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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霜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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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和新月在天幕中交错,擦出一片火红的余晖,在依次被点燃的灯火中逐渐黯淡下去。
池砚并非故意避着闻玦,他这一觉从正午一直睡到夜色深重,醒来时喉咙干痛无比,脑袋也昏昏沉沉,如同大病初愈,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灯早早地被吹熄了,池砚定了定神才发现床边坐了个人。屋里一片昏暗,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脸,池砚却清楚地知道那是闻玦。
一切都好像与他两年前受伤那次别无二致,然而有些东西却在悄然之中发生了改变。
“你……”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闻玦从睡梦中陡然惊醒。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醒了。那我先回去了。”
池砚一怔,叫住他:“等等。”
闻玦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池砚此刻头晕目眩,也懒得再提起精神跟他装样子,直接问:“你一直待在这儿?”
他身体不适,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闻玦愣了愣,以为他是不想看见自己,于是退后一步躲进了床边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低声说:“你睡了一下午,晚膳的时候叫都叫不醒。”
只字不提自己有多担心,甚至方寸大乱到将太医院轮值的老头全叫了过来,确认他无碍后才让人离开的事情。
池砚眸光一滞,随即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懒洋洋地说:“睡得比较熟而已,殿下不必大惊小怪。”
熟悉的称谓顿时将闻玦拉回现实,他拧起眉,“你……”
池砚低头掖被角,自顾自地说:“殿下还是回去歇息吧,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臣这里,被有心之人看到恐怕对您不太好。”
“……”闻玦欲言又止了片刻,“好,那你好好休息,明天……”
池砚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道:“明天臣有要事,不能陪您一起去了。”
闻玦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固执地重复:“明天我来找你。”
说完不等人再拒绝就大步离开了。
黑暗里,不知道是谁轻轻叹了口气,转眼就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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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闻玦在偏殿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抬手敲门,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已经穿戴整齐的池砚,月白色广袖云纹锦服衬得人格外清俊。
四目相对,池砚仿佛忘记了昨夜的尴尬,主动打招呼:“殿下起得这么早啊。”
闻玦看到他这身打扮,不禁皱了皱眉,“你要出去?”
“是啊,”池砚说,“昨晚不是跟您说过了,今天有要事出宫一趟。”
闻玦不死心,“你去哪?”
池砚有点头疼,正要用先前那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来堵他,却想起来,闻玦已经在三个月前及冠了。
他故作正经地说:“告诉您也不是不行,只是……”
“不必了,我不想听了。”闻玦的脸色有点难看,不再看他,“你走吧,我已经找到人一同去了。”
池砚点了点头,擦着他的肩膀出去了。
闻玦一路黑着脸回了寝宫,进门后端起茶杯将冷茶一饮而尽,“八宝,进来!”
“来了!”八宝从门外跑进来,“怎么了殿下?”
闻玦:“换衣服,随孤出宫一趟。”
八宝看起来有点呆滞,“啊?”
闻玦面无表情:“啊什么啊,让你去你就去。”
“哦。”八宝有点摸不清头绪,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殿下今日不是跟池太傅约好了一起去京郊爬山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耽误了这么半天,俩人出宫门时路边的早点摊子都已经撤了,闻玦最喜欢的那家鸡汤馄饨铺也关了门,街上的落叶没人清扫,无端有些萧瑟。
闻玦的心情更差了,郊游没去成,饭也没吃上,冷着脸毫无目的地拉着八宝一通乱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八宝老实巴交地跟在后面结账拎东西,完全不敢提出意见。
一直到晌午时分,闻玦终于冷静了下来,领着人随便进了家酒楼,要了雅间,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池砚侧对着他坐在窗边,对面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两人正相谈甚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闻玦。
说来也巧,这酒楼才开了没几天,招牌倒是打得响亮,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每天都人满为患。池砚选这里冲得就是人多,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哪里会想到京城那么多家酒楼,闻玦偏偏跟他选了同一家。
八宝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见闻玦站着不动,忍不住问:“殿……公子?您怎么了?”
刚说完,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的池砚,小脑袋瓜子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非常贴心地提议:“要不咱们换一家……”
闻玦微一抬手,截住他的话头,接着大步朝池砚的方向走了过去。
阴影投在身侧时,池砚正准备第四次尝试夹起那粒花生,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泛着冷意的声音:“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要事?”
最后两个字被加重了语气,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池砚抬起头,跟他对视了几秒,随即理所当然地笑了笑:“佳人配美酒,难道不算要事吗?”
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闻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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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误会了点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看戏的女子忽然说。
“……”池砚收回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宛若叹息,“无妨。”
这样已经很好了,池砚想,人不能太贪心。
在他彻底恨上自己之前,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