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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天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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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蝉声从附近的某棵树上传来。
太阳经过树叶间的空隙,照到地上只留下不规则边缘的光斑。
加贺美七实轻轻拽了拽被绑起来的袖子,和服在夏天过于闷热,有些碎发被汗水黏在她的额边和后颈上。
她下巴搁在撑着地的扫帚柄上,侧着脸盯住旁边的樱树,含糊不清地问旁边的侍女:
“我们为什么要做大扫除?”
她们明明在三天前刚刚做过,将过多的花瓣从院中清理出去。
樱花本来不该在夏天开放。
但是这座宅邸有控制气温的术式,只不过迟迟忘了从冬天调换。
樱树以为现在是春天。
所以它开的尽心尽力,一副春日烂漫的景象。
年长她许多的侍女盘着发,拿着一块湿毛巾走过来,脚步无声无息,和服的下摆没有一丝褶皱。
她仔细用毛巾沾干七实脸上的汗水,用手指将女孩耳边略微散下的头发别回耳后。
她小声回答:“本家的那位少爷要来。”
七实长长地“哦”了一声,闭上眼,仰起脸乖乖等她照顾完。
心里在想:懂了,我攻略对象要来了。
侍女有点被逗笑了。
“没事的……少爷只是来这里避暑而已。”
“这里又没有什么好玩的,按那位的性格待不了几天就会走。”
这里是远离本家,几乎处在它视线边缘的一处房产。
完全淹没在五条家买下和控制的大量产业里。
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想起来这里。
分到的资源很少,管控也很少。
就连地址也不是在繁华的都内,而是偏远的地区。
她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轻轻捧住七实的脸颊。
“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先走了。”
她在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七实几眼,七实懒洋洋地站在树荫里朝她笑。
侍女就踏着和来时一样的步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位少爷说明天就要来,指令是今天早上才传过来的。
只有一天的时间留给这座宅子的仆从打扫卫生。
时间有点紧。
幸好七实的任务只有打扫庭院一个。
侍女走后,七实认认真真把剩下的落叶和花瓣都扫到一起。
然后就地一坐,靠着大树望着天空发呆。
她细细揣摩,那位少爷会长什么样,性格有多难相处。
七实不指望他能有个好脾气。她对御三家长大的小孩都不抱有什么期待。
而想了半天,她才意识到一个事情。
“……我忘了问大少爷的名字。”
七实嘀嘀咕咕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扫把把落叶和花瓣扫到角落。
自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帮忙处理。
快到晚膳时间,她哒哒哒踩着木屐走向房间。
庭院里只留下她的自言自语,风一吹就散。
“算了,明天再问吧。”
“这太阳晒的地面也太烫了。”
少爷说他要到这个宅子里避暑,但是没说几点到。
他可能是早上到,可能是中午到,可能是晚上到。
七实站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猜测,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还好记得用袖口掩住嘴巴。
但是这不是本家的人说着以防万一,不能对大少爷不敬,让她们早上五点就在门口等着的借口。
七实在心中打出一张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附带两句话:呜呜,我哪受过这种委屈。之前哪天不是睡到八点再喊我起床。
等到八点时,来了个人。
他说少爷在买糖,还得一会儿。快到了,快到了。
七实心说:到了,但没完全到。我好委屈,我记仇了。
之后再等了三小时多一点儿,大少爷终于来了。
七实还没有看清她的脸,就被旁边的人拉着一起弯下腰。
她听见一个脚步声。
她非常熟悉,在整个宅邸只有她才会这样走路,才会发出像这样的声音。
木齿和地面碰撞,嗒嗒作响。
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七实忍不住稍微抬起头。
她顺着藏青色的布料往上看。
从下颌线到那双蓝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本来目视前方无动于衷,突然转动了一下眼睛,和她对视。
非常短暂,可能连一秒都不到。
那双眼睛又恢复到目视前方的角度。
七实也赶快低下头,看着布料的下摆离开她面前。
眨眼也只需要一秒不到。
而在对视期间,七实根本不敢眨眼。
太漂亮了。
见之忘俗的美丽。
七实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等到旁边的人提醒她可以离开了,她才如梦初醒。
她问:“少爷的名字是什么?”
