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群众上访腐败案（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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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缘家里是一栋三层楼的独栋小别墅，在A省的农村这样的小别墅随处可见。许昌铭进入大门以后，才发现这样的一种别墅只是一个假象。外面装修的光鲜亮丽，但是屋内的装饰确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层算是一个大的客厅，只有一些简单的老式家具，墙上面甚至连腻子都没有涂好。
“我还以为当年刷白墙的案子让农村再也不会搞形象工程了，没想到这看着比刷白墙还要可恶！”许昌铭在一楼客厅打量着四周，虽然涂缘作为一名武警工资算不上特别丰厚，但是作为划归在军区的公务员，基本的福利待遇以及生活保障那是直接对标军队的。更何况他为赵家卖命这么些年，许昌铭不相信赵家不会给他什么好处。但是这穷酸的住处还是散发着没钱的气息。
“这样的房子很有讲究，上面派人来检查就说住户暂时不想装修，然后就去那些已经装修好了的居民家里。”季言直接上楼，许昌铭跟在他的身后。
“涂缘手上不可能没钱，那他住的地方怎么还那么寒酸？”许昌铭边上楼边问季言。
“这只能说明那他挣的钱没花在房产上面。”季言回答，“他父亲枪决，母亲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明面上也没个妻儿，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把钱花在房子身上。”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了二楼，对标一楼的空旷和寒酸，二楼就显得有些拥挤。
“你们可算上来了，这间屋子所有能挖掘的东西我们都搞定了，小宋你拿给两位领导看一下。”李沛侥缓缓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旁边的宋技术员把屋子里整理出来的证据和物品清单递给许昌铭。
“老李啊，你这找到的怎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许昌铭皱着眉头，又往前一步翻了翻整理出来的物品。
“昨天季主任来过一回了，有用的就那些东西。”李沛侥喝着自己带过来的老参茶，一脸享受的说：“整个房间里面书籍和纸制品是最少的，电子产品也没有。那边的床和衣柜我们也翻过了，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昨天我们来的时候时间比较匆忙，没有做一些细致的发现，我还以为是我们不仔细，现在才知道是这里压根就没有多余的信息了。”季言也疑惑，“按理说涂缘这么一个人物，不会把跟赵家有关的证据留在家里。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一条路走到黑就不可能再给其他人以可乘之机。”
许昌铭思考了一会，对着季言说：“有没有可能，是他知道赵家要出事情了，所以才把证据线索什么的故意留在这里。”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只凭着赵家有关公司的销售记录和这些赵家与县政府的往来文件，是没办法给赵家安上涉嫌制毒贩毒的罪名的，最多只是政商勾结、贪污腐败。”季言叹了口气。
“所以，这后面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老虎。”许昌铭说，“那位大人物拥有更大的权限，足以让赵家养的这把枪对准赵家，然后还能借着这把枪打掉睢宁县政府。”许昌铭摇摇头，这种猜测有些过于大胆了。
但是季言在听完许昌铭的分析后却觉得有道理，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往这方面深究。既然现场没有大发现就只能赶紧回去找到别的线索，赵家涉毒的案子没有足够证据立案，现在必须全力抓捕涂缘。
许昌铭仿佛看出来季言在想什么，于是对着屋里的众人说：“老李辛苦了，麻烦技术队跟我们收队回去，其他人把证据一起带回去，旭阳你去把封条拿来，等会走了之后把封条给贴上。”
众人开始忙活，许昌铭和季言一起下楼。
“接下去就是审问那位李县长，到底为什么会和赵庄村签这种明显不平等的协议。”许昌铭打开车门。
”审他别抱太大希望，做到县长好说歹说也是个人精。”季言上车扣好安全带，“这案子说不好就变成腐败案了，一旦被定性成为腐败案件监察委那边就会直接干预，我们就得老老实实配合，到时候那还有什么精力去调查一个连立案都没有的案子？”
“唉，这事给我闹得。本来就是一个单纯地找凶手抓坏人，后来案子一路偏向制毒贩毒，好不容易有点头绪结果毒品那边证据没有，凶手这边也没有线索。”许昌铭叹了口气，然后发动车子往桓平市方向前进。
季言还是躺在靠背上，然后说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2.12事件里，那群村民明知道越级上访是行不通的也要堵在市委门口吗？”
