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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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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走了,青柠没有去送他。
她站在院子外,看着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昏的薄雾中,站了许久。
林安走近她的时候,她问林安:
“我是不是做得很对?”林安用手拍了拍她的头,拉着她去吃饭。
那天晚上,林安给青柠做了西红柿炒蛋,煮了她最爱吃的手擀面。
暗黄的灯光下,两个人对桌而坐沉默着吃面条,吃完了,洗澡睡觉,第二天醒来后,谁也没有再提昨天的事。
之后的日子就这样照常过着,吃饭,睡觉,去医院化疗,每日淡得如水一样。因为什么也不用做,还按时吃药,过了一个冬天之后,青柠甚至看着好像还有些胖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呀。”她夸林安,林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眉头皱起。
“还是有点瘦。”
握住她的手腕子,一只手就可以全部包住,看起来一点肉也没有。青柠觉得林安大惊小怪,担心过度,自己每日吃好喝好,按时吃药,除了化疗那几日虚弱之外,看起来与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你别担心,那医生不是说了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还能活个七八年。”
她本是好心安慰林安,林安听了却是脸色骤变,说她是乌鸦嘴,连着好几天都没理她。青柠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连着老实了好几天。
等林安终于脸色阴转晴后,青柠郑重跟她道歉并且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并且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争取好好活着。
“不然,我也对不起自己。”
青柠认真和林安说,林安知道她在说什么,神色一暗。
去年春天简来看了一次青柠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平日除了过春节的时候发一条消息互相问候一下,也没有过多的联系。青柠不再将简送给自己的那站萤石月亮灯放在自己床头,用一个木头盒子装好,放进了院子后边的储物室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好像完全放下了简,也放下了当初在茂城发生的所有事情,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袄揣手坐在门前闭着眼晒太阳,活像个提前养老的老大爷。
“真忘了他了啊?”有次林安问她,靠墙晒太阳的青柠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忘。”不等林安说话,她又继续说道:“除了他,我还记得茂城的那个小屋,我养的太阳花,那只小花猫,还有我很喜欢吃的那家川味火锅店。”
她睁开眼看林安,轻轻一笑:“我又不是失忆,为什么要忘啊。”
看着她淡然的脸,林安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也就只能当她说的是真的,但今日她忽然又说这样的话,林安知道,她还是没有忘。
“人养个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我和简都是人,这感情怎么会说忘就忘呢。”
“可不论这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也就行止于此,再不会有交集了。”
青柠反过来安慰林安:“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林安不置可否,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可能她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了。
离开茂城的第三年,当野蔷薇再次覆满院墙的时候,青柠毫无预兆地倒在了院子里。
林安开了车带着青柠去县里的医院,医生说她病情恶化,扩散太过迅速,只能简单治疗一下,最终还是要去茂城。听了医生的建议,林安就准备带着青柠去茂城,不过在她准备转院手续的时候,医生的一句话让她顿住。
“按照现在这个恶化情况,估计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林安的手有些抖,咬了一下嘴角,还是安排给青柠转院。
三天之后,他们又回到了茂城。青柠全身插满了管子做治疗,林安问医生青柠的情况,医生告诉她,最多在有半年时间了。
“她心情郁结思虑太重,虽然不上班在家修养,可是按照她这这么忧虑情况,只会加速恶化。”
“说起来年纪轻轻的孩子,生了病就该安心养病,天天忧虑个什么事儿。”
医生摇头叹气,林安站在门外看病床上的青柠,没有回医生的话。治疗结束,青柠刚睁开眼,林安问她,要不要告诉简。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你生了病,还有你又回到茂城的事。”
青柠以为林安是在开玩笑,但是林安平静的神色告诉她,林安没有开玩笑。
“早知道当时让你和简分开的事让你病情加重,我就不拦你了。”
当初要是青柠和简没有分开,也许青柠也不会这么快犯病,到最后连预估的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没到。看着自责的林安,青柠愣了一下,笑了,摇摇头。
“没有必要了。” 她拉住林安的手:“当时我做了那样的决定,就不会再反悔。如今将这些事再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安默然。
当天晚上,她躺在病房里的床上闭着眼,听着另一张床上辗转反侧的青柠,睁眼看着屋顶,直到天亮。
第二天,医生通知说要做手术,要做一场全身换血的手术,然后也许可以再多活一年。
青柠准备放弃,林安替她答应了下来。
“既然能活着,就好好活着。”
春末近五月的傍晚,灿烂又温柔的晚霞从西边铺过来,照红了大半个天空。
天空下,十字路口处绿灯亮起,人们奔跑着穿过斑马线,急匆匆朝家奔去。十字路口右边,一家医院沐浴在夕阳下:“协和医院”几个鲜活的大字被夕阳照射得流光溢彩,从内到外仿佛如镶了金边的红色血液,涌动不熄喷薄而出,抓着满天的光线飞向天空。
林安和青柠靠窗站着,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可是,会很痛啊。” 青柠说:“我听医生说,身上要扎很多很多的管子,还要在病床上躺八个小时不能动。”
她不想再做手术了。
或者说,她不想再那么痛了。
手术要痛,做完手术了,还要继续化疗,依旧很痛。短短的几年里,她好像把所有的痛都攒在了这几年体会了一遍。
生不如死,应该是这几年每次化疗的时候她最大的体会了。
不过,说归说,手术还是要做的,林安已经替她交了手术费,并且医生已经将手术安排在了后天。
“你说,要是到时候我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你会去哪儿?”
