我相信你们在一起的初衷可不是分开。”况且,他是不会提出分开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拜托……让我留点尊严吧。”她仍然保持着见面时的微笑,弧度完美,风度翩翩。“我感觉自己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从你那里偷来的。”

      “我们是在片场遇见的,雪山上的片场,你知道的。”“然后”她深呼了一口气,看起来需要勇气才能说下去;我也深呼了一口气,我需要勇气才能听下去,顺便抑制一下自己愈发强烈想直接跳江逃走的冲动。

      她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跳过很多内容也足以让我明白内容——或许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真是贴心的人。

      “他向我求了三次婚,我可以拒绝他第一次第二次,但是我做不到第三次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了。”优雅的笑容早就消失了,她的眼泪在刚刚溢出眼眶时就被狠狠抹去,我看明白那令我不安的东西是什么了,愧疚,又是愧疚,来自无数人铺天盖地的愧疚简直快杀死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值得任何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啊,如果这个故事里要找出一个牺牲者,那一定是我面前的女孩。他这么无所顾忌地跑到她面前拉着她一起赌上了未来,人都是自私的,几个人能做到推开?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做不到了,我没办法留他一个人面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虽然竭力掩盖但我知道的,那是控制不住的泪水,她哭的伤心,我却做不到安慰——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立马逃走已经耗费了我很大的心神,只能不断机械地抽出纸巾再递给她,等我身上所有的纸巾都用完时,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她也觉得自己狼狈,着急从手提包里摸出自己的纸巾,慌乱下带出了不少东西,我下意识蹲下去帮她捡。

      好了,现在,有全圆佑大名来电显示的手机,婚礼上见过一面的戒指盒子,还有我,现在我们三个必须有一个投江的。

      我还是捡了,只不过在递手机给她时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我可不想听到任何……亲密的昵称。她用很轻的声音道谢,并没有接那个电话。我盯着她的戒指盒子发愣,刚刚还没注意,现在越看怎么……越眼熟。

      她发现我盯着盒子出神,抹了抹眼泪又挂上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除了因流泪而发红的眼眶和鼻尖,丝毫看不出刚刚的狼狈。

      她把它举起来晃了一下说道:“威廉阿克赛姆迪尔2023年的作品,塞勒涅的眼泪。”

      “月亮神(塞勒涅)的眼泪啊。”下意识作出反应,但我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用过的,记得吗。”

      我?戒指?除了戴在手上十几年的团戒,我想不到任何自己同戒指有关的回忆,还有,我可以肯定的说自己从未同全圆佑有过类似于“定情信物”的物品,所以我认定这位月亮神肯定同我们毫无关系。

      看见我茫然地摇头,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黯淡,但很快又挤出一个带了些无奈的微笑,仿佛对于这个失望的答案早有预期。

      “2023年,你第一部拿金奖的作品,现在记起来了吗。”她逐字逐句说出所有线索,在这样的提示之下我还是愣了几秒才把他们串联成线——我大概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侦探。

      我就说我怎么会知道古希腊神话中神明的姓名,原来那曾是我扮演角色所需要的道具。那是我第一次拿奖,第一次在成年后再次以电影演员的身份在众人面前亮相,第一次以文俊辉的身份登上那个庞大的世界舞台,嗯,只有文俊辉。

      那个曾作为电影道具的戒指现在是他们两人的婚礼戒指,如果我是哪家八卦媒体的新闻记者,这样的信息足够洋洋洒洒写几千字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但没想到我拿的是主角剧本,看起来还是唯一不知其中隐情的那位。我的心脏嘭嘭乱跳,潜意识发出警告,我果然早就应该逃跑……

      “我一定要同你见面的理由,或许就是这个故事,一定要听听才行。”

      “从小到大,其实我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在我看来婚礼是有点麻烦的事。但是求婚不一祥,求婚是完全属于两个人的事,下定决心在一起的那天比婚礼还要重要。”

      “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穿着短袖拖鞋在饭桌上或者小区楼下被求婚,从食物里找到戒指这种事更是绝对不要发生在我身上,那样也太滑稽了。”

      “真心相爱的人从询问到答应,十秒钟就够了;事到临头需要花费半个小时再三犹豫的人可以考虑还要不要在一起,然后,然后你知道吗,全圆佑前两次的求婚,我们都只花了十秒。”

      桥上的风很大,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风把她原本听话的头发裙摆都吹得晕头转向——这让她看起来没那么精致,不过她倒是蛮不在意的样子,随手把头发拢在一边裙子也只是随便拽几下,这样看来,就有点像我了。

      “从他跪下拿戒指到我把他拉起来再随便找个话题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只要十秒钟。”

      “第一次很突然,就在雪山上的度假村那里,你知道的是哪里,他突然求婚吓了我一跳。”

      “我当然反手就是一个拒绝,我当时也只把我们当好友,好朋友怎么能越界。况且,不能拿生病之人的金币——我不可以趁人之危。”

      “第二次是在日本,日本大坂的云上山庄,你知道是哪里的对吧。虽然我也只花了十秒就控制住了局面,但我,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当时的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只花十秒那样轻易地拒绝他了……”

      “到了第三次,韩国首尔梦工厂,说这个你不一定知道,但是它的前身是pledis公司原址,更出名的说法是‘小绿屋’,这下你一定知道的对吧。”

      她自顾自讲了一堆,我只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不过有一点,我确实很清楚这几个地点,它们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

      “圆佑这个人其实有点固执,有时候还有点老古板,他所有的求婚现场都是一个模版,烘托气氛,拿戒指,下跪,然后提问……唉,一点都不罗曼蒂克……”

      “而且他这个人一旦想刻意做出什么时,就超级不自然,可以说是把不自然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所以他每次求婚前我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一点异常。”

