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明月惜文

1、逆光少年

　　聒噪的夏天，潮湿且落寞。最近A市的天气有些变化多端，一场小雨刚刚落尽，地上的水还未干，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被浸润的太阳似乎比之前更艳 。

　　“咚咚咚”三中的放学钟声响起，许多学生背着书包离开学校，今天是高一学生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也是暑假的开始。

　　与此同时，在一个隐秘的小胡同里，几个混混模样的学生围着一个胖胖的女生。

　　“鹿梦宁，就凭你还敢给程燊情书？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再说人家有女朋友，你要不要脸？这件事如果让你妈知道了，你说她半夜会不会气的诈尸？”林依婷故意弄出夸张的表情，她抓着鹿梦宁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与她对视。

　　“不过也是，人家妈妈就是这样的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林依婷夸张地哈哈大笑。

　　鹿梦宁咬紧牙根，巨大的羞辱感让她握紧了拳头：“这不是我写的情书。”

　　林依婷见她反驳，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好，你不承认是吧，那就把你发到网上，让别人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依婷点中一个人：“喂，你给我拍好了，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这个狐媚子到底有什么资本去勾搭别人！”

　　话音刚落，林依婷就开始动手扒鹿梦宁的衣服。点中的那个男生也举着手机，十分听话帮她拍视频。

　　鹿梦宁不断反抗着，林依婷就松开一只手，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又让两个女生按着她：“给我按紧了！别他妈让她乱动！”

　　“放开我！不行！别动我！我报警了！救命！”鹿梦宁不停挣扎着，天边又泛起一团乌云，遮盖了天空，也掩去了鹿梦宁心中不多的光茫。

　　就在鹿梦宁临近绝望的时候，一个书包突然从巷子口里飞过来，直直命中了拍视频的男生。

　　“我艹，谁他妈的犯贱！”

　　“犯的就是你。”一个带有磁性，又带着点高冷的声音响起，巷子口也似乎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林依婷听见声音，紧紧皱起眉头：“靠，谁又他妈的多管闲事。”她扭过头，看到一个高高的，很白净的少年逆着光，阳光从他的身边漏过，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发光。

　　少年向他们走来，靠近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戴着白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只有一双桃花眼漏在外面，衬得少年有种颓然感。此刻他正微皱眉头，眼神在鹿梦宁和林依婷之间来回变换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依婷被看的头皮发麻，声音也染上了一丝紧张：“你谁啊？我可告诉你啊，少他妈多管闲事。”
　　少年没多说话，抬起手腕懒懒地看了看手表：“警察还有两分钟就会来，视频是你们到警察局里删还是现在删？当然，如果不删，警察来之前你们也出不去这个胡同。”

　　几个男生被他这句话激怒，其中被书包砸中的男生最为气愤，挥动拳头就向少年砸去，眼看拳头就要打到少年的脸，但少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就躲开了这一看就没有力量的拳头。

　　就在男生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反握住他出拳的手，轻轻一板就将胳膊反扣在后背。少年从后面踹了男生的腿，男生就立刻跪在地上。其他男生见状，也从跃跃欲试变成了畏缩不前。

　　少年回头看了那群人：“怎么，还不删？”

　　林依婷有些害怕，她忙抢过那人的手机：“马上删马上删。”她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又将手机拿给少年看：“都、都删了，全部都删了，我、我能走了吗？”

　　见少年没说话，她正准备转身，就听到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歉。向这个女生道歉。”

　　林依婷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嘴边的反驳也被生生吞了下去，她只好走到鹿梦宁跟前，敷衍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说你妈。”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又说：“这下我总能走了吧？”

　　少年盯着她，冷冷地抛下了几个字：“最后别随便造别人的谣，程燊没有女朋友。”

　　林依婷虽有疑问，却也只能点头。见少年没再理她，连忙拽着其他人匆匆离开。

　　鹿梦宁蹲在角落，捂着自己身上被扯坏的衣服。她低垂着头，似乎要把头埋到胸腔里。

　　少年冷冷地看了眼角落里的鹿梦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扔到了鹿梦宁的身上。他拾起地上的书包，单肩背着，起身时眼睛和鹿梦宁对视：“要学会保护自己，实在不行就不要自己一个人回家。”说完，少年压低了鸭舌帽，匆匆离开了。

