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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买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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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爷孙二人边往厨房走去,小宝贝边走边喊道:“奶奶。”
“嘟嘟。”厨房里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应声道,匆忙走出来迎。
这个女人就是周顺珍。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眼神懵懂的少女已然到了不惑之年。
不知是她太不经老,还是林德镇太经老了,夫妇二人站在一起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着十几岁的年龄差。
见嘟嘟出去一趟脸都被晒红了,周顺珍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都跟你说了不是你爸,你非不信,瞧,热坏了吧?”周顺珍边埋怨边从兜里掏出湿纸巾把嘟嘟脸上的细汗抹掉。
嘟嘟一动不动的任她擦着,待她擦完后,才眯眼躲进她怀里,撒娇道:“奶奶...”
“你啊,和你爸一样最会撒娇。”这声奶奶叫的周顺珍心都要化了,哪里还会舍得在说他,“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嘟嘟乖声说了“好”,然后自己跑去打开水龙头认认真真的洗起手来。
吃过午饭,嘟嘟随便玩了一会儿就被奶奶催着上床午睡去了。
因着林家这里又是果园又是小溪,所以蚊虫就特别多,偏嘟嘟还是一个特别招蚊子的体质。
为了孩子能睡好些,周顺珍就把蚊帐放了下来,然后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纳着一只小小的鞋底。
嘟嘟从小到大的鞋子都是周顺珍亲手缝的。
倒不是林家不舍得花钱给孩子买鞋,只是周顺珍觉得对这么大的小孩子来说,外面买的那些橡胶底总不如自己缝的布底软和。
像林阳、林森和林果兄妹三个,从小也是穿惯了她缝的鞋子。
周顺珍手脚麻利,加上小孩子的鞋底本来就不多费工夫,不一会儿一只鞋底就弄好了。
正当她着手准备纳另一只时,蚊帐里传来一阵极细微的动静。
周顺珍心下有些在意,照平时该睡成小猪模样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耐着好奇,周顺珍便抬手手掀开一角蚊帐,一瞧,正对上林嘟嘟那双清明的大眼睛。
“怎么不睡觉啊乖乖?”
“奶奶~”嘟嘟奶声奶气的唤了她一声,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她。
家里没装空调,周顺珍摸摸他的头,“是不是热啊?”
嘟嘟抿着小嘴摇了摇头,想了一下,说:“奶奶,我想爸爸了。”
周顺珍先是一怔,然后强忍着心里那股难言的酸楚,好言建议:“那我们给他打电话?”
闻言,嘟嘟眼神都亮了几个度,兴奋道:“可以吗?”
周顺珍点头。
嘟嘟语气又败了,“还是算了吧...”
周顺珍被他这种反应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坐到床边,摸着嘟嘟的小脸道:“打个电话而已,怎么又要算了呢?”
嘟嘟有些挫败,“爸爸很忙的...爸爸也不喜欢我...”
“谁说的!”周顺珍故意把脸板起,很认真的对他说:“爸爸最喜欢嘟嘟了!我们嘟嘟这么乖,每个人都喜欢嘟嘟。”
“可是...可是爸爸都...”
都怎么样呢?
林嘟嘟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三个月大时林阳就走了,然后一走就是四年,期间从来没有回来过。
在林阳回来之前,林嘟嘟对爸爸的印象就是停留在手机里、视频上和别人口中。
可即便是这样,就像印证了那句老话一样“人亲骨头香”,自从林阳一回来,嘟嘟在大人面前虽然不说,但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孩子底气足了不少。
前两天周顺珍还听见他和玩得要好的小朋友们炫耀,我爸爸可高可帅了!我爸爸是这个镇子里最帅的爸爸!
趁他苦着小脸左思右想的工夫,周顺珍已经毫不犹豫的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那边接的很快,顿时,一道男声就透过手机听筒清晰的传了过来。
“妈。”
许是没想到奶奶真的说打就打,猛地一听这声,嘟嘟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气都不敢喘!
周顺珍一看,更是埋怨林阳这爸爸当的不撤职!
瞧瞧,孩子连给他打个电话都这么战战兢兢..。
周顺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那头又略显匆忙的追问过来一句,“妈,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怎么?没事我还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周顺珍生硬的语气令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几秒过后,爽朗的男声再次传来,“啧啧~不会是我爸又惹你了吧?”
不然怎么像吃了枪子儿似得。
“你!”
“不能够啊。”那边自说自话,“我爸昨晚还跟我说这辈子惹谁都不能惹你,谁要是敢惹你,别说他了,就连大黄也不能同意。”
大黄是林家用来守果园的那条老黄狗,鉴于周顺珍出门吃个席都不忘给它打包带骨头的份上,这狗和周顺珍感情极好。
护周顺珍护的比谁都强。
“你也知道大黄都比你着家啊?养儿子不如养条狗呢。”
林阳知道他妈这是故意拿话刺他,也不敢接话,只小声嘀咕了句,“有你这种亲妈吗?居然拿儿子跟狗比...”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到底,周顺珍无论如何也跟他生不气来。
“忙着呢?”
