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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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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二声声不在调上,周子晏却还是欢喜。
肆二嗓音清亮,只论音色是顶好的,只是她自小也没听过曲儿,在漠州那会儿听的也都是兵腔,宫调只恍惚听过一些,不能百分百还原才是正常。
京郊凉意更甚,开着遍野的鸢尾,月光欺上花瓣,银辉镶着鸢兰,更添几分清冷。
周子晏与肆二下了马,徐徐而行。
“早些年我常与几个发小到京郊游玩,总能想出许多花样,有时比比拳脚,有时琴瑟相引,夏日就去摘野果,苦的涩的居多,有些甚至有毒,冬日就去滚雪玩,冻得手脸通红也觉得快活……”
周子晏虽是周家幺子,但自小没被多惯着,不同于两位舞文弄墨的兄长,他倒是喜欢往军营扎,周将军也尤其看重他。
到了前两年,黎京被踏破门槛的除了李家,便是周家了。
“如今你那些发小呢?”
“怕是再难见到了。”
世事难圜,珍惜眼前。
肆二也有许多再难见到的人。
在漠州战场上,她目睹了数不清的鲜活生命逝去,也目睹了重伤难愈的将士归乡,苍凉的沙场即便烈日如何炙烤也无法使其焕发生机。
人们都说,从沙场归来的将士如同地狱走过一遭,肆二想,何止一遭。
前一天一同说笑的人,第二天就可能尸首难寻,前一刻帮你挡住暗招的战友,下一瞬就可能被利刃穿心而死。
寻常人能历几遍亲近之人在触手能及之处被削了头颅身首异处,他的滚烫的鲜血溅到自己的脸上、眼中,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奋力抗敌,任由鲜血凝结。
肆二刚从军时常想好苦、好难过,逃走吧?逃走就好了。
当逃兵谈何容易?肆二心中有个声音在问她,难道那些死去的人不值得你留下么?那些救过你的人呢?
肆二也不知道自己算心肠软还是心肠硬。战争结束时,她两年间杀得敌比别人十年还多,这应该算是心肠硬。但若心肠足够硬,她里应逃了才对。
肆二和周子晏仰卧于花丛中,望着凉月,说起漠州,仿佛近在眼前,又恍若隔世。
“漠州军营里头,将士们歇息经常挤作一团,”肆二挪了挪身子,靠在周子晏身上,“像这样。”
周子晏僵了僵,霎时间不知自己该如何动作才好。
肆二将他的手抬起,绕过颈项,放在肩头。
肆二抬眼去看周子晏姣好的面容,又用右臂去环他腰,心中很是满意,人也很放松。
肆二迷迷糊糊睡着了,直至天光微亮。
周子晏想到肆二还有着御前侍卫的身份,今日还得上值,便叫醒了肆二。
肆二回到宫中,来不及收拾打点,赶着随皇帝上朝去了。
皇帝见她衣着不堪,冷着脸命她在偏殿思过,汪公公饶有深意地看了肆二一眼,未敢多说什么,随皇帝上朝去了。
是该思过,她今日上值晚了,还有些邋遢,实在是丢皇帝的颜面。
肆二趁着皇帝早朝,回沁凉园换了身衣裳。
兰兰见肆二回来,迎了上来,说萱贵人知道兰兰与肆二住在一处,便问起肆二一些事,还让兰兰传话,肆二大人无论何时得空,都可去瑞和宫同娘娘叙叙。
肆二说知道了。
兰兰让她一定记得去,肆二又回了句知道了。
肆二回了偏殿才知道,今日早朝群臣弹劾工部尚书邢太澧,给他列了里里外外十八条罪状。
邢尚书是朝野不多的几位前朝老臣之一。
邢尚书见形势不对,当场摘了乌纱帽,给皇帝叩了九个响头:“欲加之罪,欲加之罪,圣上望足下山河万里,吾等求身后丹心清名,君臣之间不过一字——信,臣无能,未能让圣上信我,今日便以,此身明志!”
殿上第十下叩头声响起后,便再无声响。
良久,皇帝命人颁诏,邢尚书虽已畏罪自戕,但因一念之差,犯下的种种罪过实难就此揭过,邢府当抄,邢家上下一百零七口人,入仕者皆革去官职,流放至漠州。
邢尚书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种种罪行也被昭告天下。
退朝后,皇帝面色如常,用了膳便还同肆二闲话了几句。
皇帝说他昨夜去了瑞和宫,萱贵人也向他提起肆二。
肆二更觉得李葳蕤奇怪,怎么逢人就提自己。
“你若是得闲便去一趟,少她一份念叨。”
皇帝既这么说了,肆二便无不去的道理,她一个不参政的女儿家,去见皇帝的媳妇,应无不妥。
午后,肆二同皇帝去马场挑围猎要用的马时,偶遇了刚玩尽兴,从马场出来的冧妃。
冧妃见皇帝来了,也不走了,要同皇帝一道。
肆二跟在两人身后,看冧妃唱着独角戏,还乐呵呵的样子,若有所思。
皇帝看中了一匹乌蹄踏雪,鼻大前山高,体态匀称,肢势端正。
“……侍卫大人可要去跑两圈?”
冧妃突然来邀肆二。
冧妃今日穿着轻便的宫服,华丽得体又动作方便,肆二看着也觉得好看。
肆二最不会拒绝美人。
“自然是好。”
皇帝无可无不可,随她们闹。
冧妃和肆二各牵了匹马拉到了草场之上。冧妃牵的是那匹乌蹄踏雪,肆二挑的,自然是最好看的那匹。
肆二想,反正这里头都是好马,她又不会辨别,挑匹好看的就行。
肆二还在看自己的马,冧妃又有话说:“你若输了该当如何?”
肆二心里好笑,她知道冧妃记仇,这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能如何?”
“你若输了,便跟圣上辞官离京,别再叫我看见你!”
“哈哈哈哈,好!”
肆二笑得爽朗,冧妃都不禁发怔。
冧妃自以为胜券在握,翻身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