青柠问林安,林安没有回她,只将手里拿着的青柠的手机递了过来。
“简要结婚了。”
青柠没有接过手机,就着林安的手看那张照片。简的身旁站了一个姑娘,黄裙子,月牙眼,圆圆脸,站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像一株盛开的向日葵。而旁边站着的简,笑得也很开心。
看了许久,她咧嘴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挺好的。”
两天之后,青柠准备接受手术,进手术室之前,林安和她说:
“等你出来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青柠没有应她,问了她一句其他的话:
“林安,要是哪天我走了,你要去哪里?”
“你要是走了,我也就走了。” 林安用力握住她的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忘了?”
青柠摸了一下林安的脸:“林安,等我出来之后,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林安红着眼点头,青柠笑了,回握住林安的手,与她拉了一个勾。
“一言为定。”
那一天,手术做了九个小时,林安就在外边等了九个小时。她笔直地站着在门外,连坐也不肯坐,直到看着青柠从手术室里被平安推出来,她才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青柠不知道她坐在了地上,她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还是那家陈旧的照相馆,她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一对男女在拍照片。那女子穿一件明黄色暗纹旗袍坐在椅子上,扎着两个辫子,怀里抱着一只白猫。旁边简并排坐着,金丝眼镜,整齐油头,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胸襟处挂着一只金怀表,一如既往的儒雅俊秀。
“身子再靠近些,诶,对了,放自然些再。”
五十多岁的照相师弓着身子埋在相机布里对着他们喊,右手握着的,是相机的开关。
简在和别的女子在拍照片,她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们手拉着手,笑得甜蜜。
青柠看着他们,好像看到了他们的以后。简从战场回来,和这位女子结了婚,他们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还生了很多可爱的孩子,圆满地过完了一生。
“简。”
她叫简的名字,简无动于衷,好像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自顾自和旁边女子说话。青柠又叫他的名字,依旧是没有回应。
他听不见自己说话。青柠难过,却没有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站起来掏了钱往外走。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叮呤一声,不知道哪里传来了铃铛声响,下一刻,简忽得回头,直直朝着青柠这边看过来。
他带着疑惑看过来,似乎感应到了有人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看什么?” 旁边女子有些好奇地问,简摇头:“什么也没有,我们走吧。”
说完,他们两个人手拉着手出了门,门外,寒风吹了进来,带了一地的白雪。
门内青柠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再见啊,简。”
无人应答。
梦醒。
青柠的手术很顺利,修养了半个月之后,林安便带着青柠又回了老家。他们在那里继续安稳地生活,再次将茂城放进了记忆里。
冬天的时候,简结婚了,青柠给他发了消息祝福,还给送了一个红包。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她再次住进了医院,在住了一个月之后,没有再出来。
她走了,在春五月的时候。
林安帮她处理完后事,一个人回了老家。
回家之后,她扫干净院子,给有些枯萎的花浇水,然后关上了院子大门。走到后院的储物室,翻出那盏萤石月亮灯擦干净打开,放在了青柠床头的桌子上。
满屋子的月光,温润柔和,照着林安的脸。
林安躺在青柠的床上,盯着那盏灯看,看了许久,闭上眼。
“再见。”
第二天,当太阳升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萤石月亮灯还在亮着。
床上,早已空了。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