听周顺珍语气好转,林阳心下一松,不过眼下他手头的确有事,不是和老太太插科打诨逗趣的好时机。
“有点。”于是林阳老实说,又问:“是不是要让我从市里带什么东西回去?”
“不让你带。”周顺珍说,“你儿子想你了。”
“嘟嘟想...想我了?”
说完这句,不知是不是周顺珍的错觉,她感觉电话那边的呼吸气儿都稳重了不少。
周顺珍直接把手机往眼巴巴看着的嘟嘟耳朵旁边一放,说:“来嘟嘟,喊爸爸。”
嘟嘟没喊。
小嘴紧闭着默不作声,耳朵倒是支棱的高高的,就像生怕错过了他爸的声音似得。
周顺珍默默叹了口气,暗道: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她家这对父子更别扭的父子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见嘟嘟一直没有开口,电话那头的林阳先憋不住。
清了清嗓。
“嘟嘟?.”
“恩。”
“你在干嘛呢?”
“打电话。”
“额...”林阳被堵的一滞,差点不经大脑的顺嘴问出那句跟谁打电话呢?
还好脑子回来得早,不然可在儿子面前丢大脸了。
林阳心道。
“奶奶说你想爸爸了...是吗?”
嘟嘟没吱声。
林阳见那头又声了,无奈地笑骂了句:“嘿,这小子...”
又说,“爸爸等会儿就回去...”
这回林阳听见那头奶呼呼的恩了一声。
他心都要化了。
“爸爸今天给你带礼物回去!你想要吗?”林阳又问。
嘟嘟乖乖点头,“想要。”
其实他不想要什么礼物,但他想要爸爸。
可礼物回来了,爸爸也就回来了。
挂断电话后,周顺珍把手机收好。
“我们乖乖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嘟嘟点头,“可以了,奶奶。”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很快呼吸就平稳了下去。
林德胜端着茶壶轻声轻脚的从门口经过,探头小声询问:“睡着啦?”
周顺珍点头,想到刚才的事,她纳鞋底的心思都没了,放下蚊帐后就出去找林德胜。
林德胜正坐在走廊的摇椅上听广播,见周顺珍神色严肃,他十分有眼力见的把广播关掉,“怎么了这是?”
“我...”周顺珍正要开口,一抬头,就见延伸到家门口的土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影。
林德胜跟着她的目光回头,起身,讶然道:“咦?大嫂和爹怎么来了?”
人家都说家人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年轻时的口舌矛盾在当事人刻意掩埋过后变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按照这里的风俗传统,老人家老了之后本该和小儿子住在一起,但因周顺波四十多岁了还一直没有结婚,周老爷子便只能一直和老大家过。
有老爷子在,周顺珍和大哥大嫂是无论如何也断不开的。
逢年过年她都得带着一家人过去团聚。这是周家历年来的传统。
可要说周家大嫂主动上林家的门,这倒是难得。
“哎哟我的亲妹子,你家这个路得找时间修修了,每回来每回弄我一鞋子泥。”
昨晚一夜暴雨,土路上积压的水坑还没被晒干,路上还要些泥泞。
周大嫂一脸嫌弃的走上林家水泥走廊,为了甩掉走土路过来沾上的泥,小羊皮鞋跺得拍拍响。
周顺珍下意识往嘟嘟睡的房间看了一眼,生怕她把孩子吵醒了。
好在嘟嘟今天睡得比较晚,又沉,这才没被她的大嗓门吵醒。
“爹,嫂子,快坐。”
林德海给老爷子和周大嫂拿了凳子。
二人坐下后,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反倒是接过周顺珍倒得茶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爹,你们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直到林德胜开了这个口之后,周老爷子这才悠悠放下手里的茶杯,问林德胜想不想买地?
林家这排房子是果园搞好之后起的。
林德胜不是本地人,在镇上自然就没他什么宅基地。
当年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到这个果园里边,承包费加上后期培育果树的一些费用,杂七杂八的也没剩多少,也就没顾得上考虑买宅基地的问题。
后来果园倒是有了收益,可又偏偏赶上政策改革,镇上说以后不再批宅基地了,林家盖房这事又再次耽搁下来。
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几年林德胜这边一直有买地盖房的打算,也互相帮着留意着,就看看哪天镇上的人家有谁想要出售旧宅或是土地,总之能盖房就成。
这不周老爷子和周家大嫂突然找上门来说想把老宅给出售了,问林德胜家想不想要。
周家老宅那块地基林德胜当然知道,位置不错,手续又全,主要是面积还大,齐齐划划怎么都有个三四百平。
要是别人来谈林德胜二话不说就同意,可事关到周家,他不敢自作主张,便把视线落到周顺珍身上。
“爹。”周顺珍不太明白,“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卖房子了?”
周老爷子含糊说道:“周毅要在市里买房,我帮着凑着点。”
周毅是周家长孙,那孩子打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当年高中都没上完就和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
后来,周顺文就走了关系直接给人安排到部队去了。
说来也是周毅带福,先是在部队里遇上一个很好的战友考试时帮了他一把,把他送到了军校,从军校毕业后又遇到了个官家的女儿搞对象,人姑娘家里直接动用关系把他破格调回了L市。
现在在L市W装部干着。
可是...