许昌铭目视前往，没有听懂：“不知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季言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的说：“自欧洲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以来，公民政治的观念就传遍全欧洲乃至世界。在欧洲社会，统治者和人民其实是一种相互合作的关系，我接受你的统治，而你则要保障我的权益。而一旦这种合作的关系出现裂痕，就会冲击统治者的政治基础，革命和反抗就诞生了。”
许昌铭没有接话，看了眼季言示意他接着说。
“睢宁县的政治生态为什么会严重成这样？就是因为当权者过度的扩张把公民最后一点权益的空间给挤占得干干净净。所以他们就算知道越级上访和聚众示威是行不通的，也要拼死一搏。对于这些人来说，拼死一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拼搏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季言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边说边思考着什么。
“你的意识是，这些村民可能并不知道赵庄村有关涉嫌毒品的事情，他们单纯地是因为县政府太欺负人了所以才愤怒的走上街头？”许昌铭毕竟是桓平政法系统出了名的脑子好使，马上明白了季言的意思。
季言笑了笑，然后马上又严肃下来：“对，这就是我的猜测，不然我没办法把从2.12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联系起来。”
许昌铭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紧皱眉头：“……你这个猜想何止是大胆，你等于否定了我们这几天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工作。”车子又开到了高速入口，前面等候的车不少，许昌铭停下来。
“而且，照你这个思路下去，能把一群跟毒贩生活在一起的村民逼上梁山……”
“这只能说明背后的某只大老虎在轻而易举的操控着一切。”季言突然转过头来，盯着许昌铭，“从最开始的睢宁县政府到放出赵庆才再到让涂缘走进我们的视线，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季言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许昌铭看着这样的季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已经涉及到了太大的利益集团。前面的车走的差不多了，他转过头把车开进高速闸道，然后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言重新转过去，接下来的路程也没再说一句话。
有些事请不能细想，否则会让人陷进去出不来，在这样的关头没有人愿意把视线落在自己的同志和上司身上。
一大一小两辆警车在高速公路疾驰，终点的桓平市区却加强了维护社会稳定力度。
市委办公大楼内，市委常委会内部会议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坐在桌首的书记李向阳正在艰难的作出决定，他看看刚刚汇报完工作的戴旭峰，又把视线落在了左手边市长方元的名牌上。
李向阳考虑再三还是缓缓开口：“方元同志，按照规定，同级党组织是不能干涉同级司法部门的正常工作的。”
方元料到这位书记不会轻而易举的表态，于是接着说：“向阳同志，现在桓平市的稳定社会工作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刚刚戴局长也说了，没有政法委出面协调，很多工作不好展开。”
“但是放眼全国也没有哪个政法委书记是由市长兼任的！”李向阳的语气很坚定，“方元同志，我知道这个时间节点你自告奋勇抓政法工作是对党和人民负责任。但是一来，钱殊同志还在医院救治，本身没有太大生命危险，我们不能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讨论这种人事。二来，省厅那边对于赵楠同志的牺牲疑点很大，吴省长甚至亲自过问了这件事。这么大规模的群众事件再加上副处级干部的遇刺，省里绝对不会同意桓平的政法系统进行大的调整。”李向阳这番话一出，几乎是在向方元亮出底牌，我这个一把手不同意你插手政法工作，你要硬来我就让省长出面。
方元自知没办法说服这位书记，只能表示是他太心急了，然后其他的工作听从市委统一安排。而李向阳见状直接宣布散会，再晚一点方元那边的几个常委估计还要整幺蛾子，这场会议最终还是以分歧结束。
方元离开市委大楼，坐上他的专车，司机直接带他回家。车开出去不久，他的备用手机卡收到一条消息：
防火墙漏了。
方元思索一会，给对面发一条消息：
拆墙。
接着，他把这个备用手机卡卸下来装在口袋里。
车子伴着开始西落的太阳往市委家属区开去，然后汇入熙熙攘攘的下班流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