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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这花船的转梯极窄。
      高箐这小老头在前边带路,还走的极慢,一路嘴巴就没个消停,说到高兴处还要停一停加上些手势。
      “太子殿下您来的时机不巧啊!这要是赶上潮期,小老儿就能邀你去顶楼弄潮儿。这会儿嘛,乌漆嘛黑儿的,就不带你去吹风了,还是去屋里喝喝茶,聊聊天儿来的舒服!”
      “......”
      都是些诸如此类的废话。
      祁奕勋听得头大。这高箐怕不是水上漂久了,逮着个人就说个不停,完全不需别人捧场,他只恨自己长了双耳朵。

      短短两层转梯加上一条长廊,硬是走了一刻钟还多。
      等到了三层走廊尽头,高箐脚步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急,赶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安静闭了嘴,伸手往前一指,示意祁奕勋自己进去最里面那间屋子,然后匆匆走到另一头从开着的窗子处飞身下楼。
      ......
      早知如此,祁奕勋倒情愿自己轻功上来,也不用受这魔音荼毒。

      尽头的屋子房门大开,正对屋门有一座山水屏风阻挡视线。
      祁奕勋刚准备叩击门框示意,屏风内就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邀请:“太子殿下,请吧。”

      他应声而入,转过屏风,当中的圆桌上摆满了酒宴佳肴,却无人落座。只有左侧窗边桌旁坐着个书生模样的青衫男子。那男子头戴儒布方巾,丹凤眼似闭非闭,左手摇着一把绘有赏花女子的折扇,右手在座椅扶手上有节奏地轻扣,在祁奕勋的注视下也怡然自得。

      祁奕勋在这人身前三步远处负手而立,扬声道:“在下祁奕勋。与隐血楼血煞丙十三神交已久,今日特来相见。”

      那人终于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祁奕勋:“太子爷好胆量,竟敢孤身前来详相见。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起身,收了折扇抬起手作揖,越发像个书生:“十三只是个代号,在下单名一个昊字,字济善。终于能当面感谢太子爷早年对家中高堂相救之恩。”说着,弯腰深深拜了下去。
      祁奕勋赶紧伸手将人扶起来:“路遇江湖人追杀手无寸铁的夫妇,救下是应该的。济善不必多礼。”
      济善,也就是元昊,顺势起身,邀祁奕勋入席,他则斟了杯酒,举起道:“我猜,太子爷定是为玉如意一事前来?这次是在下办事不力。早就猜到您定会亲自来寻我,这两日我特地在船上等着。总之,在下先干为敬!”

      祁奕勋眯起眼,并没有拿起酒杯。
      他与这丙十三合作不过三个月,除了让人为他换掉老三手中的玉之外,还从他那儿得了不少夏国,尤其是雍州的消息。
      这三年,他的消息渠道一直是天问,然而丙十三给他递来的消息与天问并无二致,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为全面,不愧是独立于三国之外,百年不倒的隐血楼。因此,他从未怀疑过丙十三对他的相帮之心。
      但他也从没把隐血楼当成自己的势力,这次让丙十三换玉,他并未告知,从老三那儿换来的玉,是启国奉若至宝的龙山玉,只说是藏有重要讯息的并州白玉。然而,既然玉如意已经被扣下,想必对方是知道了。

      看他没有动作,元昊放下空了的酒杯,解释道:“这玉如意,不巧被老阁主看到。老阁主素来爱宝,对这柄如意甚为心喜,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并州白,而是绝品的龙山白!”
      说道这儿,他又打开折扇,看了祁奕勋一眼,仿佛在暗暗责怪他的隐瞒。

      祁奕勋见此,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干而尽,告罪道:“是孤的不是。孤对济善兄不够坦诚,该罚!”
      等祁奕勋一杯酒下肚,元昊才摇着扇子接着说道:“本来,我相帮太子就是犯了楼规,本该被废掉经脉投入幽冥海喂鱼。老阁主看在我是他亲手养大的情面上,饶了我这一次,却把那柄玉如意一并带走了。如今,这玉如意被放在幽冥海藏宝阁中,在下无能,实在无法替太子您讨回美玉啊!”