      “从他前一天不自然地掏出梦工厂的电影票开始我就知道,第三次大危机要来了,你相信我我从预料到的那一刻开始到看完电影之前,我一直反复告诫自己,这一次也要干脆利落地拒绝。”

      “说真的我不是什么圣人,完全是出于私心才拒绝的求婚,因为我知道他没那么爱我,或者说,那不是我所期待的爱……我不过是不想让他因为可以透过我看到谁而选择我,那样偷来的爱,我不想要。”

      “我知道他需要有人陪在他的身边——是文俊辉最好,但是不是文俊辉的话,其他谁都是可以的。但我也知道时间是良药,我以为只要天时地利,总有一天我的私心能被满足,我……呵呵,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对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这样认为的,包括第三次求婚之前,我拒绝他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完整的属于自己……我可真是卑鄙啊。”

      “我们那天看了一个很老的电影,男主人公为了拯救自己和家人被迫不断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借此来改变未来,那天人很少,只有我们两个——啊,不过现在想也有可能是他刻意包了场……”

      “本来一切正常,他按自己计划里的行动,我反复提醒自己不要答应,然后十秒钟搞定。结束以后我们还能是最好的朋友……如果真的是这样发展,或者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是他说了一句话,听完那些,我就全部明白了,我所有自以为是的世界全部崩塌了。”

      “他说,如果主角回到不同节点时不要选择拯救,而是干脆不要和他的妻子相遇,那么他们不会相爱、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那么所有现在所经历的痛苦都不会再有了,没有痛苦不就好了吗?”

      2030北欧雪山度假村,

      我最新电影的片场

      1202日本大坂云上山庄,

      我们最后不告而别的地方

      还有,

      小绿屋,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所以,全圆佑,你现在是要让我相信你已经疯魔到试图在现实生活里时空穿梭,回到所有我们重要的节点,而且是带着一个……一个不是文俊辉的人,不为拯救,只是为了和我断绝关系……如果你还没有疯魔到产生幻觉的程度,你是可以不相信时间回溯,但是你还是在试图一遍又一遍放弃我……电影开拍那天不行,最后分开那天不行,你甚至需要阻止我们的相遇来结束这场悲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圆佑,如果不爱我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为什么不肯抓紧我呢?

      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也没力气没心思去控制了,管他有多么精彩纷呈形象俱毁,我一直以来安慰自己的借口被层层瓦解,我或许永远也无法释然了。

      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如果有过路的人随便看我们一眼——两个泪流满面的疯子,这大概是对我们最委婉的评价。

      “不是非我不可。”

      “……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经历什么回忆我都可以不理会,因为我一直坚信自己未来也可以拥有……但是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一下就明白了,因为不是非我不可。每一场的求婚,那些我所期待的所深深迷恋的、无数个夜晚搅动我内心的一切,这一切不过是他用来自我催眠的工具……”

      “如果不是我的贪心,我还会拒绝他第四次第五次……无数次的求婚,只要他还需要强迫自己不爱你,我永远都有拒绝的机会。他从来都知道我是谁,他从来没有透过我去看谁,因为我永远没法和那个人比肩。”

      “我不过是在合适的时间地点遇见了他,然后一切顺理成章,因为不是非我不可……你说我也也算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吧,真的,很可怜呢。”

      “所以……所以我答应了,我花了半个小时来擦眼泪和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决定,但我也做不到其他的事了……对不起,对不起……分开是我的决定,等他不需要我了……或者等我肯放过自己的时候,我一定会离开的。”

      “……别说这样的话,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听完故事的我现在的身份微妙至极,就算恳恳切切当场写出诺贝尔文学奖等级的作品,安慰的效果也要打一半折扣——只求在她眼里,说出的所有话不至于让我显得像个故意卖弄的卑鄙小人。

      她哭的太过平静,平静到我会以为是眼泪自己委屈到要跑出来而并非被她自己的情感左右。“笔记本你看到了对吧,是我托金珉奎带走的,”她叹了口气,“本来是想偷偷丢掉的,但阴差阳错给他偷看到了内容,还送到了你的手上,果然不属于我的东西再怎么想努力抓紧也没用呢哈哈。”她自嘲的笑容没让我有任何一丝获胜的安慰。在这场游戏里,我是作弊的赢家,但感情何谈胜负,我们不过都是自愿献祭的牺牲品,三个牺牲品。

      “只要我坚持,他不会拒绝的,因为从答应求婚的那天起他对我的感情里……他对我的感情里抱歉的成分超过了其他所有,他不会拒绝的。”

      “如果你们还可以,重新……”

      “不会的。”我难得冒冒失失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俩自己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了。”如果我拥有再一次挽回的能力,那么早在婚礼之前、分别之前、或者更早的时候这种能力就该发挥作用了。如果还有希望就不会导致现在的绝望,这是天然的悖论,我再也不会试图解开的谜题。

      我和她分开时相互约定,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后会无期对我们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她愧疚于“偷走”我的一切,而我又何尝不是对摧毁了她本因自由快乐的人生而感到抱歉。

      我想起了关于那个戒指的全部故事,本来就是设计师用作纪念物的作品,不对外发售全世界只有一对,我们全凭导演同设计师关系好才得以用作道具。我不知道全圆佑是凭借什么把它们拿到了手,但是他一定清楚这对戒指真正的含义。塞勒涅的眼泪和赫利俄斯的王冠,月神的眼泪和太阳神的王冠,它们从一开始就是不被祝福的一对,拿它们做结婚戒指……再想下去我大概也要疯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挣扎的力气了,或许婚礼结束后我就该离开,我现在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把这个悲剧推向更加不可挽回的地步。文俊辉全圆佑的坏结局,新郎与新娘的坏结局,两个月亮的坏结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还有一场悲剧,是相爱的人互相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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