　　鹿梦宁愣在原地，还没缓过神的她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以及那双盛着冷清的桃花眼。

　　她穿上少年扔下的外套，才发现这外套在少年身上显小，穿在自己身上却显得又肥又大。外套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

　　她站起身，走到了胡同口。天边的乌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散去，阳光倾泻而下，尽数染在她的身上，她裹紧外套，快步朝家走去。

　　鹿梦宁的家位于市中心，离各个中学距离都不远，又加上鹿梦宁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家了。

　　鹿梦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带着小狮子挂件的钥匙打开了门，进门刚换好拖鞋，脚旁就多出了一坨毛茸茸的东西，鹿梦宁抱起它：“卷卷，有没有想我？”

　　卷卷是只八个月大的小金毛，唯一与其他金毛不同的就是它有着一身特别的卷发，这也使得鹿梦宁在宠物店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鹿梦宁很信缘分这类的东西，就把它带回了家。

　　卷卷在鹿梦宁的怀中哼唧唧的，鹿梦宁感觉到它的着急，“是饿了吗？”说着她准备给卷卷倒狗粮，却发现食盆里的狗粮还是满着的，抬头看了眼钟表六点了“嗯，知道了。”

　　鹿梦宁接了杯水自觉地来到床头柜前，拿出两盒药，鹿梦宁从小就讨厌吃药，但这两年她越来越熟练也不再逃避吃药了，两颗药片一口水顺利吃下去后，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梦中，五岁的鹿梦宁一蹦一跳的挽着妈妈许敏的手，妈妈还是那么美丽那么优雅，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下一秒，就梦到了许敏自杀的那天，那天漫天飞雪，她眼含热泪，但依旧保持着那种高雅的气质，转头给鹿梦宁一个笑容之后，便从十楼一跃而下。

　　她最后留给鹿梦宁的一句话是“宁宁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被别人欺负，也要好好照顾弟弟，你要原谅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们。”

　　熟睡的鹿梦宁突然惊醒，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久都没能缓过神来，这是自许敏去世后鹿梦宁不知做的第几个这样的噩梦，梦的内容基本上都像这样，到现在鹿梦宁都无法对母亲的死而释怀。

　　她来到了厕所，通过用冰冷的凉水来唤醒自己，之后，又盛了满满一盆凉水，将自己的脸淹没在水中，憋到自己感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在从水中抬起头。

　　她挺喜欢这种感觉，让自己感到离死神越来越近的时候，再将自己拉回现实，让自己认识到生的重要性，不能迷失方向，永远记住妈妈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洗完脸后，鹿梦宁发现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于是来到衣帽间换了身运动服。这可能就是鹿梦宁的与众不同吧，她从不会随波逐流，一直在做自己，虽然途中的艰难忐忑有很多，但鹿梦宁还是选择自己默默承受。

　　如果别的女生想成为蝴蝶的话，她会选择蜜蜂。她希望自己是能自食其力的蜜蜂，是可以保护亲人的蜜蜂，而不是只有美丽外表的蝴蝶。

　　由于今天天气原因，体育馆中人果真不多。经过简单热身活动后，伴随着雨声，鹿梦宁开始了跑步。

　　一圈、两圈、三圈……室内体育馆不算很大，一圈四百米，鹿梦宁快跑慢跑一共跑了三圈，不得不说鹿梦宁虽然比较胖，但她的体力比其他女生都要好。

　　与其说天生具有，倒不如说日积月累。毕竟这对于鹿梦宁来说，这是唯一一种能减少心理压力的方法。

　　两个月后，暑假即将结束，鹿梦宁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刚进门，吧台上的护士问：”您是鹿小姐吧，简医生在二楼等着您了。“

　　来到二楼，简医生见到鹿梦宁后，非常惊讶：”宁宁？是你吗？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长个了？“鹿梦宁只有在这是最放松的时候了说：”简叔，是我。“

　　简易是许敏的高中同学，可以说是看着鹿梦宁长大的，现在连他都认不出鹿梦宁了。

　　”最近感觉怎么样？看你瘦了这么多，我啊是真的心疼。“看着简易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鹿梦宁连忙说：”简叔，我瘦这么多，和我运动运动有很大关系，至于病情……“鹿梦宁将这两个月经历的如实告诉了简易。

