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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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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事物不断地后退着,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路边的梨花依旧盛放着,在这个四季如初的小城里,人来人往,物是人非,不变的是永远安静地盛开着的梨花。
“二小姐,到了。”何叔回头说,或许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是晚了来接初妤,平日里寸步难行的路段出乎意料的通畅,这回来得竟也比平日里要早。
凌府旁的小摊贩还没有收摊,街上人来人往,充满了黎城别的家族所没有的烟火气息。说起凌家其实也是一点点从小摊档白手起家,凌父特别能谅解小商贩们的难处才让他们无偿地在家门前摆摊,这片空地,倘若放在其他家族面前,那他们是绝无靠近这里的可能了。
摊贩里卖些小物件的比较多,像是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妇人们用的针线女红,小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还有一些卖小零嘴的,叮叮糖、各类糕点、炸云吞,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开。
初妤一眼便相中了那个摆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掉色的榫卯木盒子,虽是蒙上了一层灰,但还是无法掩饰盒子上精致的花纹,无一不昭示着制作者的独具匠心。崇儿喜欢手工,这玩意儿最是适合他了,初妤想道。
初妤买下了盒子,回头,正好听到了陈妈叫她的声音,“二小姐,快来。”
陈妈本来正看着小少爷在园子里玩,见何叔已经回来了这么久,可小姐还是不见踪影,便心急地找到了门口,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跌跌撞撞跑来的崇儿。
初妤藏起了手上的玩具,也顾不上看其他人,进了门,跑向了正向自己奔来的崇儿,微微蹲下,有些吃力地抱起了眼前肉乎乎的小人。
“姐姐,姐姐,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崇儿知道,每次姐姐把手藏在后面,那一定是给自己带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初妤有些吃力地托着崇儿的小屁股走到了屋檐下,站在延伸而去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把崇儿放下。她蹲着,手从背后突然伸了出来,掌心翻开,榫卯盒子出现在了她娇嫩的手心里。
“姐姐,这是什么?”崇儿虽然不太懂,但秉着姐姐给自己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的想法还是好奇地问道。
“崇儿你把盒子打开。”初妤把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脸上是微妙的笑意。
崇儿接过,笨拙的小手指摸着盒子的缝隙,盒子精巧细致,体积不大,可放在崇儿的手里还是显得有些大了。崇儿看着盖子开口的痕迹,可无论他怎么扒拉都无法打开,越是用力反而越是打不开。
“姐姐!”崇儿抬起头,一脸的委屈,像是快要哭的样子。
“崇儿你看。”初妤微微笑了笑,接过了他手里的盒子,手指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这盒子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似的突然就打开了。初妤又眼疾手快地又动了几下,这盒子便一层层散开成了好些物件,那参差不齐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想象这些东西竟然能够拼成刚刚那个方正而精致的木盒子。
“姐姐,你好厉害,”崇儿眼睛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初妤,“快教教我,教教我!”
“好,你先自己琢磨琢磨,等晚上有空了,姐姐就教你。”初妤笑着摸了摸崇儿的头,一脸的宠溺,嘴角的梨涡泛起,像是浸了蜜一样甜。
太阳渐渐移动,屋檐下的阴影悄悄地缩起了自己的身子,淡淡的昏黄落在初妤的身上,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金纱,安静而美好。
徐德洹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静美和谐的场景,两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和谐。徐家本就人丁稀少,自从大哥走了之后,他确乎是没有再感受到兄弟血缘之间相处的感觉,即便是后来认识了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可终究是少了血脉的羁绊。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出神,被打开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拦也拦不住。
初妤捏了捏崇儿的小脸蛋,这才发觉,这家里似乎有些安静得有些出奇,按理说姐姐订婚这么大件喜事这家里不该喜气洋洋的吗,可眼下,前院里连走动的人都少得可怜。
初妤觉得像是有谁看看着自己,回过头,隐隐约约看到了梨树下有一个身影站着不动,似乎是在看着自己。
初妤连忙起身,抬眸,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徐德洹?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她和父亲亲自登门拜访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人,总觉得他周身似乎多了一丝丝淡淡的忧伤,还是从前的温润如玉,可眼里却少了一丝生气,他看着前方,看得出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东西,在回忆什么东西。
初妤给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点点头,连忙抱着还在好奇地看着榫卯盒子的崇儿走了。
初妤向徐德洹走去,直到她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反应过来,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隐入了眼底。
“初妤妹妹,我来了。”徐德洹见初妤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说,“来讨手帕了。”
铺洒而来的昏黄透过树梢斑驳地落在徐德洹的身上,他低头看着初妤,满眼的温柔和宠溺,像是一片深潭,让人沉溺其中。
初妤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我和父亲登门拜访吗?”
