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苟富贵,无相忘 ...
-
我那个时代红的明星你们大概都没听过,有蔡依林、周杰伦、孙燕姿、赵薇、范冰冰、黄晓明……好多好多,我最喜欢的是蔡依林,她能歌善舞,漂亮又肯努力,是歌坛天后。你知道,那个时侯,就像你们现在一样,娱乐业已经相当发达,明星是盛极一时,大排场,高收入,众星捧月似的捧着。好多少男少女呀,他们的梦想都是成为一个大明星。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成为艺人还比较容易,成为知名艺人就是很难很难的事。不过年轻人的特点就是不顾一切代价追求自己的梦想,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怕。
有这么多人想当明星,想有自己的歌唱事业、演艺事业,于是就有了一个电视台学着西方尝试着办了一个平民造星的栏目叫 《超级女声》,这是一个女生参加的歌唱比赛,参赛者不限身份年龄,先是各地大浪淘沙似的海选,选出最精英的二三十个人到电视台所在地进行最后的角逐,一层一层的比赛筛选,最终决出前三名。灌唱片、代言,各种机会不言而喻。在摸索中这个栏目竟然异常火爆,参赛者观众都是超乎想象的多。连电视台本身也一炮走红,从此成了广告商争相合作的对象,几乎所有明星也以上这个台的节目为荣,好不辉煌。
趁着势头,这个节目一连办了三届,每年的收视都不错,特别是第二届,那一届出来的前三甲在娱乐界发展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引得人们一片片赞美和喝彩,电视台自然获益。然后隔了一年,节目换了个名称叫《快乐女声》,节目内容形式没有变,依然引来了无数少女的疯狂追逐,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的名字叫毕丽丽,很俗气的一个名字,我爸爸说是取胜利和美丽的意思,我一直也是这样跟别人解释我这平凡的名字的。想来也怪,人的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不过竟然显得那么重要,有意义的承载,又是一种尊敬和区别。我的名字不等于我,但它实实在在就是我,毕丽丽三个字的委屈荣辱就是我的委屈荣辱,怎么都摆脱不掉。我有时候在想,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名字,才使每个人都那么拼命地想要奋斗出个所以然来。得有一番成就属于这个名字,属于每个人自己。想来名字也是一种推动力。那么挂在名字上的荣耀是不是虚荣呢?如果说人有虚荣心,我想那是尊重与爱的需要,再正常不过了。
2009年,我21岁,在爸爸工作的那个小厂里上班。我最高兴的事是我还是我生活的小县城文娱团的成员,我的歌自小唱得不错,很早就进了文娱团,被团里人小百灵小百灵地叫,这使我对自己唱歌很有信心,虽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还是没有因此觉得自己唱歌只是娱乐和玩玩。当然如果没有超级女声这个平台,我想唱歌最终的结局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门副业。时代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在古代唱歌的人就是低人一等的艺伎,如今竟然成了闪耀的人人追捧的明星,唱歌不仅可以谋生,还是高回报的产业。也正是这样,才有了超级女声这一时代潮流。没有超级女声,我最后应当会是在这个名叫柳县的小县城过完最为平凡的一生。我也算是赶上了好时代,这个全民娱乐,有超级女声的时代。其实没有超级女声,也会有别的类似的节目,所谓时代,就是某些东西会成为必然。
那一年的快女,在团友和父母的支持下我决定报名参加。母亲本来是不同意的,她说这种造星是虚幻的,当明星有什么用。也许盛极一时,然后像寂灭的烟花,无声无息。她说《琵琶行》里有一句词写得很好,很贴切,老大嫁作商人妇,这就是艺人的命,从古至今都是,不管现在的娱乐行业是多么发达,艺人是多么受人追捧。母亲是对的,谁都知道明星的最终宿命,荣耀二字,对他们来说,也只是短暂的。一轮一轮的更替,快得跟时代的步伐如出一辙。父亲是这样劝说母亲的,他说,他给我起的名字就是希望我有所成就,固然从艺是一条不那么踏实的选择,但是尝试总是可以的,而且我喜欢唱歌,那么为什么不让我唱,难道要让我在这个小县城过一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生命没有起伏,平淡得像水。而且也不一定就真的成了明星,从了艺,还是有选择的,而且不是还有海选吗?谁知道过不过得了。试一试,总是无妨的。我跟父亲想得一样,试一试总是无妨,到底是一个机会,我没有一定要怎样的野心,但是知道机会是应当把握的。
