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血》许鲤

18、佛祖显灵（下）

　　叫了半晌，雪霁只觉眼前发黑，便靠着巨石站定，喘息片刻后，定下神来，慢慢理着头绪，自这几日来，夜宿山野，每夜里守夜，雪霁已经十分警醒，昨夜里自己竟然一夜未醒，便很是蹊跷。如果是夜里有猛兽毒虫出没，自己也不会安然无恙。难道是暗中相助之人不愿意自己在旁？
　　思想一番，雪霁深信，段公子不会将自己抛在这荒野。她又在来路上仔细查看一番，不见什么异常之处，也没有血迹。找了一番无果，雪霁又回到大石前坐下，日色已高，远处的山峰似是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雾气，看不真切。太阳到了头顶，雪霁又热又渴，倒不觉得十分饥饿。
　　她寻了一块阴凉地坐着，将头靠在巨石上，心中打定主意，等段公子到明天早上，如果还没有音信，便回去路上找水。
　　雪霁不时随着日影挪着地方，巨石铺在地上的阴影漫过了两侧的树木，一天将尽了。雪霁闭上干涩的双眼，一整天眼巴巴看着来路，当真是望穿秋水。她心里却仍是不信，段公子会弃她而去。
　　夜色如水，雪霁到底是个姑娘家，心里有些惊慌。想点火，又怕被人看见，只得摸黑坐着。不知什么时辰，忽然身边传来扑通一声响。雪霁将身边备好的石块抓在手中，侧耳倾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过了很久，再没有什么动静。雪霁下定决心，起身点起了火。四下里一看，只见距她不过丈远的地方，一个青布包静静躺在那里。
　　雪霁拾起一根树枝，推了几下，似是很沉重。她上前拾起包袱，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个大水瓶，还有几个面饼。
　　借着火光，雪霁看着当作包袱的青布，一侧还有一块补丁，针脚细密，雪霁认出了自己的针线，这块青布，便是从段廉逍现下穿的那件衣服上扯下来的前襟。
　　雪霁不由得想要落泪，强自忍住了。打开水瓶喝了几口水。心中想着段公子为何不在包袱中写上几个字。想来是有人不许，不管怎么样，他毕竟还是送来了水和食物，雪霁心中稍定。
　　雪霁一夜里时睡时醒，终于盼到了天亮。有了水，雪霁便安心等待。午后时分，雪霁刚喝完几口水，摇晃着水瓶，里面还有半瓶水。雪霁又强着自己吃了一块面饼，尚未吃完，只听簌簌有声。
　　雪霁急忙站起，四下打量，声音自头上传来，雪霁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正从巨石上飞速滑下。转眼间便到了眼前，含笑看着她，正是段廉逍。
　　雪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段廉逍道：“韩姑娘，当真对不住。昨天清早不及向你说一声。”
　　雪霁回过神来，笑道：“段公子何必客气，正事要紧。”
　　段廉逍一愣，看着雪霁的神色，雪霁又是微微一笑道：“多谢段公子送水和干粮给我。”
　　段廉逍神色一黯，低头从地上拾起青布包，将水瓶包好，将包袱背上，说道：“韩姑娘，我的毒解了，咱们走罢。”
　　雪霁一听，心中自是惊喜，点头道：“段公子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段廉逍道：“是，我最大的吉祥便是能遇到你。”雪霁一惊，抬头只见段廉逍凝视着自己，眼中有怜惜，有歉意，有柔情。
　　雪霁低下头问道：“公子有何打算？”段廉逍道：“去成纪与大哥会合，领兵讨贼。”
　　段廉逍带着雪霁走出了深山，黄昏时分，只见距离山路半里多地处，两山之间的平地有有一座石头屋舍，房前拴着两匹马。
　　二人走到屋舍近前，只见石头房子已很是破败，拴在门前石柱上的两匹白马低头吃草，马上驮着两个包袱。
　　段廉逍上前敲门，方一用力，破旧的木门便开了。段廉逍进了房中，雪霁随后也跟着进去了。
　　只见屋中靠墙堆着一大堆枯草，有一个石头的灶台，上有一口破了的铁锅，除此并无别物。雪霁眼尘，指着墙叫段廉逍看，只见上写着：马行千里，钱物齐备。朱红的颜色与巨石上的字迹很是相近。
　　段廉逍看了后说道：“马匹盘缠都有了，天黑了，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出发。”
　　说完出去将马身上的两个包袱拿进来，打开一看，有两身青布男子内外衣衫，并一大包干粮，另有五索钱币。