“我们徐家可没有让女孩子亲自登门拜访的先例,”徐德洹笑了笑,“倒显得我们徐家小气了。”徐德洹说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抬起了手,越过了初妤的耳后,初妤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耳边似乎能够感受到他手上蔓延而来的温度。
“你,你……”徐德洹突然向自己靠近,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俊脸,初妤支支吾吾地说,只是话还没说完,眼看就要撞上徐德洹的胸膛,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朝她展开了手心。
一朵花开到荼蘼的梨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梨花泛黄,那被咬出了一个黑洞的花瓣上愕然躺着一只毛毛虫,绿油油,毛茸茸,泛着黑斑,还在蠕动着肥笨的身子。初妤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震,抬起手旋在耳边,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别怕,已经从头上拿掉了。”徐德洹轻声说道,见初妤还愣愣的,耐心地重复道,“已经没有了。”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初妤在音乐会上见到过的大提琴,低沉悦耳,传入耳朵里,痒痒的,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撩拨着她的心。
“谢,谢谢你。”初妤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人看着自己灼热的视线,因着徐德洹长了一双桃花眼,总是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妤儿,你回来了。”凌父从拐角处出现,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看着徐德洹,一脸的和蔼。
“父亲。”
“凌伯父。”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听到对方的话眼神微动,似是为他们的默契而感到异样。
初妤看向父亲,他鲜少地对一个后辈露出如此欣赏的表情,甚至还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很显然,他们从书房里出来的,定是已经谈论过些什么了。
徐德洹在这里,父亲出来了,那徐伯父呢?
想起徐伯父,那是个很温和很温和的人,即便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初妤依然印象深刻。
“洹儿,时间也不早了,要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凌父邀请道。
“今晚厨房里做了桂花鸡,可好吃了。”初妤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唐突了,忘了徐德洹还在竟露出了小儿女的娇憨来。她只有在很亲密很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天真的一面,很多时候凌家二小姐的身份让她无法不时刻注重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连母亲都调侃她说,她像个小老太婆一样。
她能在徐德洹面前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可见已经对徐德洹放下了戒备之心。凌父也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这两个孩子关系似乎比他想得还要好。
初妤的活跃他看在眼里,刚刚洹儿给妤儿拿梨花的场景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虽在他看来是有些出格了,只是或许在他们年轻人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也不好打断。
“谢谢妤儿妹妹的邀请了,只是家父家母还在家等着我,下次一定尝尝。”
“说来你父亲身体可还好?”凌父想起了近来流传的消息,试探性地问道。
“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徐德洹滴水不漏地回答道,似是不想透露太多,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好的,注意安全,”凌父点了点头,又朝初妤挥了挥手,“妤儿,你送送洹儿。”
“是,父亲。”初妤点了点头,朝徐德洹看了一眼,“德洹哥哥,这边请。”
两人并肩走在梨树之间,脚踩着落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鼻尖,尽是梨花淡淡的芬芳。两人静静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初妤觉得这样的安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初妤有些纠结。
她的纠结也直接摆在了脸上。徐德华微微低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皱皱巴巴的脸,怪可爱的。
“糟了。”初妤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力气一点儿也不小,发出砰的一声。
“怎么了?”徐德洹被初妤的举动吓了吓,听着那声响,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紧张。
“你的手帕我还没有给你呢,你等等,我去拿……”初妤一边说一边转身,只是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拉住了她,因为惯性,初妤一不小心就扑进了那人的怀里,一瞬间,鼻子里尽是淡淡的冷杉的味道。
徐德洹的胸膛很宽,很硬,隔着布料,她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徐德洹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力气竟如此之小,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扑进自己的怀里,软绵绵的,还带着淡淡的梨花的香味,他一低头,便看到了初妤微微扯开的衣领后脖子上白色的梨花状胎记。
两个人都愣住了,看着对方,耳朵慢慢变红。
最后还是徐德洹先反应过来,松开了初妤,看着初妤满脸通红的样子,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他笑了笑,说道:“不用麻烦了,那手绢我并不急用,前面的路我认得,你回去吃饭吧。” 徐德洹说完转身便向前走去,走了两步还回头向初妤招了招手示意不必跟上。
我们还会见面的。在初妤看不见的地方,徐德洹微微笑了笑,暗藏着让人道不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