　　简易紧紧的皱着眉：“宁宁啊，你这样不行啊，光靠药物治疗，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我呢，也是起个疏导作用，最关键的是靠你自己走出来，你这么聪明能明白吧？”鹿梦宁也猜到了结果，自己的身心健康还是自己最清楚“嗯，我知道了，谢谢简叔。”说完便离开了心里治疗室。

　　回家的路上，鹿梦宁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匆匆过去的景物，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有一对母女在吃草莓糖葫芦，一瞬间，鹿梦宁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妈妈你也尝尝嘛，可甜啦！“鹿梦宁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对许敏撒娇，许敏看了看鹿梦宁充满笑容的脸，笑道：”是嘛，那妈妈尝一下。”许敏咬下一颗草莓，草莓的汁水很足，草莓酸酸甜甜的再加上白糖的融合，甜而不腻是很好吃的，就这样母女俩互相陪伴着。

　　鹿梦宁望着窗外，脸上出现了羡慕和怀念的笑容，不一会，出租车开到楼下，鹿梦宁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后，在手机上拔下了熟悉的号码：“喂，奶奶，我今天回家，你让司机来接我吧……”

　　鹿奶奶对于这两年没回家的孙女可以说是日思夜想，她打心底的喜欢许敏母女，也出于对她们的亏欠，所以对鹿梦宁格外的好。听到她要回来的事情，连忙让司机去接她，让保姆做她最爱吃的菜，整个家都忙碌了起来。

　　家里那边在忙碌着，鹿梦宁这边也到家门口了，她曾幻想过什么时候会再踏入这个家，不过她的执念太深了，在门前犹豫了很久，还是司机提醒老太太在家等很久了，她才改变主意“鹿梦宁，今天是来看奶奶的，不为别的事”

　　一进门，保姆就出来迎接，看到鹿梦宁的时候，直接愣到原地：“您，您是？”鹿梦宁没想到照顾她这么久的王姨也会不认识她，她微笑了下：“王姨，我是宁宁。”王姨听到这话，才与之前肉嘟嘟的小女孩联想在一起，这么一看，确实很相似。

　　老太太在屋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本想装装端庄大气，结果还是耐不住想去看她的宝贝孙女。

　　老太太一出来，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皮肤白白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整个人就好像在发光一样的女孩，她眼睛水灵灵的，身材也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杏色的连衣裙还配上一双黑色的皮鞋，定睛一看好像真有当年许敏的样子，简直乖极了。

　　鹿梦宁看见奶奶出来了：“奶奶，我回来看您了！”要不是这句奶奶，老太太可能真的会把鹿梦宁当成陌生人进错家门赶出去，“哎呦~我的乖孙女，给奶奶看看，怎么瘦这么多了，之前还胖嘟嘟的呢，直接从这么宽变成这么窄了。”老太太说着，还用手比划着鹿梦宁之前的样子。

　　她们聊天之余完全没有发现楼梯间还有个人偷偷的往下看，那就是比鹿梦宁小两个月的异父异母的妹妹叶琪。她看见楼下站着的这个女孩，手紧握着，甚至害怕着她会回来抢走些什么。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也不忘和鹿梦宁聊天，并且这手还没闲着，不停的往鹿梦宁碗里夹菜，生怕她自己生活受了欺负。

　　“奶奶，乐乐呢？怎么没见着他呢？”

　　“他啊，小孩贪玩，出去玩了嘛。”

　　“奶奶，其实我今天回来，还是有件事想麻烦你”

　　“咳咳咳，你跟奶奶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在奶奶的能力范围内，肯定能给你办到。”

　　“奶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今天菜做的有些咸，我平时吃的比较清淡，你继续说什么事。”

　　“就是我想转学了，转到一中，我觉得三中的教学水平远不如一中。”

　　“就这么点小事啊，可以啊，只要你愿意，肯定能给你办到。”

　　“那谢谢奶奶。”

　　吃过饭后，祖孙俩又聊了会天，为了不打扰老太太休息，鹿梦宁和老太太道别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