让周老爷子卖房?
这不太合适吧?
且不说大哥这些年路走的及顺,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小学老师干到教育局局长去了,就说大嫂这些年也没闲着,和朋友做生意开服装店风生水起。
单看她今天穿这身行头也不像个没钱的。
还是说L市的房子真有这么贵?
不怪周顺珍有这个想法,主要是自从高速通了之后,他们镇到市里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这里环境好,空气清新,去年还有B市的大老板来这买了几个山头,说是准备盖一个什么群山别墅。
各种优势加持,这几年祥和镇上土地价跟着水涨船高,和市里也差不离了。
看今天这架势,老爷子买房买地的钱估计大头是要贴补出去了。
见周顺珍脸色不对,周家大嫂立刻把话头抢了过去。
“顺珍啊,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周家大嫂今天格外的和颜悦色,好声好气的跟周顺珍说道:“周毅不是谈了个朋友嘛,明年就打算结婚了。”
周顺珍笑着道了几句恭喜,又听她大嫂说:“那边亲家说了房子得买在市里。”
周顺珍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两孩子都在市里工作,人家家里提这种要求也不为过。”
“可不嘛!”见小姑子这么上道,周家大嫂顿时喜笑颜开,笑得那是见牙不见眼,乐呵呵道:“周毅和小芳都在W装部,我们小芳还是领导呢!你说让他们再来来回回的往镇子上跑也不太合适。对吧?”
“嫂子你命好,儿子儿媳都有出息,你和大哥以后就等着享福吧。”周顺珍笑眯眯跟着她点头,场面话不要钱似得往外送。
周家大嫂被她说得有些飘了,得意洋洋道:“我家周毅确实是个好的。”
说完还不忘提一嘴林阳。
“对了,听说你家林阳回来了?”
“回来快两个月了。”周顺珍回道。
“哎呦~我这太忙了,实在一点都不知道。”周家大嫂顿时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周顺珍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这都几年了...多大的丑事都有翻篇的时候,你们两口子还是多劝劝孩子吧。”
猛地听旁人提起当年的事,林德胜一张老脸燥的血红。
周顺珍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周大嫂还在继续。
“再说了,嘟嘟都这么大了,你们也该为孩子考虑考虑,现在正好,林阳也回来了,以后我这边帮你们留意着,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大姑娘小寡妇什么的,要是合适...”
“大嫂。”周顺珍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道:“阳阳的事就不劳你帮着费心了,咱还是有事说事吧。”
周家大嫂强势惯了,猛不丁被她呛了一下有心发怒,又念及到自己今日来的真正目的后选择忍下。
“是是是,你瞧我,这上了年纪就是爱管闲事。”
周顺珍无所谓的笑笑,接着道:“刚刚说爹要卖房,那不知道这件事五弟知道吗?”
周顺珍明明问的是周老爷子,没想到周大嫂却快速回道:“当然知道!”
周顺珍看了她一眼。
周大嫂佯装埋怨,“妹子你说的啥话,这么大的事我们敢瞒着老五吗?”
“是不能瞒着。”周顺珍说,“毕竟五弟一直没有结婚,虽然他现在在市里住着单位的宿舍,但当年分家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得,老房子有他的一半。”
听到这,周家大嫂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
“既然你们说他知道,那他那边又同不同意卖呢?”周顺珍问。
这次,周大嫂没有抢着回答。
几句话的工夫,老爷子已经抽完一支烟了。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然后说:“我自己的房子,卖不卖都和别人没有关系。”
周顺珍没有说话。
“爹你说的这是啥话,老五那是你亲儿子,哪能算是别人呢?”林德胜见他们父女之间气氛不对,连忙出来帮着圆场。
周老爷子不仅不领情,反倒还有些恼羞成怒。
直问林德胜一句,“你就说吧,你到底想不想买?”
林德胜:“...”
想肯定是想。
对他们家来说买地盖房子那是必然的事。
现在住的这排房子上了年份之后是越来越破,外面下大雨,里边就是下小雨。
然而这又不是宅基地,镇上的领导压根不同意他们翻新重盖,就这么修修补补的住着也不是事。
再者,自从林阳回来之后,林德胜心里就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他考量着下一步就该给林阳说个媳妇了,人好点差点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都该成个家。
嘟嘟也该有个妈妈。
但凡有个体面点的房子,也算加分项不是?
林德胜如此考虑着。
话又说回来,想买归想买,但只要周顺珍不点头,他也不敢表态。
于是,林德胜便把视线落到了周顺珍身上,想听听她的想法。
周顺珍没说买也没说不买,只问:“你们打算卖多少?”
周老爷子闷着头说了个数。
不比市价贵,但也没因着她是亲女儿而便宜。
总的来说就是正常价格。
周顺珍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们考虑考虑。”
周老爷子也知道这毕竟不是小数目,对此,也大方的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事情说完之后二人就起身要走,周顺珍也没留。
周大嫂扶着老爷子跨下石梯,口中念念有词道:“爹,您可千万小心,这路又烂又滑,可千万别摔着您老。”
周顺珍在身后沉默的看着,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