      祁奕勋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请血煞办事前,自然是调查过隐血楼。只要是客人的要求,隐血楼莫有不从。血煞掌暗杀,尸体上只要有雇主所需,必定带到。血影接买卖,从没私吞过雇主的货物。
      十多年前,北姜柯叶司斥巨资托隐血楼寻找世间最后一枚仙家法器,琅嬛珠,隐血楼都能完好无损地将货物送达。听闻,当时带队的正是如今隐血楼的老阁主。
      如今,不过是区区一块龙山玉,虽然难得却不是世间孤品,怎值得隐血楼楼主带头犯下买卖中的大忌?难不成,是因为他是皇族中人,不算在隐血楼雇主行列,所以无需遵守规矩?

      好在,龙山玉只要不在老三手中,对他就没有太大威胁。只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不被人放在眼里。偏偏如今是两国即将开战的关键时期,他万万不能此刻对隐血楼出手。
      “无妨。只要将玉如意成功换出,就于我无碍。只是,不知这换玉一事,可是济善兄亲自出手?”

      今日来,询问玉如意下落只是其一。他也算是奉命来彻查法阵一事,今日抵达榕城后,老三的人立时就奉上法阵与人祭一事的卷宗。
      他今日来见丙十三,就是想确认,隐血楼,除了应他要求换玉以外,有没有做多余的事。

      “自然。且不说隐血楼楼规所限,旁人不敢出手。只说是太子所托,十三怎敢假借他人之手?”

      “那是极好!”祁奕勋稍微放下心来,亲自斟酒,敬了元昊一杯。
      他看过碧水河岸守阵衙役与城外庙里乞丐所供述的两份画像,与这元昊并非一人。若这两件事与他无关最好,否则,他将不得不暂缓攻打雍州,先拿下隐血楼。
      说来,隐血楼百年间与祁家井水不犯河水,没理由突然做出扰乱启国根基这等事来。
      只盼,真如国师所言,是夏国人动的手。

      元昊饮下这杯后,又抛出一个消息:“在下离开夏国时,听说了一件事情。”

      祁奕勋来了兴趣:“哦?济善兄请讲。”

      元昊拿扇子挡着嘴,凑近祁奕勋身边,悄声道:“镇北将军,盛清平,眼下极有可能已经离开司南,正在雍州。”

      祁奕勋手中的酒杯被大力捏碎。盛家人竟又回到了雍州?那他在合禾的布局,就需要调整一番了。

      “听闻,是雍州节度使张显,迫于州内匪盗横行,又派系林立难治,眼看着百姓遭罪却实在无能为力,只得向上请书,暗中借镇北将军返雍平乱。”

      雍州的内乱,一大部分是祁奕勋挑起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张显身为二皇子的人,软弱无能好大喜功,好不容易赶走盛清平独占雍州,竟然会主动示弱,求调盛清平回雍?
      “济善兄可知,盛清平究竟在何处?”

      元昊退回自己的席位上,摇头道:“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盛家治军森严,雍州如今乱中有序,潜入虽易,探底实难。太子殿下,您的大业,可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祁奕勋蹙眉。合禾已经蓄势待发,如果现在撤回计划,等盛清平真的将雍州平定下来,再想出手,就更难了。况且,如果能用匪徒作乱将盛清平困在雍州北侧,他趁机拿下南侧几城,也并非没有可能。
      祁奕勋刚想开口让隐血楼出手,帮他拱火,等抬眼看到元昊摇着纸扇,品着小酒的滋润模样,突然改变了注意:“多谢济善兄相告。孤已经连累兄台触犯楼规被隐血楼阁主发现,此后,是万万不能继续拖累仁兄。这第二支花笺,就当是孤,拜托济善兄,请隐血楼此后再不要插手启国皇族一事,你我只论交情,不论买卖,可好?”
      榕城的事,仍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夏启商船来往每月两趟,偏偏是在丙十三换玉之后,才出了事。纵然没有证据,他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动用隐血楼势力。不若,就此与隐血楼划分清楚。

      元昊手中折扇一顿,他坐正了身体看向祁奕勋,收起纸扇,敲打着手心。“太子殿下,您可想好了?”

