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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番外篇 光的背面 ...


  •   早上六点整,桐里这座晚睡早起的城市都还沉浸在难得的周末中,街道上依稀可见几辆车,路上三三两两的人顶着晨光沿着海堤线跑步。
      这是一个闲适的周末。
      城郊一座独栋别墅的地下室却亮了一整晚的灯。
      地下室带着独有的潮湿、沉重的味道,刺眼的灯光照到金属墙面上,又被反射到别处。
      “滴答——滴答——”
      男人小心翼翼用指尖拨动着一个大型设备的控制板,凝神静气数了三秒,紧皱的眉心昭示了他此刻的紧张和期待。
      “三——”
      “二——”
      “一——”
      失重感出现,这是实验成功的预兆。男人闭上眼,开始享受此刻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可是突然发出的警报声让他很不爽。
      因为那意味着实验还是失败了。
      失重感消失。
      他在机器圆盘上站了许久,垂眸抿嘴,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没人猜到他的想法。
      平常人二十年间失败上万次恐怕早就放弃了。
      毕竟时空穿越这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仍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就像前不久有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高傲地宣布的那样:暂时没人造得出时空机器。
      男人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在那短短的五六秒钟的失重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然后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过去二十几年的自己。
      孤独。
      枯燥。
      献祭般地活着。
      他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背影,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又被强大的时空规则拉了回来。
      时间没有流动,变化的是万物而已,盛年不重来,规则不允许人类逆反这种自古以来就默认的事情。
      他打破了常规,自然要受到惩罚。
      男人强忍着疼痛,给自己注射了一只药剂,擦了擦顺着鼻腔流出来的血。
      他已经能在时空之间穿梭了。
      只是无法停留。
      但是这样还不够。
      他没多少时间了。
      “检测到您体内血清异常,需不需要为您预约李医生?”空中漂浮着一个圆球状的机械设备。
      “不用。”他找到了门槛,此刻让他离开地下室简直就是提前要了他的命。
      男人合上眼皮,短暂休息了半分钟,又投入到新一轮计算中。
      “您这次又是两天没睡觉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您要救人,首先得保证自己还活着啊,李医生说的没错,您对自己的确很残忍。”
      ——那个圆球用着机械音吐槽自己的主人,语气毫无起伏。
      “这就叫残忍吗?”男人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可我看到了希望,我觉得很开心,这么久了,第一次觉得开心。”
      暗恋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罪魁祸首还是自己,不管是不是有意的,人死了是事实。
      他爱他,而且经年累月,爱意愈浓,这也是事实。
      没有什么事比这更残忍了。
      二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被罪恶感和窒息感折磨的他,在失重的那一刻第一次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Eve,”他喊它,手下动作不停,“那一天不远了,如果我消失了,你能替我照看好他吗?”
      “我会修改你的程序,让你和他之间建立起生死联系,这样的话即使被规则察觉到,你也能一直留在那个时空。”
      “具体修改成什么样……我还没想好,等我把这个数值分析完再处理这件事。”
      “等时空逆转了,他还活着,那个‘我’可能会出现在他身边,如果可以的话,Eve,帮帮‘我’吧,让我尝试一下那个最好的结局。”
      Eve在离地两米的地方晃动着。
      它的主人已经开始预想实验成功之后的事了,它觉得无奈,时空穿梭哪有那么简单,只希望主人能尽快认识到这个现实吧……
      可是,那一天却很快来临了。

      “Eve……心心,抱歉,我还没习惯你的新名字。”
      男人某天走在街上的时候被一个漂亮男孩拦住了,男生说自己真心话大冒险输了,需要留住从这条街上经过的最帅的人。
      漂亮的男孩一脸自信地撩着面前的大叔,大叔本人却在云游天外,眨眼睛就想好了Eve的新程序,甩开表情受伤的男孩,大步往家里赶。
      就像家里有谁亮着灯在等他一样。
      Eve脱胎换骨,成了心心。
      黎明来临,男人戴好手环,确认最后一个步骤,打开地下室的天窗,等着晨光钻进来的那一刻,按下了按钮。
      毕竟技术还不成熟,他操作不当,到达那个夏天的废弃足球场时,悲剧已经发生了。
      少年再次从他眼前倒下去,他只是道影子,冲上去根本无济于事,少年的身体穿过他的身体,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男人愣在原处,失而复得的感觉不过只在他心脏里停留了0.1秒,紧接着就是再次失去的莫大的哀伤。
      他看着这个时空里目光呆滞的“他”,心想,你真是活该啊,活该你煎熬了二十几年,活该你病痛缠身,活该你生不如死。
      为什么,总是晚了那么半秒。
      “他”终于有动作了,手忙脚乱地抱着人往医院跑,不一会儿,足球场上的人已经走光了,男人还站在哪里。
      “心心,我还能怎么办。”
      心心已经被他送到了少年身体里,少年危在旦夕,心心也没有回应。
      “咚——”
      “咚——”
      远处钟声响起。
      晚上六点整。
      男人如梦初醒,他摸了摸手腕处的手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晨光乍现和夕阳落山的时候,在传说中是阴阳交融之际。
      但他知道这不只是传说。
      男人捏紧手环,再次回到那一刻,终于赶在少年转身之前出现在足球场外,成功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随后又迅速消失。
      少年一晃神,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转过身对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与此同时,同时空另一个次面里,手术室里七窍流血、心脏骤停的少年突然听到了一声机械音。
      “滴——”