被问的侍女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轻柔地说:“少爷的名字是五条悟。”
她看着不比七实大太多,却像面对一个年龄太小的妹妹那样。
七实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一边说着“谢谢你”一边跑向房间。
七实刚刚询问的事情对于这座宅邸的仆人来说很奇怪。
她们都是本家调配到这里,或者本身是仆从的子嗣。
五条悟的名字对于她们来说只有一个意思。
五条家未来的家主。
他在还年龄尚小时就被定下了未来。权力早早地下放到他手中。
待遇和资源完全对标现任家主。
某些特殊情况下,他的重要程度甚至在家主之上。
七实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看见五条悟。
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眼睛看着天花板。
五条悟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心想,我要不去外面转转,能不能触发点事件?
于是她拉开纸门,走出了房间。
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没有穿木屐。
她身量很轻,脚上的袜子像猫咪的肉垫,走过木板没有一点声音。
在七实走过长廊后,她停在了拐角屋檐下的阴影处。
她望着坐在廊边,不晃荡脚也不做什么的身影。
她知道五条悟已经发现了她。
哪怕这位大少爷没有回头,依然一副静心赏月的模样。
五条悟确实发现了她。
但大概是今晚的月光太好了,照的他心神宁静,不想管太多。
于是他懒洋洋地眯起眼睛。
就假装没发现吧。
但是有人从背后走过来。
五条悟开始有点好奇了。
这人怎么这么……
他思考了一下,用了一个形容词。
这么不守规矩。
他兴致勃勃地想。
有微风吹过庭院。
风吹过花和树梢,吹过五条悟裸露的皮肤,吹过他藏青色和服的下摆。
也同样吹过加贺美七实睡前散下的长发。
它们都只是轻轻摇摆。
七实想了想,走过五条悟撑在廊上的手。
她走下了木廊,走向庭院中那颗古老的樱花树。
她仰头观察了一下这颗树。
剩下的樱花估计活不到明天早上。
月下赏樱,确实风雅。
七实不是很能欣赏这种美,但不妨碍她对五条悟肃然起敬。
这大概就是世家子弟的美学素养吧。
但是这樱花估计只有今晚能看了。
总不能让五大少爷第二天晚上再来这里,结果只有月亮没有花。
七实再一想,好像最近几天都有雨。
……怕是连月光也没了。
那今晚确实是个好时间。
七实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五条悟,准备告诉他珍惜今晚。
她踏出第一步。
“悟少爷。”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呼啸着。
第二步。
“现在是夏天。”
吹下了枝头的残花,落了一地。
第三步。
“樱花不应该开的。”
那些花也落了七实一身。
她从肩膀上捏起一朵,有点无奈。
收拾起来有点麻烦了。
今晚的天空似乎没有半朵云。
月亮不遗余力地向地上泼洒月光。
在月光下,七实的眼睛闪闪发亮。
她是浅色的虹膜,在亮光下就像发光一样。
有如野兽的兽瞳。
“啊……”
五条悟茫然地发出声音。
在七实说话后,他突然听见了蝉声。
悠远的鸣叫。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响起的蝉声。
之前他一直没有听到。
是一直没有出现,还是一直没有听到?
五条悟不想管,就像之前他不想管七实为什么会违反宵禁。
他只是看着七实,像注视着春日的余晖、夏日的烟火。
他注视着一种新奇的、让他目眩神迷的美丽。
五条悟来到这座宅子只是随手一指。
不知道哪个人对他说,现在天气炎热但也有夏天的乐趣,您要不要……
而他在资产清单上随手一指,点到了这一个。
五条本家的宅邸自然是一年四季都维持着冬暖夏凉的温度。
一成不变,不会出错也不会有惊喜。
五条悟那时候只是对“夏天的乐趣”起了点兴趣。
他对夏天就像面对一个隔着防弹玻璃的小孩,听不见它的话也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但是在听见蝉鸣,看见风把一切花席卷而下,只留下枝叶时。
五条悟注视着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
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夏天的含义。
此前无法理解的,关于夏日之美的那些描述。
袭击了他的心。
他在和服袖下绷紧撑在廊上的手臂。
“夏天开始了啊。”
他若无其事地说,手指蜷在一起。
七实点点头,笑着说:
“夏天开始了。”
五条悟看着她抖落了一身花瓣,再走过他的手边。
在她走进廊下的阴影之前,她回头说了一句晚安。
五条悟没有回话。
他不回头,只是沉默不语,看着月亮,想着那双眼睛和它的主人。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恍恍惚惚。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对我笑,对我说了声晚安。
他有点难过,有点开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