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之冥主在上》灵咎

39、嘲讽

　　这厢，町婪在凡间处理完事宜，只身晃悠到一座城上空，轻易瞧见那座府邸。既来一趟，她怎能不顺道来转转。

　　高墙内，女子身着湛蓝束身衣裙，此时正手执利剑练习，身姿灵巧，招式一般，一套下来凑合能一敌一。

　　町婪懒懒卧在枝头，双眸清冷妖娆，想起先前火场中的身影，复看向院中女子，在看到她没入额间的印记时怔了怔。

　　千绪练了半晌才停下来歇口气，心想有必要请位先生教一教。

　　察觉身侧传来凌厉之气时，她下意识拿剑阻挡，‘叮’地一声，不知弹开了什么东西。她奇怪的看了看执剑的手，照方才那情形，她压根无法阻挡才对。转头看向始作俑者，却见墙头坐着一位女子，姿容妖娆，眸色冷傲。

　　“阁下何人？”

　　町婪看清了千绪额间印记，这可并非单纯护佑，甚至能助她抵挡自己的攻击，他究竟要干什么？霎时腾起凌厉之气，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千绪不明。

　　“你不知？”又道：“你那额间印记如何得来？”

　　千绪明了，难怪觉得这女子不寻常，竟果非寻常女子。“你既与他相识，该去问他才是。”她不知对方身份，三缄其口总不会错。

　　町婪笑得讥诮，“你喜欢他？”火场的身影着实感人。

　　“无可奉告。”

　　町婪未料千绪这种态度，楞是激起了她原有怒气，轻蔑道：“他来此定然相欠于你，你莫非敢对他有旁的心思？更莫敢以为他待你有何不同？”

　　沉默一瞬，千绪道：“我的心思与旁人无关，更无须你来评判。”

　　“呵，还真是不知者无畏，你可知他是何身份？胆敢这样说话！”町婪眯了眯双眸，若非闻上，她定要出手教训一番，胆敢这样跟她讲话！

　　千绪疑惑抬头。

　　町婪见状笑了，“你不配知道。”

　　对方的态度着实令千绪不悦，且不说她从未执着于查明闻上身份，对方名号再大与她又有何干系？配与不配从何道来？而她又为何好脾气地承受来者不知何谓的奚落。她道：“这天地六道中便是名号最响亮者，我又有何不能直呼其名的？你以何身份论我一句配不配？我也向来不在意他的身份，而是他本身。”因着闻上，她未继续再言，却见对方本是生气的面容此刻突然转过头去安静下来。

　　而千绪自然看不到来寻的兵差此刻正对町婪道：“执判大人唤您回去。”

　　町婪皱眉，“何事？”

　　“您去了便知。”

　　“知道了。”

　　却不料对方并非离开，而是催促道：“执判要您即刻回去。”见她脸色不悦，道：“您不要为难属下啊，看起来真有急事找您。”复看向院中的千绪，道：“您不该对凡人显形的，万一……”

　　“你的话太多了。”町婪冷冷扫他一眼，复看一眼千绪，似是想到什么，随即消失不见。

　　同时，不远处飞来一道紫光。烟宙远远便见此处有一位同僚，近了才发现是町婪刚好离去。不由耸了耸肩，此处并无异样，她在此做什么？

　　高墙之内，千绪正盯着方才町婪的位置，此时正是烟宙所在，她自是看不到烟宙，而烟宙回头看到千绪却是一怔。

　　先前冥王向她打听不周山山神，她虽常在外却鲜少听闻山神之事，只知其神秘莫测。她本以为山神深居简出，孤傲遗世，打听了才知并非如此，且其时常活动在不周群山，附近不少妖魔都曾见其真容。

　　后来她索性也守了几日，竟果真见到了传闻中的山神真容——一抹浑然天成的无上神姿。而眼下这凡人，自是无法同山神姿容气度相比，可五官神情却极为相似。她突然想起町婪所言，心道：“莫非这便是那凡人？”女子额间印记分明是出自老大手笔，‘炎’之一字何其亲密。莫非是因山神？她可听说山神曾打上门来，如今这是……

　　昏暗沉寂的大地之上，彩蝶缭绕在黑苓花上吸收灵气，突然的紫气袭来，孱弱的双翼颤了颤，继而飞离。

　　烟宙揣着那点疑惑到了冥界便消失殆尽了，她向来没什么好奇心，况且这是老大之事。只是想起町婪时摇了摇头，那丫头的执念又起，怕不是被教训一顿才能消。蓦然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什么，町婪虽有执念却也自知，她不忿不过是因冥王对那凡人态度有异，可如今看来那凡人应不是普通凡人。

