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青嬛

3、第三章 似是故人来

　　次日清早，桃花庄主穆云归庄了。

　　若是二十五年前，提到红衣罗刹，江湖上人人知晓。传说这个女子艳若桃李，身姿妖娆，当年追求的江湖人士不知凡几。所过之处，即成风景。传闻与凝碧山庄庄主似乎渊源甚深，后来却分道扬镳。在华山之阴，众人只见红衣罗刹衣袂飘飘，美眸带恨。双剑杀出凝碧山庄的重围，从此不知所终。

　　这么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到了中年，仍然是美人。薛慕涛看着眼前人到中年，芳姿不减的白衣女子。心中暗暗叹服，如此芳姿，难怪当年武林中引起腥风血雨。

　　穆云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温润的眉眼，英俊的轮廓，挺拔的身姿，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穆云有些恍惚……

　　在峨眉山之巅，佛光中的那个少年侠士微微扬起英俊的眉：“云儿，我们将来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那个一身红衣的娇羞少女微侧了身，眼眸含笑，轻轻颔首。

　　在莲花池畔，那个少年轻轻拥住了心爱的人儿：“云儿，任凭花儿如何美丽，你，比它们更耀眼。”少女眸中柔情万千，流光溢彩，比那天的夕阳更加美丽。

　　桃花林畔，一双俪影。“云儿，将来我们的孩子若是像你，那便好了。”怀中的人儿轻轻反驳：“我倒是希望他是个男孩，和你一样英俊的孩子，不好么？”

　　艳丽的眼睛闪着最浓的爱恋，满腔柔情的看向眼前的男子。注视着她的男子眼神渐渐炙热，眼中变幻万千，最终温柔的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嗯。”

　　华山之巅，红绫缠腕，绝美的女子散发着森寒的气息，看向眼前的曾经深爱的男人：“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欺骗我！从此，你我恩断义绝！”男人漠然的眼神，从她杀开血路开始悲哀，追随她的身影直至消失。

　　若不是当年回头的一瞬，几乎以为他不会心痛。但就是那回头的一瞬，她却突然明白了：他永远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从那时起，心开始恨了吧。

　　杀尽天下负心人。这就是挑花山庄的宗旨。看来千山真的对凝碧山庄下手了。穆云思及此，唇边勾起一抹勾心动魄的笑容，美眸流转间光芒四射。看着呈上的礼物，天山雪莲，千年人参……那老贼倒是慷慨。冷笑一声，穆云直看向薛慕涛。

　　薛慕涛抱拳为礼：“在下凝碧山庄薛慕涛，拜见穆云前辈！”穆云红唇微启：“请坐，不知阁下所为何事？”薛慕涛见此情状，穆云定知大哥的事，却故意问起，于是轻抬眸：“我大哥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听闻此毒唯穆庄主可解，特来求赐解药。”

　　穆云慵懒的挑眉：“不知你大哥现状何如？”薛慕涛眸光一冷：“气若游丝，全身冰冷，眉心唯有一丝黑线，别无异状。”“哦？”穆云有兴致的挑眉，千山竟下了黑丝蛊，看来这个薛慕远活不过十五日了。薛慕涛静静地看着穆云：“不笑神医断言活不过十五日，今日已是第五日，望穆庄主赐予灵丹，救我大哥一命。”穆云微微冷笑：“是么？”

　　薛慕涛静默了半日，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这时家母的亲笔信，嘱咐慕涛一定要亲手交给穆庄主。”说毕交给了小风，小风恭敬捧着锦盒向穆云走去，半路却让一个青衣女子接去了，定睛一看，正是谢如意。如意将锦盒捧到穆云身侧，穆云伸手接过。

　　打开锦盒，盒中除了一封书信，尚有一块玉佩，色做丹红，形若莲花，任凭世上有无数玉佩，穆云也绝不会认错。这时……千山的！穆云纤指捏住那块玉佩，纤手血管清晰可见。紧紧握在手中，良久方才放下。

　　展开那封书信，神色变幻万千，最终读完。穆云微闭了眼，半晌睁开，已做了决定。“青君，如意，即刻准备。午时启程，去凝碧山庄为薛大公子解毒！”青君和如意对望一眼，随即应声答道：“是。”此事，尘埃落定。薛慕涛心中缓缓放开了来，这一子，走的险。

　　“师父”，薛慕涛主仆退出大殿后，如意出言，“此事事有蹊跷，是不是……”话犹未毕，穆云出言制止了：“如意，你先行收拾。青君，你且随为师过来，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直未曾言语的青君清冷的眼波动了动，似是水中的月影，似静似动。终是沉默尾随师父进了密室。一旁的如意眼睛闪过诧异，然后低头退去。

　　进入密室，穆云看向青君：“青君认为此行若何？”青君谨慎抬眸：“我认为此中有诈。”穆云静静看向她，青君继续解释：“十数日接到大师兄的飞鸽传书，得知他对凝碧山庄薛慕远下了手。两日后一名自称是江枫的剑客被仇家追杀至桃花山前，如意救下了他，今日师父归来，此人却不告而别，形迹可疑。薛慕涛主仆二人来到当日，弟子在桃花林中接到江湖高手追风的金丝镖。当夜即有刺客入了炼丹房。昨夜，弟子接到大师兄的飞鸽传书，言说此二人为桃花山庄而来。所以，弟子以为，此事绝不寻常。大师兄未必落在凝碧山庄的手中。”

