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旧世界》鸟角淼和

7、家人

　　第一件信物已经到手了。科里森将它交给神父凯因斯，但从后者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此很不满意。

　　“怎么得到的？”凯因斯双手叠交放在腿上，身体则斜躺在沙发上，看得出，他十分疲惫。

　　“诺克斯给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科里森双眼直直看着神父，他没有隐瞒事实，“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凯因斯拿起茶几上的木匣子端详，确认上面特有的标识，最终得出结论，这是货真价实的信物。这让他莫名感到失望。

　　还以为那个人会帮忙阻止，结果只是他想太多了吗？

　　“没问题，这就先放我这，你去休息吧。”

　　科里森点头应下，但实际上他在沼泽魔女那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的不得了。要说唯一不舒适的一点，那就是他刚被雷切尔抓去练了两个小时的剑，身上酸痛的不行，尽管现在他跟凯因斯关系很僵，但他这会儿还不太想离开神父办公室里舒服的沙发。

　　“神父，我有想知道的事。”再三思索下，少年给自己找了个停留的理由，“诺克斯先生为什么要做执行者？”

　　凯因斯手中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与科里森对视，见后者的眼中只有纯粹的疑问，他悬起的心脏才终于被放下。

　　“他……只是单纯的找乐子罢了。”凯因斯拿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红茶，试图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减缓速度，以便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波动。

　　科里森不只继承了他母亲的外貌，同时也继承了她敏锐的观察力，凯因斯在面对她，他，他们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所编制的谎言有一天会被发现。不，谎言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凯因斯害怕的其实是他们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因此厌恶自己。

　　“你们很熟悉吗？”科里森迅速找到了凯因斯话语中隐藏的信息。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凯因斯还是被科里森的敏锐震到了，捏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抖了一下。然而即便是这么细微的动作，也依旧被科里森的双眼捕捉到了。

　　他顿了顿，反问道:“这里哪个人和他不熟？”

　　表情专注的少年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确定起来。“我……只是有那种感觉。你们并不像单纯的熟人。”

　　科里森说的没错，凯因斯的确在很久以前就和诺克斯认识了，但出于两人的恩怨，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关系。

　　凯因斯认为自己应该是怨恨诺克斯的，只是后者对此并不在乎。他没法真正与诺克斯定下仇恨，在了解到部分真相之后，他对后者的情感开始变得模糊，混乱。

　　但有一项是清楚的。自从凯因斯当上神父，他对过去自己对家人做的所有事都饱含愧疚。

　　凯因斯没让科里森待太久，他自己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巡逻教区。说是巡逻，但其实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罢了。

　　和那个孩子说话并不舒服。看着他的时候，凯因斯总能想起他死去的妹妹和妹夫，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一点诺克斯的影子。他不想同时面对他们所有人。

　　最后，他来到村庄附近的河边，找到了正悠闲地钓着鱼玩的诺克斯。夕阳染红了他的发丝，在他身上蒙上一层橙金色的光，将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但凯因斯觉得，现在的诺克斯比以往要更加真实。

　　“难得你有心思这么干。”凯因斯在诺克斯身旁坐下，瞟了眼他身旁盛满水的木桶，里面空无一物。意外的，地面上还有另外一根鱼竿。

　　“我本来就挺闲的，反正也没事就想着就来钓几条鱼回去给那几个小家伙添个菜。”诺克斯的鱼竿动了动，他立刻收紧鱼线，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收回来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鱼钩。

　　“但现在看来我好像不擅长这个。”他给鱼钩上了新的饵，重新扔回河里。

　　“第几次了？”

　　“十几次——或者是二十几次？我没怎么在意次数。”说着，诺克斯的鱼竿又颤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收杆，一条肥美的河鲈成为了水桶里的第一条鱼。

　　“有事直说，你来这肯定不是为了看我这个钓鱼新手耍钓竿的。”诺克斯又一次上好饵，将鱼竿甩进河里。

　　凯因斯没有回应，只是拿起地上的鱼竿，熟练地上饵，垂钓，很快水桶里就多了一条石斑鱼。

　　“让我猜猜，你们舅侄见面，除了工作无话可说，那孩子问了个你不太喜欢的问题，可能意味着他发现了，或者有点意识到了一些小秘密，你感到不自在，想确认自己的正确性，又或者想谈谈心，结果发现自己没有朋友，有意或者无意间找了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诺克斯戏谑地说道。

　　“且不说这些猜测，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凯因斯看向诺克斯，妄图从他的脸上搜寻到一丝破绽。

　　龙笑了笑。“我就是知道。”鱼竿微微颤动，他没有理会它。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你可以做到的事。帮我个忙，诺克斯。”凯因斯说着，一边紧紧扯住鱼线，却还是让鱼脱了钩。

　　“可我不想帮忙，我觉得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了。再者，这本来就是你该自己处理的事情，我就没必要掺和进去了吧。”

　　鱼竿被甩进河里。

　　“我可以给你任何报酬。”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物质的也行。” “我又不缺。”

　　鱼竿动了动。

　　“拜托了，求你了。”凯因斯伸手紧紧抓住诺克斯的手臂，后者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就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鱼竿上。

　　鱼儿逐渐被拉近，鱼上钩了。

　　“好吧，好吧，谁让我一直都没法拒绝别人的请求呢？”

　　诺克斯甩动鱼竿，一条瘦小的鲑鱼被拉出水面。他看向凯因斯，轻轻拨开他的手，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夕阳勾勒出男人的轮廓，他背对着阳光，阴影下的面容有些模糊，让凯因斯想起了至高魔女的形貌，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们很是相像。

　　那样的，神秘、美丽而又危险的事物，总是在诱导人类步入深渊，而人类，却永远无法抵抗它们的诱惑，一步步深入，最后一无所有。

　　神明温柔的笑着，眼底却尽是冰凉。凯因斯知道，他再也没法逃离了。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深陷其中了。

　　诺克斯用手托住下颚，歪头看着凯因斯。过了许久，等到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中，火红色的云层也不再燃烧，他才缓缓开口道：“向我许愿吧，付出你的全部，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凯因斯，这样你就能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