　　察觉动静时，烟宙抬头便见町婪自远处走来，满脸怒气很是醒目。

　　“怎么，谁又惹你？”烟宙出言招呼。

　　町婪这才发现她，走近道：“你在这做什么？”面上神色缓和了些。

　　“方才回来。你呢？”

　　“崔由可曾找你？”

　　“并未。”言罢只见町婪似乎更气了，却难得忍住未开口。稀罕道：“出了什么事？”

　　“他要我去出个任务，不喜欢罢了。”

　　烟宙挑眉，“你可不是这样。”

　　沉默一瞬，町婪道：“我自然会去。”随即不掩怒气，道：“你可知他要做什么？那凡人，他怕是要为那凡人离去！”崔由所言任务压根不需她出面，却还特意告知她巡视半年后方可归来，她察觉端倪，加之遇到千绪，索性挑明质问，得来的是崔由的模棱两可，却足让她明白。

　　町婪忍不住，道：“我有自知也从未想要什么，可那凡人……他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町婪。”烟宙冷漠出声，“你此言已是不敬。”

　　说到底，她仍是不够自知罢。“我知。”转身离去时却被烟宙拦下，“跟我来。”

　　一方幻境中，烟宙循着记忆化出一道身影，雍容绝色，风华万千。

　　“这是？”町婪怔住。

　　“眼熟么？”

　　“不是那凡人。”气度相差甚多，“但很像。”侧头看向烟宙，“她是谁？”

　　“不周山山神。你未见过，我却见过，我肯定她与那凡人有渊源。”复看着她，道：“你以为冥王会不知么？”

　　“你是说……”町婪讶然。

　　拂去幻境，烟宙转身，道：“我并未说什么，只是觉得如此能让你释怀些。你的心思是未表露，但行为很危险。一起共事多年，我这是最后的劝告。”她向来冷漠。

　　沉默一瞬，“谢谢。”

　　日头高照，高墙之上琉璃瓦映射光芒，其内桐树半露风姿，隐约飘出阵阵桂花香和舞剑声。
　　熙候驻足片刻，复抬步向前。

　　打开门看到来人，千绪惊喜道：“快进来！”

　　紫红罗裙清丽明艳，含笑间说不出的风华耀目，额间火焰纹更添绝色。熙候知晓那是扶炎闻上的手笔，想来可以放心了。

　　榕树下，千绪在石桌上摆好茶水和点心，唤道：“我做的，要来尝尝吗？”

　　他笑了笑，走去落座，道：“不胜荣幸！”

　　微风拂来，熙候回头见她一派悠闲地望着远处，斑驳日影打在她的面容，美好得近乎虚幻。脑中浮出另一道身姿，而仅是为此身影，他当初便已决定留下护千绪一世，亦或多世。“我要离开了。”

　　突来的告别，千绪怔了怔，感受了下额间的存在，看向熙候道：“这么突然？”

　　“有些事需回去处理。”

　　闻上走时似乎也这般说。她道：“要去多久？”又道：“还会回来吗？”可这里本也不是他的‘家’。

　　他笑了笑，道：“会再见面的。”

　　风来，一片落叶飘至她的发间，熙候起身却为她摘去落叶。

　　千绪只安静坐着，察觉温热手掌轻抚自己的发间，随即头顶传来温柔的声调：“再次相见时，我希望看到你真正的安乐无忧。”

　　“好。”她心下一酸。

　　日渐昏黄，金光洒在两人的身上，静谧祥和。很久很久以后，千绪想起这一幕仍觉恍惚，熙候对那位的心意到底有多深呢，自始至终她从未听他提过一个字。

　　站在府门外目送熙候的背影消失，千绪垂眸瞧了瞧手中玉佩，是熙候留给她的，道是有急事可以随时唤他，可她怎敢再劳烦熙候呢。转身回府时，目光扫到一侧的身影，那人正紧紧望着她。

　　祁叶尘缓步走来，目光摄得她无法动弹。那日祁叶尘的心伤历历在目，嘴角的鲜红尤为醒目，他只笑着道：“我不信。”

　　“衣服很衬你。”祁叶尘笑得温和，仿佛那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又道：“素色于你缺了份生机，不太适合，你本就耀目。”

　　“祁叶尘……”

　　“你说的点心，我一直未吃到，倒是找了家还不错的，就在对街，要去尝尝吗？”又道：“你说过欠我的，可别想赖账！”他面容憔悴，这一笑有股孱弱的美感，而这本不该出现在安济王脸上。

　　“祁叶尘。”

　　“我听你的，可好？”他走至她面前，“所以仍可常相见。”

　　千绪将他望着，心底不忍见他如此，却是淡淡道：“你不该这样。”

　　他只是笑，“这是你说的。”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