在最初决定报名的时候,哪有什么梦想的概念,只是在尝试,在把握机会。想来梦想也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应运而生的。当代人谈梦想太随便了,我的梦想是什么什么,说得口沫横飞。但到底最后有几个是坚持在自己追逐梦想的路上呢?能够称之为梦想的,应当是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的信念,不是一种羡慕之情下生出的冲动。唯有这种梦想,才能指引我们到终点,才是真正的生命的成全和完整。而并不是慕着名利光环而去的,那至多能算是年少的轻狂。也许正是真正梦想的缺失吧,才是我们有了这种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强烈渴望。不管承不承认,年轻人都是急功近利的,他们一眼望不到头的时候,生出了最大的恐惧,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成功。出名要趁早,张爱玲叫出了所有年轻人的心声。然而,什么是值得我们为之倾尽一生奋斗一生的呢?仁义么?好像是书生的口号。财富吗?真正想来自己都觉得浅薄。那是什么?正义?那是少数人难以实现的梦想。难呀。我们失落在最为平常却最为深刻的人生问题上,究竟应该怎样的活才算有意义。思考意义,表明我们珍视我们的人生,并不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但事实上,意义是哲学家想破头也没给出来的答案,我们的思考多少注定是徒劳的。最平常的答案是,人生本身没有意义,唯有我们在奋斗的过程中才能觉出意义。前者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现实,后者则是为了对抗这一悲哀本质的诠释。如此说来,即使我们追逐那些显得浮夸玄幻的东西,只要我们为之奋斗,也是美好的人生过程。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当我们轰轰烈烈的时候,也算是在给青春做最美的注脚了。张晓风说得好,生命太过美好,怎么过都觉得浪费,都会生出遗憾。轰轰烈烈,应当是最少遗憾的一种过法。
当时我们团里还有一个女孩,叫小旭,唱歌也很不错,但她只是撺掇我,自己也不去报名,她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特别是不敢在全国观众面前表演。其实如果她能在我们的小舞台上表演,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性格的缘故吧。因此,无论我怎么劝说,她也不跟我同去。我跟小旭一直都是同学,这次确实没有一起前行了。我走之前,她笑着跟我说,丽丽,加油!要是你得了奖要回来请我吃饭我哦。一方面,是真正的祝愿,另一方面又有点不太想相信我能得奖一样,不是不信我,是不信这种模式,不信一个小县城的女孩能一夜成名;第三,还是希望能我与她共同分享胜利。这是不自信者的普遍形象,他们不相信自己可以,因为他们相信了平凡,坚信改变是艰难的,好像是故事里才有的情节。什么咸鱼翻生,什么平民百万富翁啊,他们从不相信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所以他们只是羡慕,甚至因此坐以待毙。没有相信,就没办法行动,永远只能原地踏步,一身碌碌无为。这是悲观者没有自信者的可怜宿命。我不见得那么自信,我知道小县城的局限,我知道我的专业素养并不高,但我愿意试一试。这是我的起点。