      男人在时空裂缝间挣扎了几个月,也许是因为他是个“外来者”的缘故,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不动,体内的癌细胞失去了躁动的力气,本来恶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过去已经被改写。
      他回不到自己的时空了。
      手环上出现了裂痕,破碎是迟早的事,手环破碎的那一刻,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他就像个漂泊无依的影子,在黎明的背面挣扎,看着日出日落,等待黑夜来临的那一刻就要彻底融进浓黑之中了。
      “就这里下车吧,谢谢师傅。”
      男人站在别墅门前,强烈的思念迫使他抬手去按门铃,一向严谨的他根本不在乎门开之后会怎样。
      手指还未摁下去,他感应到另一个自己就在附近,同一时空不能出现两个相同的人,他该躲得远远的。
      可是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他辛苦来这一趟,不就是想看看那个人吗?
      既然如此,后果如何,重要吗?
      没过几秒,穿着白色外衣的少年出现在路的转角处,像一束破晓的晨光,在深夜照亮了半边天。
      他轻轻抬起手臂,隔着很远的距离,隔着空气,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手指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少年的轮廓。
      “学长,你走太快了。”
      手环突然开始破碎,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咔嚓”声。
      他看到了紧跟其后的、和他长了同一副面孔的自己。
      “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东西,眉眼间带着偏执的戾气,虚托在少年腰后的手彰显了令人生厌的占有欲。
      果然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
      男人吃了一通飞醋,又无奈地笑了,笑意流转的眼眸和正在消散的身体对比鲜明。
      “齐峣。”
      少年很警觉,突然看向院子里的某棵树下。
      “怎么了?”齐峣趁少年不注意,顺势就把虚托着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
      嗯,我在。
      ——男人站在树下黑影之中,无声应了那个名字。
      就假装是在叫他吧。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和沈昧相识了。
      可以离开了。
      我以存在为代价,划破时空,扭转结局,只为了再见你一面。
      空中流星一闪而过。
      沈昧盯着那棵树看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常,随后收回视线,摸了摸跳动的心脏。
      心脏明明跳得平稳,他刚刚明明心情不错,可是为什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像刺目的阳光被遮天的乌云笼罩了一样,他的心情斗转直下,甚至难过到胸腔发闷,呼吸困难。
      “学长,怎么了?”齐峣微微弯下腰和他视线平齐,面露担忧。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了。”可能是看错了吧。
      沈昧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后腰上的咸猪手,抿抿嘴,刚想推开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后者却很有眼力见地先一步放开了他。
      今晚音乐社聚了会,韩双喝醉酒太闹腾了,一直逼逼叨叨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现在他的耳朵都是麻的。
      “那早点休息吧。”齐峣看起来很绅士。
      只是那双温柔又执着的眼睛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昧的唇。
      齐峣认真地发问:“我可以亲一下学长吗?”
      沈昧正想走:“……”
      齐峣不肯放弃:“可以吗?”
      沈昧拒绝:“不可以。”
      “可是今天晚上学长刚答应我的,约法三章了呢,说好了学长不能拒绝的。”齐峣扁扁嘴,表情有些沮丧可怜。
      “我哪里答应——”
      眉心传来一阵柔软湿润的触感,沈昧消了音,愣住了,便宜了得寸进尺的齐峣。
      齐峣从他的眉心吻到眼睛,被惊吓过度的睫毛扫得心脏乱颤,又吻到微凉的鼻尖、柔软的嘴角。
      唇瓣轻轻碾磨着,一寸一寸靠近柔嫩处,沈昧突然惊醒,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惊慌失措。
      “齐峣!这我家门口!你别太过分了……”
      齐峣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哑然失笑,站在原处回味刚才的一幕。
      明天应该是个难得的晴天。
      因为不管是繁星漫天的夜空还是气泡水般的心情,此刻都异常明朗。
      有流星划过天幕,院子里的月季花即使在迟缓的冬天也在努力生长。
      齐峣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踩过遍地破碎的星光。
      二十年后的那个齐峣,是二十年前的齐峣和沈昧最忠实的流星,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流星,一生中只发一次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番外篇 光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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