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阴影》故辞山远

2、第 2 章

　　转眼过去十年，又是一年冬天
　　当年孤儿院里的孩子或被领养或不愿意再呆在这个四周环山的小地方总之基本上都离开了，也有剩下一部分愿意留在这里照顾这几年进来的孩子
　　当然，何一鸣也在，一直都在
　　“鸣！你过来”何昭叫住他
　　“嗯？”
　　何昭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
　　“这里有一些钱，眼看要过冬了，给孩子们买些新衣服”
　　“好”
　　何一鸣应了一声转身要跑
　　“唉，鸣！”
　　何一鸣挠挠脑袋不解的回头看他
　　穿着一身已经洗的起球的驼色大衣，围着一条棕色的围巾，像女人一样卷翘的短发遮住了半张脸，嘴角带着这些年像是焊死在脸上的微笑，还是像十年前一样温暖
　　“别忘了给自己和秋他们买一身衣服”
　　何一鸣点点头转身走出孤儿院大门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何昭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身上那件大衣都穿了快十几年了，还是老院长以前留下来的衣服
　　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风吹在脸上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冰凉的感觉了，而是像刀割一般的疼痛
　　何一鸣缩了缩脖子加快速度和何秋采购完回去了
　　何昭蹲在地上正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笑意盈盈的，孩子被逗得咯咯笑
　　忽的一阵风刮过，何昭的头发被风吹的飞起半张可怖的脸露了出来
　　坑坑洼洼不平整的疤痕，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突把面前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仓皇着逃走
　　何昭僵着蹲在那里，赶忙用手捂住头发不让那半张脸露出一丝，平日里微笑的嘴角此时也有也有一些抽搐
　　何一鸣让何秋把东西放进屋子里，自己则仓皇着跑过去扶起他，看他的眼神还有一些恍惚
　　“哥，先进去吧”
　　何昭把头降的更低整个脑袋几乎埋进围巾里后又笑着摇摇头推推他，有些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怎么还下着孩子了，你快去安慰安慰他们，肯定吓得不轻”
　　“哥”
　　“快去”何昭把他往里推
　　何一鸣不得已去安慰还在哭喊的孩子们
　　孩子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外掉，哭着说
　　“院长哥哥的脸被大怪物咬了，院长哥哥变成大怪物了”
　　何一鸣心里有些堵得喘不过气，握着孩子的手苍白的解释
　　“不是，院长哥哥不是怪物”
　　他又抬起手温柔的擦掉孩子的眼泪，孩子的眼神是无辜的，他只知道自己看见的东西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但也怪平日里电视上给孩子们看到的怪物就是样貌有些夸张的
　　“可是，可是院长哥哥的脸...”
　　“小易...”
　　何一鸣想说的话有些长，一时牵绊了思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何秋拿着纸走过来笑着用纸巾擦擦小易的小脸
　　“小易啊，那是因为哥哥太辛苦了啊，你看看，院长哥哥每天都要为你们忙来忙去才变成那样的，他都那样辛苦了你们还这样，他得多难过啊，小易难道觉得怪物是个好词吗？”
　　小易瘪瘪嘴眼看又要哭，何一鸣正准备帮他擦擦眼泪他突然跳下了小板凳蹭蹭蹭跑了
　　何一鸣一抬头看见小易整个人趴抱着何昭的腿，奶声奶气的道歉
　　“哥哥我错了，哥哥对不起，小易以后会帮哥哥照顾其他弟弟妹妹的那样哥哥的脸上就不会长东西了”
　　何昭朝何一鸣和何秋看过去又低头看看这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一弯腰将他抱起
　　“没事啦，哥哥不怪你”
　　看见何昭的小脸何一鸣才又松一口气，别人不知道，但他是这么多年看着何昭吃了多少苦才走到普通生活这一步的
　　他不敢触碰的这道疤被孩子们突然撕开撒了盐巴，不敢说感同身受，只是觉得隐隐的疼
　　那是几年前了
　　具体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某天半夜门外传来声响，何一鸣好不容易哄睡了吵闹的孩子
　　掀开门帘怀里猝不及防的窜进了一个人男人，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一张可怖的脸
　　是何昭，他的右脸脸皮泛出被烫的起泡还在往外不断涌出血水
　　何一鸣被吓了一跳背着他就往医院跑，路上打不到车，他硬是背着何昭跑了几公里的路
　　路上结冰灯光昏黄看不清，摔了站起再摔再站
　　何昭从来不提脸是怎么伤的只是后来默默续起了长发，他不提何一鸣也就不问
　　怕吓着小朋友，何昭愣是大半年没去孤儿院看他的孩子们
　　何一鸣到现在都记着当时何昭刚从医院回到家时一路上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就出门买了个菜回来就看见家里漆黑一片连门缝的光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家里的镜子都被打碎
　　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何昭都不敢睁眼，因为锤打镜子而受伤的拳头沾了一身血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心酸
　　“鸣，你吓唬孩子了吗”
　　何一鸣摇摇头
　　“没有，我不敢”
　　看何昭的笑又浮现侧过脸去就又不笑了
　　其实何一鸣一直希望何昭在他面前是不用装笑的，希望可以让何昭放松下来，希望何昭可以完全信任他
　　但这些年那笑容完全就像焊死在脸上，一旦察觉周围的气氛不对，他就像一只刺猬一样背上一身刺随时准备战斗
　　你看看何昭这个人，外表多温柔，眉宇间全是柔情，又绅士又有善心，还年轻
　　几乎每个与他有过牵绊的女人都会陷进他的温柔乡，但得知他的面容并不如她们心中预想的一般便会毫不留情的装作看不清他的所有优点扔下他找寻他人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多可悲
　　何昭今年不过二十六岁
　　别看何昭年纪小，其实他已经经历过了两段婚姻，两段失败的婚姻
　　他仿佛总有预感，这两段婚姻每次都是以他们感情的突然破裂而离婚不久后以女方家破产为结尾
　　他的确不是个好男人，他骗女人，是个大人渣，为了骗钱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的大败类
　　但其实一分也没往自己身上花，都用来还债，给孩子们添新衣服，新玩具，新零食
　　说到底还是生活所迫
　　最近院里还是有着还不清的债务，据说是债主们又新加了一轮利滚利，数字越来越大，像个无底洞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的钱全吞了
　　何一鸣收拾东西开玩笑的和何昭说
　　“要是哪天我被绑匪绑去了，打电话给你，你就说给钱，不给钱我就报警抓你，说不定还能换回来一笔钱呢”
　　何昭笑他是小机灵鬼
　　“还想着坑绑匪钱呢，亏你想得出来，收拾好就出来吧”
　　“嗯”
　　何一鸣出来的时候何昭已经在车上了招招手让他上车
　　大概是都回家过年了，湖边风很大，人很少，难得清静
　　何昭闭着眼感受风速，慢了
　　在何一鸣身边，就算被风吹得发丝遮不住脸也可以肆无忌惮，他缓缓睁眼看向身旁的何一鸣又回过头看风把湖面吹皱
　　“要是快乐可以持续很久就好了，见到什么都开心，那样就算我投湖自尽也可以面带笑容”
　　何一鸣不明白他的话，不明白他的心事沉重只问他“哪里学的话”
　　何昭轻轻笑一声“我妈的日记里”
　　此时距离院长和院长夫人过世已经长达十年之久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笑意浓重，大抵都是有了回家的过年车票，我们在这些人中间行动缓慢大概是知道无家可回无爸妈可催
　　何昭轻声哼着歌何一鸣静静的听着他唱
　　“别揭我的疤别看我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