　　穆云听了她的一番话，沉思半晌：“不管千山在不在凝碧山庄，打探虚实要紧。你与如意去凝碧山庄。此行，有两个目的，你需谨记。”

　　绿纱窗前，白石镇纸下，一张便笺静静留在木桌之上。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被一个青衣少女大力推开，呼唤的声音中满是惶急和不安：“江大哥！”如意奔入房中，只见满室空旷，寂寂无声。唯有风吹纸张的哗啦声。

　　如意呆愣了半晌，慢慢巡视房内，轻纱垂地，湘帘半掩，依旧是他在这里时的样子。给他换的衣衫还在屏风上，上面隐隐还有血迹。如意伸手拿过衣衫，看着上面的血迹，忽然眼睛一热。

　　满室寂寥中，木桌上的纸张引起了如意的注意。下意识的伸手拿过，上面英挺的字迹几乎刺痛了双眼：“如意小姐芳鉴：在此多日，承蒙照顾。多有打扰。吾今有急事，不及面辞，切勿怪罪。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江枫”短短几行字，如意却像看了几个时辰。待到看完，如意有一丝恍惚：他，他就这样走了……空荡的室内，只有风吹过的声响，和一个抱着书信惆怅不已的少女。

　　青君步入室内，见到的便是仿佛失了魂魄的如意。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那柔细的乌发，如意抬起失神的眼，见到了青君一脸的关切。那一刹。什么东西开始爆发了，泪水迷蒙了双眼，扑入了青君怀里，哽咽道：“师姐，他走了。他走了——”

　　“没事的。没事的。如意。桃花山洞口一日开启三次，他是今天早上走的。说是怕你伤心。”青君温柔的安慰，“日后有缘，你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如意抬起了泪水盈盈的眼，“真的？”青君微笑了起来：“嗯。一定会。”青君淡淡看向那便笺，随即看向屋内，一霎那眼神锋利起来，却随即隐没了。最后眼中只余淡淡的温柔。

　　待到如意收拾好心情，青君淡淡开口：“午时快到了，如意你快去准备吧。”如意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出了房间。房中一片静寂之时，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地。看着二人消失的身影。黑衣人眼中的眸光变幻不定，半晌又隐没了身形。

　　四人一路沿原路出去，倒是平静无波。小风见如意双眼微肿，面色不豫。心中起初着实高兴了一阵，可是无论他怎么兴奋，如意皆是一言不发，不禁心中有点怅然。绿水之上，手持长蒿的楚青君，卓然玉立，衣袂在春风中微微起舞，仿佛要乘风而去。

　　桃花打着卷落在她发上衣上，是她倒像梦幻般不真实起来。薛慕涛自认阅人无数，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楚姑娘，真是少见的风骨，上天的杰作。

　　楚青君默默撑船，师父的话在耳边回响：“第一，查清凝碧山庄的虚实；第二，杀薛慕涛，此人心机胜其兄十倍，必不可留。”那话在耳边回响，竟是如此惊心动魄。青君一生极少杀人，要一向不与人争的她去杀一个无辜之人，倒是有些踌躇。四人心中各怀心事，一路沉默不语。

　　桃花山巅，望向那悠然而去的一叶扁舟。穆云的表情似悲似喜。白婉柔，当年你杀死我的女儿，今日我也要杀死你的儿子，我们血债血偿！青君气韵沉稳，外柔内刚，必能助我完成此事。

　　当年那个娇憨白嫩的婴儿，被白婉柔一把摔下悬崖的时候，那凄厉的哭声，即使是20年后的现在，依然疼痛难忍。当时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飞下华山之时，从来不是下手狠毒的自己在那一天大开杀戒。杀出重围后，在山脚下找到了婴儿，被摔得血肉模糊，自己浑身的血都凝固了。紧抱怀里的仅剩的婴儿，指天为誓：“我穆云所在一日，与白婉柔不共戴天！”

　　抬眼望向浮云，悠悠的流过。

　　小风好奇看着四周漆黑的洞壁，第一次来这里时，因为恐惧昏了过去。此时静下心来，方才发现这洞中竟有很多水草。按说这种常年被水淹没之地是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可是它们却偏偏存在。越往山中，洞穴越是宽大，黑黢黢的不知有多深远。

　　如意手中碧纱灯笼的光，只在三尺范围之内，小风不禁懊恼。不多时出了洞口，天光明亮，竟好似换了大千世界。

　　沿着原路回去，经过桃花林，依旧是楚青君和谢如意在前。青君秀美的身影宛如在画中漫步一般。漫不经心的在漫天挑花中穿行，倒好似画中人。小风见公子视线胶着于楚青君身上，不禁心中暗叹口气。公子眼中竟是只见楚青君一人，这……唉！

　　穆云在山巅，直至四人身影消失不见，方才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身边的小环，绝美的面容带着肃杀之气，语气森寒：“传令下去，山庄戒严，抓捕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