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
“啊，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冷漠地掰开竹筷，同时双手合十小声念叨了一句「我开动了」，“这间旅馆既然打着传统和式风格的旗号，自然也会把餐厅做成这种多人流水席的模式。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只要我们不刻意在时间上错开，最终都会达成「共进晚餐」的结果——我说的没错吧，野田先生？”
“因为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你办理入住时，我就坐在一旁休息，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你说房间是你父亲预定的，那么我假设他是出于身为父亲的责任心而主动担下了替你解决住宿问题的职责。可那样一来，他就没可能预留自己的名字了。因此我推测，你的父亲才是今晚应该踏进朽榊村的那一个人。只是也许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最终这趟旅行的主人公才不得不换成你。”
“完全正确，但你这是犯规了吧，”我咔吧咔吧地夹了两下筷子，言语中添上了几分挑衅的意味，“这情报分明就是从我这儿偷听到的，怎么能算推理呢？”
“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也是身为侦探的必备技能。再说，正是因为这个答案不需要任何推理方面的技巧，我才会选择通过玩「共进晚餐」这种文字游戏的方式来和纱弥加做这笔交易。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谁都没有亏欠对方吗？”
此时此刻正规矩地盘坐在我身侧，一面与我进行着价值等级逐渐突破下限阈值的对话，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紧了碗盘，琢磨着该对哪一贯寿司痛下毒手的家伙，正是（自称）来自东京的名侦探，各种意义上的富贵闲人野田昊先生。
“那您可真是太优秀了，”在用近乎棒读的语气夸赞完他后，我又好奇地抛出了某个自了解他身份之后便一直在我脑海里盘踞着的问题，“那么野田先生来朽榊村也是因为别人的委托吗？——「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在祭典前夜闪亮登场、神秘莫测的名侦探」——总不可能只是来旅游的吧？”
“姑且忽略掉那个奇怪的比喻，虽说旅游散心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但不知道为什么，纱弥加好像有一种让人无法对你说谎的魔力呢，”野田昊放下碗筷，认真回答道，“我的确受到了他人的委托，但侦探的守则之一便是要优先尊重委托人的意愿。因此，至少在得到对方许可之前，请原谅我必须得把这当成一个秘密保守起来吧。”
“理解。秘密能使女人充满魅力[1]，”我竖起食指靠近嘴边，煞有其事地摆出一个嘘声的姿势，“同理也适用于男人。”
野田昊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来记得开口，我们的注意力便不约而同地被某句显然来自女性的斥责声吸引住了。
虽说是斥责，但那其中更多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我们循声望去，发现声音的来源正是刚才那位为我们带路的服务生。她似乎被某位醉酒的客人拽住了袖子，而对方嘴里还不时会飙出几句含糊不清的下流话。
这位陷入困境的女孩还很年轻。尽管面对客人的无理取闹她也还算冷静，一面礼貌地推脱着，同时还要努力不让自己怀中堆垒成山的餐具遭到波及。可即便如此，在对方锲而不舍的纠缠下，她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慌张，无助地四处张望着，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解围。然而她身旁的客人要么就事不关己，要么就干脆恶趣味地把这当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节目，更有甚者甚至开始为男人加油助威。借着酒劲和看客们的煽动，他的举动更加过分，字里行间也逐渐露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抱歉，可以给我再加一碗汤吗？”我举起碗，努力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朝服务生所在的方位喊道。
仿佛时间突然遭遇了定格一般，餐厅里原本熙攘嘈杂的交谈声一扫而空。一瞬间，我被无数道或疑惑或讽刺或怜悯的目光穿刺挑拨，而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让自己迎上他们的眼神更有底气一些。
然而尽管做好了说出这句话后就会成为焦点的准备，在如此之多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我的心脏还是噔噔咚地胡乱敲打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好不容易攅起来的勇气就此消散，我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揽住野田昊的肩膀，补充性地接上一句解释：“——是替这位先生要的！”
围观群众们倒也十分配合，纷纷自发地将目光挪到了被迫成为我临时共犯的野田昊身上。我只觉得他身体一僵，拿着筷子的右手也滞在了半空中。随即，我耳边幽幽地传来句显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仿佛一字一句由牙缝中挤塞出来的话：“...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满脸假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时候就轮到你过人的智慧派上用场了，侦探先生。”
“...虽然我的确颖悟绝伦，但是你不能指望我用智商和醉鬼讲道理啊。”
“要不然你去和他单挑？”我扭过头，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自认为谄媚与讨好并存的笑容，“你既然是侦探的话，肯定会巴顿术[2]吧？”
“喂喂，不要把侦探小说和现实混为一谈啊！”
好在我一时脑热的仗义行为终归还是没有引来什么实质性的诘难。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服务生。趁着那个男人还在发愣的功夫，她立刻从对方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袖，同时快步走到我们身侧。后者兴许是自知理亏，只恶狠狠地朝我们这儿瞪了一眼，便埋下头去继续喝酒了。
“谢谢你，菅野小姐。”她替我收拾了乘味增汤的小碗，同时小声与我道谢。我正酝酿着该如何让自己说出话的语气轻松一些，以免她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突然被她的脖子掠去了目光。
倒不是因为那块皮肤上生了什么惹人瞩目的胎记或是瘢痕。虽说此时才刚刚开春，气候还遗有几分冬季的酷寒，可旅馆到底是服务周到，到处都能被暖气眷顾，即便只穿着轻薄的浴衣也时不时会感到有些燥热。但令我费解的是，不知为何，女孩的脖子上系着一块厚实的白布。这块白布显然不是用作装饰，因为它既不美观，也与女孩身上的和服毫不搭配，只是单纯严严实实地缠在她的颈上。
硬要说的话，倒更像是要遮掩住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