      祁奕勋站起身,拿过酒杯给两人各斟上一杯,举杯敬道:“自然。孤救下济善兄高堂时,本就没有求回报的意思。如今,是我掺入了私利,倒是险些配不得这段交情了。还请济善兄与孤饮尽此杯,从此,你我兄弟相称,再不掺其他!”
      元昊似是被这一国太子的赤忱打动,将手中物放到桌上,双手举杯,与祁奕勋手中的酒杯相碰:“好!从此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在下必不负你!”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饮尽各自杯中酒,真有了那么几分豪迈之气。

      佐思在甲板上跟隐血楼这些侍卫们大眼瞪小眼,足足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才看到自家主子从花楼里出来,看步伐已是有些酒劲儿上头了。他连忙从青衫人手里接过主子,看着两人还在互相吹捧,这边一个“仁兄”,那边一个“贤弟”,叫的亲亲热热。

      元昊邀请祁奕勋住在船上,却被祁奕勋以身负圣意而来,不好让城中主事一大早找不到人为由,定要下船回城。
      元昊叫来善于掌船的隐卫,命其亲自撑船,将二人送到岸边才罢休。

      等载着祁奕勋的乌篷船再也看不到了,元昊纵身一跃上了花船顶层。这是间三面都被层层纱幔遮住的花厅,中间的软榻上,正有个人仿若无骨地斜躺着,手里拎着串樱桃,一颗一颗揪着往嘴里丢。
      那人看他飞身进来,翻了个白眼:“怎么,我的身份好用吗?”
      这人才是真正的丙十三。

      元昊扔出扇子,把他刚揪下来的樱桃打掉,伸手接过丢进自己嘴里,笑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哪样东西不是我给的?没有我,你能过这种混吃等死的神仙日子?”

      丙十三干脆把一整串樱桃都丢给他,从软榻上坐起来,吐槽道:“那启国太子要是知道你一直在骗他,怕是恨不得立刻让隐血楼整个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哎,我可没有一句是在骗他。这玉是丙十三换的。我嘛,不才就看上这如意,有何不可?”

      “切。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今年的三件事份额已满,剩下的日子,谁都别想打扰我逍遥。”丙十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元昊扇子一横拦住他:“怎么这般斤斤计较,榕城的事不是送为兄的添头吗?”
      丙十三侧腰一转,躲过他的拦截,道:“我现在改主意了。恕不奉陪!”说完,纵身跃出花厅,消失在水面上。

      元昊摇着扇子,也不去追他,扬声唤来高箐,吩咐道:“长夜漫漫,烦请高老找几个能唱曲儿的姑娘来。哦对了,能唱戏,就更好了。”
      高箐低眉顺眼地退出来,等快走出长廊,才小声啐道:“狐假虎威。”但还是不敢不听。

      这书生模样的人四天带人拿着二阁主的信物上船,上来就折腾来折腾去,非要让人把他好好的阁楼改成花厅,他那心腹不过多嘴问了一句,就被毁了声带。
      他小老儿可不敢多话了。这人明显就是在敲山震虎,毁给他看的!船上日子无聊,要是再不能说话,那与杀了他何异!
      他二十年前曾听说,两位阁主身边养了个捡来的孩子。算下来,这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素日喜欢做书生打扮也对上了,定是这人没跑了!

      这种有后台打不过又阴晴不定的怪物,他只盼着人赶紧办完了事,该去哪儿去哪儿,别窝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就好。左右,整个隐血楼,能开着船几十年如一日不靠岸的家伙,也就剩他一个了,就让他安闲自在地守着这小破船过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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