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天长地久》晶晶

3、第三章

　　王金祥约钱雯周末看电影，钱雯立刻答应了。这个女人没有那些不必要的扭捏作态，也没有时下流行的大大咧咧的男人作风，知情识趣的都要让人以为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天使本人。
　　白白得知这个邀约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指头捅了捅钱雯的脑门：“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别把你的吸血鬼尖牙齿现在就露出来，麻烦你在本周六适当的时候显现给那位王二愣子看。”
　　但凡人都有爱好，钱雯的爱好简单得很：武器、动漫和恐怖片。正如羊羔长大了不会基因突变变成猛狼，你不能指望一个趴在地上玩手枪打靶的孩子长大了以后会爱上琼瑶的哭情戏。
　　钱雯从骨子里就是一头嗜血的小猛兽。哪怕穿成粉色谈吐文雅，她也只是个粉色文雅的野兽。野兽是经不起血色的诱惑的。一听到说去看电影，尤其是男人约她去数码影院，她就忍不住在同类面前摇晃起自己的大尾巴。
　　“我会正襟危坐，并且在无关紧要的时候小声对他说：‘对不起，能不能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然后狠狠地捏紧他的手，表达我心底无上的恐惧。”
　　白白嗤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找机会倒在他怀里一面揩油一面喊救命。”
　　是谁第一个发明用恐怖片泡妞并且把自己的经验在男人中广为传播的呢？其实如果一个女人见到那个男人就心里泛嘀咕，就算自己害怕得瑟瑟发抖也绝对不会往那个男人怀里扑。说得更明白点，女人们连这种邀约都不会答应。但是正常的情况下，恋爱中越来越迷糊的是男性，越来越清醒的是女性。既然男人们找了个迂回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热情，女人们就只管大胆的上吧，看准了时间机会扑上去就是了。
　　钱雯就是这样打算的。
　　可想而知，当王金祥坚持要在数码影院里看冯小刚的《手机》的时候，钱雯是多么的失望，简直有立刻不顾形象转身打道回府的冲动。
　　“在数码影院里看手机！求求你了，我宁可换成百色起义或者甲午战争，最差也可以看指环王啊！”钱雯的呐喊从心里到达嗓子口的时候起了奇特的化学变化，她听见自己说：“咦，你对这种影片有兴趣？男人不都喜欢看些英雄主义的片子吗？你不用顾忌我，那边在上映星球大战。”一面说着还一面微笑，笑得让她自己都认为已经将本年度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抱在了怀中。
　　星球大战系列的确成功，恢宏的战斗场面将人们的视觉刺激到了极限，连毛细血管都能感觉到澎湃的擂鼓声。王金祥强压着心底的咚咚声，勉强支撑：“听看过的朋友们都说，手机这部片子是男人的必修课，好看得很。你一向稳重，还是多看这种有趣片子，开开心心的来玩就好。”
　　王金祥选错了片子。任何一个看过这部影片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由此可见，带女朋友出门看电影，无论是恐怖片、科幻片还是文艺片，男人们都该事先在家预习一遍，做足了功课再上场。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有关婚外情的影片，谁知道坐下来细细看了半个小时以后，他才发现这是个心理恐怖片，导演的两根指头拿捏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心理恐怖片是压抑的，哪怕你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场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对白都会让你身临其境，觉得确确实实压在心头有那么点东西。王金祥的手，原本老老实实呆在扶椅上，不知什么时右手已经伸入裤子口袋，牢牢的拽着自己的诺基亚，拽出一手心的汗来。
　　和王金祥恰恰相反，钱雯越看越有兴趣。本来她是不大喜欢这种贺岁片的，偏偏冯小刚这部片子，完全算不上贺岁两个字。看到严守一在那里唔唔啊啊，身边的王金祥越来越紧张的反应让钱雯几乎笑岔了气。
　　但凡嘴上抹了蜜的男人，这时候会说：“你看我对你多坦白，连这部片子都和你一起来看。可怜我以后要单独和朋友们喝杯酒，你都立刻可以察觉。”王金祥喜欢喝豆浆，还是不兑糖的豆浆。所以当他发现钱雯时不时抿着嘴怪有趣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一脑子豆浆的低头自言自语：“我错了。我不该带你来看这个。我们去看星球大战。我错了。”
　　听到第十句“我错了”，钱雯开始觉得王金祥真是老实，老实的可爱。
　　电影散场，有聪明的男士已经表露过自己天地可昭的忠心了，甚至有很多人的手机已经转到身边的女人手上，嘀嘀嘟嘟的响个不停。王金祥夹在一大群刚刚经过霜打的茄子们中间，一样的垂头丧气，不知道对女友说什么才好。
　　“喂，喂，你现在有没有空？”
　　王金祥恍恍惚惚的听到钱雯在叫他，他茫然的抬起头，傻傻的问：“干嘛？我现在心情不好，手机在右边口袋里，你要看自己拿。”
　　他的上衣并没有口袋。
　　当男人要你从他的贴身长裤右口袋里掏出东西的时候，他对你才是真的没有什么隐瞒。可是钱雯自认为他们还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尽管心里乐开了花，她还是不动声色的略微拉开了点距离：“我才不要看你的手机呢。我是问你有没有空送我回二姨家。”