他们为我办了一场饯行宴,大家都很开心,祝福的话,展望未来的话,在觥筹交错间,响了一个晚上,我心里很平静,不过是一次尝试,胜败都是成长,也不是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团里的一个朋友说了一句,“小百灵呀,出了名可别忘了问我们这帮朋友呀”。我忽然想到陈涉的话,他对同是耕田者说,“苟富贵,无相忘”,还招来了一番蔑视。如今我不说这话,已有人主动说起了。那当然没问题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最正常的事了。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假想中,我也升起了一丝沸腾的愿望,仿佛还真的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光宗耀祖了呢。那场饯行宴,我是主角,所以我是记忆里唯一鲜亮的人,其他人都是暗下去了。毕竟,那场宴,不过是他们生命里无数宴席中的一个罢了,他们没有变,而宴会对我的意义,却是真正的开始。第二天,我将踏出小城,去美丽的省城了,去试一试,没有想到是去实现什么伟大的梦想。
我自己存了一点钱,就没打算要父母拿钱,可是父母亲那天晚上到我房里来,拿了几千块钱的存折,说是给我做路费,我说我有,他们非要我拿着。父亲说,“咱们家丽丽长大了,要出去自己拼搏奋斗了,这个算是爸爸妈妈给你的路费。爸爸妈妈也不是很有钱,不能给你订高级宾馆,陪你去,让你去无牵无挂的比赛,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你长这么大,也还没有说要自己在外面带上好些天,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随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报个平安。比赛要放松,如果压力实在太大就回来。”我感动得想哭。爸爸是一直希望我有所作为的,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话里没有一句是关于去拿奖什么的。只是一种胸怀,父母的,对儿女永远敞开的胸怀,是关心,是嘱托。慈母多败儿,慈父如今扮演的是多败女的角色。心疼感占了上风。妈妈拿了一件旗袍过来递给我,我一眼认出了这是舅妈最喜欢的那件旗袍,是舅舅在省城买的,“这是你舅舅上午拿来的,他说没什么好送的,送一件旗袍,当是祝福。反正比赛还是要穿好看一点的衣服,现买来不及,就把这条舅妈的裙子送你。你舅妈爱是爱这件旗袍,就是太爱了,没穿几次,反正你们个子差不多,你可以带去穿。”“那舅妈肯定不乐意,你怎么就收了呢?”“我想,先拿着,万一不合适,你就再买,多几件衣服总是无妨的。反正我一直觉得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可遇不可求,衣服这东西,别看现在社会消费这么发达,还不见得想买就买得到呢。你舅妈也就是个刀子嘴,心里是没什么的。你就最好得个奖给她瞧瞧,她就巴不得自己亲自来把这件衣服送你呢。”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母亲顺势把脖子往前一伸,爸爸和我都哈哈的笑了。
后来小旭打了个电话,“你有没有亲戚在省城呀?你可以去亲戚那里住,不用住宾馆,这样也安全。”我想了半天,发现好象没有什么亲戚,“算了,好象没有。就住宾馆吧,一个人也方便。”“女孩子家在外住宾馆也不太好,你要找一家好一点的宾馆。对了,或者你找点别的参赛者一起住,就安全多了。”“好的。”“哎呀,对了对了,还记得我的表姐不,你叫黄姐那个,你说你到他们家去住怎么样?”“不太好吧。”“什么不太好呀,安全第一。反正你也认识,她也是前年才嫁到省城去的。她一直夸你唱歌好听呢。”“人家一家人,我住去,多不方便呀。”“你又不是天天在那儿住,你还要比赛嘛。也就是打搅几天。乡里乡亲的。你说呢?”“那我问下我爸我妈。”“那我也问问我表姐,先看她答不答应。”“好。”爸爸妈妈当然觉得住在乡亲家里比较好,黄姐是他们认识的,黄姐的丈夫是个老师,听说人还不错。于是我们就说定了,如果黄姐同意,我就住他们家去,妈妈说让我在人家家住勤快点,“不要像个蛀虫,拿钱他们是肯定不要的。你就多帮帮你黄姐的忙。”我想就这样也好,住在那里爸爸妈妈比较放心,自己也不算是无亲无故。可是等了一晚上,小旭也没打电话来,我想多半是人家不同意,于是收拾好东西,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