　　雪霁方才看见石房后不远处有一条小小的溪流，此时又有了衣衫，心中很是欣喜，几日来长途行路天气炎热，身上早已黏腻不堪。与段廉逍说了一声，便拿了衣服去了溪边，清洗一番，浑身清爽，这才回了石房中。
　　段廉逍亦去溪边，不多时换了衣服回来。雪霁便将二人换下的脏衣都清洗干净，晾在外面的石头上。二人吃了些干粮，段廉逍出去搬来一块大石头，顶住了木门。雪霁在一旁见到石头足有一张饭桌大小，段廉逍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搬了回来，雪霁忙问道：“公子的伤不碍事么，这么沉重的石头，莫要扯动伤口才好。”
　　段廉逍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雪霁见他神色不愉，心中疑惑，他的毒伤已愈，功夫似是更好了，他自己却不甚喜欢的样子呢？
　　雪霁心中虽有很多疑问，对段公子却不怀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如同三春盛开的花，虽是不知花的名字。
　　雪霁一天一夜担惊受怕，几乎没怎么合眼，此时十分困倦。段廉逍抱了一些枯草，放到门旁，对雪霁道：“今夜我守夜，你好生睡会。”
　　雪霁躺在枯草上，心中十分安宁，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雪霁道：“段公子，现下你的伤好了，等出了山，我便转路回家去，不拖累公子了。”
　　段廉逍道：“先出山再商量，你可会骑马？”
　　雪霁点头，原来当年春勇偷偷教过雪霁骑马，虽不娴熟，却尽可上马行路。段廉逍扶着雪霁上了马，叮嘱她不用害怕，双腿用力夹住马身。雪霁初时有些慌乱，慢慢摸着了诀窍，便放开缰绳。一个多时辰后，二人出了山，上了官道。慢慢有了行人，段廉逍认准了方向，往西北行去。
　　雪霁听行人口音大异于己乡，也不知到了何处。看段廉逍毫不犹疑的模样，应是知道路途，便安心跟随在后。沿途路过的都只是些小寨子，没见什么大的市镇，乡民多闭塞少知，二人吃饭歇息时与人闲谈，大多都不知道世道大变，大理国已经易主。
　　第二天，二人连夜赶路，天色将近四更，前方隐隐有个市镇。雪霁道：“段公子，待会天亮了我去镇上打探一下，再买些干粮。你别进镇子了。”段廉逍点头，二人行过镇子，天色尚早，倒也无人遇见。西边三里多地界，有一座破庙，庙后是一片乱石，再后面便是一片密林。
　　段廉逍到庙后查看了一番，对雪霁说道：“韩姑娘，我在此处等你，你要小心。”
　　雪霁点头，转身走向镇子，不多时来到镇里的主街上，只见主街入口处一块石牌坊，上书三个大字：巍山坝。此时人声渐起，店铺纷纷开门营生，雪霁买了几个热呼呼的肉包子，又去估衣店里买了两身男子的衣衫，买了几件贴身小衣。趁机在街路上查看，也有几张告示贴着，那居民行人举动如常，不见有什么惊慌惶乱的样子，也不见有官兵来往。雪霁心下暗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大意。寻一个背静的饭铺里买了些肉干、干粮。包好背上，怕人发现异样，不敢急行。慢慢走着出了镇子。一路上不断回头查看，不见什么可疑之人跟随。
　　行到破庙，左右还是无人，雪霁绕过破庙，又走过乱石，没见段廉逍踪迹，她心下有些慌乱，走进树林，唤道：“段公子，段公子！”只见段廉逍从林子深处走来，说道：“我在林子里寻一处藏身的地方。”
　　他在前，雪霁跟随在后，在林里左拐右绕，原来那林子深处竟有一段空地，芳草茵茵，落花缤纷，草坪后面有一座小庙，背靠山崖。
　　段廉逍道：“这里地处隐秘，咱们白天便在这里歇息，晚上再赶路。”
　　雪霁也觉得此处藏身甚是安稳，心下喜悦。两人进到庙里，只见庙中布满尘土珠网，想来是许久没人来了。雪霁说道：“这个镇子叫巍山坝，我倒没听说过。镇上有你的画像，兵丁倒没见着。”
　　廉逍道：“已到了巍山坝，这是去成纪镇必经之路。当时若是不转到凤羽郡，我与燕先生便要向此行来。”
　　雪霁道：“我买了肉包子，还热着呢。先吃些罢”
　　庙中尘土呛人，于是两人便去到草坪上坐着，吃了早饭。雪霁拔些枯草，将庙里的尘土稍打扫了下，又将古旧的神案抹拭了一遍。两人坐下，雪霁看那神像，说道：“是神圣文武皇帝的神位。”
　　段廉逍闻言，也细看了，点了点头。二人在神像前坐下，雪霁道：“段公子，你的伤势已经无碍。公子肩负大事，咱们就此别过。雪霁便不拖累公子了。”
　　段廉逍听了，许久没有言语。只见庙中细小的微尘在日光下飞舞，似是尘世间数不清的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