　　钱雯自己有一个小公寓，她没有车，平时王金祥都是往那里去接送。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钱雯有一个二姨在北京。
　　“你二姨家？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王金祥抬头望望天，就算街灯再亮也掩盖不了已经晚上九点的现实。这个时候到亲戚家，王金祥认为怎么样也说不过去。“雯雯，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二姨休息。这样吧，你如果要去，我明天一早到你那里，再把你送过去。”
　　明天？明天她要陪二姨赶早上八点零五的飞机飞往香港，晚上八点再回来。
　　钱雯微笑道：“没有关系的，我姨今天会等我。明天一早我要陪她去逛街，难道你也一起陪着吗？”
　　女人逛街？王金祥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他皱着眉：“这……不太好吧。我又没有见过你二姨。而且，逛街……我去陪也不是不行……那个，不是有个大男人不方便吗？”
　　“本来也就没有要你陪。”钱雯看着王金祥为难的样子，心里暗笑。红姨血拚的狠劲让她都瞠目结舌，怎么能让自己的男友看到？何况还是一个口袋空空的男友？不被吓跑才怪呢。
　　“好了好了，你把我送到我姨家就行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王金祥答应了一声，刚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拉住钱雯：“雯雯，那个，我没有见过你二姨。是不是要带点什么东西才好？”
　　到底是第一次和长辈见面，虽然不是正式的拜见，也不好空手而去。钱雯想了想，说：“也不好带什么贵重的礼品。现在也晚了，我们去买点宵夜就好。”
　　北京街头的宵夜，在王金祥眼里已是琳琅满目，偏偏钱雯连看都不看一眼。“雯雯，你不是要买宵夜吗？买宵夜这里选择很多。”钱雯依然微笑着：“是。不过我姨偏爱古镇煌的粤菜，既然要给她带，我们自然要投其所好，弯点路也值得。”
　　古镇煌的宵夜，好自然是好的，可是价格也是好得很。钱雯要了一份套餐外带，王金祥咂舌：“我的天，这儿东西都是黄金做的吗？那么贵！”钱雯不去理他，把自己的金卡从小包里拿了出来。王金祥立刻觉得耳朵根子都烧起来，连忙把自己的卡抓出来塞了过去：“用我的。雯雯，我不是不肯出钱，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值这么多。”
　　王金祥话一出口，钱雯吃惊得眼睛都圆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厨师说：“对不起，既然这位先生觉得我们的手艺不值这么多钱，我们就把这套东西端回去，不卖了。”
　　“不卖？为什么不卖？我不过说说而已，又不是出不起钱！”王金祥一看这架势也火了，拔高声音嚷嚷起来。钱雯把眉头拧成了绳子，一面道歉一面连拉带拽的把王金祥拽出了古镇煌。王金祥还兀自生气：“这家店也太欺人了，连说说都不让。本来就贵嘛。那么点菜，就要五百！我又不是出不起钱，我的车值它多少饭钱？雯雯，你说是不是？”
　　“嗯。分期付款的车。”钱雯冷不丁加了一句。
　　“嗯。”
　　“啊？”王金祥这才顿悟：“你这个小东西！你是嘲笑我没钱是不是？我……我……”他把双手放在钱雯的脖子上作势要卡。
　　钱雯已经被他脸上的表情逗得直不起身：“是是是，明明是这家店太贵了。”
　　钱雯自己的消费并不奢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朴。古镇煌对她而言，也实在是很昂贵的消费。王金祥的行为，虽然有点过，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然而，给长辈送礼，无论礼大礼小，品质才是摆在首要位置的考量。
　　“虽然说是贵了点，也没有你这样当着人家厨师的面挑剔的。”钱雯只好摊开手，一付无辜的模样：“现在只好另外找一家了。这么晚了，我可没了主意。”
　　王金祥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一圈：“西点屋这个时候还开门，我们去买小点心，包装以后又好吃又好看。”
　　王金祥猜到钱雯家世不错，然而他还是被钱雯二姨家的三层小别墅吓到了。房子是典型的欧式巴洛克风格，金黄色的三重线条勾勒出整栋建筑的轮廓，门口两根罗马式的立柱上繁复的雕花华丽到炫耀的地步。尽管已经深夜十点半，黄色的灯光依旧从落地窗帘的缝隙处渗透出来，照在绿色的草坪上。
　　“这个房子买下来的时候就设计成了这个样子，用来招待姨丈生意上的伙伴倒还可以，自己家住就没有什么家庭的气氛。所以我姨一直不大喜欢这房子，等她家的小弟弟出国以后才和姨丈搬过来住。反正房子大，打扫起来可以消磨点时间。”钱雯解释道。“我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二姨。姨丈工作忙，她经常一个人在家，蛮可怜的。”
　　“你姨丈做什么的？”“房地产。”
　　王金祥福至心灵：“可是那位贾大老板？”钱雯点点头，不愿多谈。
　　在夜空下的豪宅显得分外的冷清，更容易勾起人们的同情心。想象豪门贵妇无所事事的生活，王金祥也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里面那位老妇人的寂寞。他连忙提起后座上的一大盒起酥：“雯雯，你快去。这么晚了，免得打扰二姨休息。”
　　和王金祥的想象完全不同，钱雯的二姨是个有名的珠宝设计师，晚上还在三楼自己的工作室里忙碌。听到车声时她看了窗外一眼，见钱雯没有让王金祥进门的意思，她也就没有下楼。甚至等钱雯上来和她聊天的时候，她也没提这个事情，只是很亲切的接过起酥：“过来了？早一点睡，明天我们要去看夏季服装的发布会。”

作者有话说

　　更新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