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歌舞入长安(一) ...
-
十二月初五,长安街有些喧闹,男女老少似乎都从家里出来簇拥在车道的两旁。
“劳烦……借过借过……抱歉啊”钱炁便是这不同寻常逆流而上的人。
一个抱着篮筐,挽着髻的妇人热情地拉住钱炁:“这位兄弟,不必这样匆匆赶路了,这一带店铺的老板都在这外头了,想必不会开门了”
钱炁出于礼貌停下脚步,心里暗自想:我当然知道,今天那个什么将军回京。
妇人继续解释到:“今个儿,是文将军回京的日子。”
钱炁做出恍然大悟状。
“您知道文将军吧,榆关大捷。”
“多漂亮啊,谁能想到这统帅是个刚加冠的小娃娃。更别提这文昱从小娇生惯养再京城了。”
旁边一个屠夫接嘴到:“什么娇生惯养啊,那小孩儿,忒疯,天天翻墙。二十年前吧,他看见我杀猪,扑闪着眼睛问我’大叔,可以让我试试吗?’。”
四周一片哄笑。
“诶,你别说,我也遇见过。”另一个裹着头巾的男子道,“当时我还在戏班子里打杂,远远瞧见一群宫里的姥爷浩浩荡荡来咱们这儿抓人,我当时可害怕了,还担心是咱这儿有人犯了什么事儿呢,您猜怎么着?”
“当然是来抓文公子的。”妇人莞尔一笑。
“是呀,文昱可不是养在府里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他野着呢。”屠夫又道。
一个漂亮的姑娘拿着手绢走来,笑着说:“诸位谈小王爷怎么能忘了他那些风流事儿呢?”
妇人和善地取笑道:“毛都没长齐,还来谈风流?”
那姑娘不屈不挠:“我可是听说,京城这几家红院儿里的名人儿都私下许了小王爷终身!”
“切,小王爷承认过吗?”另一个少年打扮的人不服接到,声音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公…咳咳,公子…”旁边似乎是侍女的人小声提醒道。
那女扮男装的“少年”接着道,我保证,小将军才不喜欢女子!他对这些姑娘都是逢场作戏!他爱的终究是他的知己,苏泽!”
侍女绝望地捂住眼睛。
“你们没看过这些画本吧。”女扮男装的“少年”变魔术似的从袖中掏出几卷书册。
妇人包容地对女扮男装的“少年”笑了笑。转头对钱炁解释道:“哈哈,京城民风比较开放。”
钱炁停了这些,不由得对着文昱生了兴趣:“这样说来,我到好奇一个皇亲国戚怎么能打出这么漂亮的战功。”
“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妇人又道“小将军就是个贪玩的性子。去边疆第一年吧,气的韩帅直给圣上告状呢。”
钱炁:“后来呢?”
“后来啊,也就是你刚刚听到的榆关大捷,从那以后,五殿下便从未败过了。”
钱炁:“为什么?”
“边疆发生的事儿,我们这些在京城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老屠夫呵呵一笑。
钱炁随即笑了起来:“也对。”
妇人接着问到:“想必这位兄弟刚来长安吧。”
钱炁:“嗯上月来的,接管家里的生意。”
妇人又温声道:“我们这些人啊,都打心底里佩服小将军。再加上大伙儿都看着他长大的。所以您看,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迎他。”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地从道路中间驶过。车帘翻飞,隐约能看见一个人的侧影。那人影坐的很端正,纵然看不见五官,却仍然能感受到他独特的强大气场。
直到马车得看不到影儿了,人群渐渐散去,钱炁来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扣了扣门。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乱蓬蓬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您是老大吗?那你为什么迟到了”
钱炁:“…”
钱炁:“不,不是,你是。”他看着熟悉的脑袋,万分无奈。
少年似乎是有些害羞,飞快将门拉开,给钱炁让出道路。“我…我今天才知道这里…我就是…想讨口饭吃…”
钱炁径自向里走,心里一阵乱烦:“不用叫我老大。”
少年“以为”钱炁讨厌自己,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了。
旁面一个蓝衣汉子拍了拍少年的肩:“哈哈哈!小孩儿,他不是生气了,确实不用叫老大,咱一般都喊他老钱。”
钱炁看到那个少年后便十分不耐烦,挑眉道:“怎么,还要我催你介绍自己吗?”
少年慌忙道:“哦,哦…季风,我…我叫季风。原住在十溪街那边儿,我爹…前段时间病死了,家中没有什么别的亲戚。便…只能来投靠各位了。”
钱炁根本不想理季风。他白了那边一眼:“既然是新来的,那今日会议结束后,便由你来打扫好了。”
蓝衣汉子一巴掌拍在季风肩上,对着他挤眉弄眼,大概意思是:看,老钱果然没生气吧,都给你台阶下了。
季风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盯着汉子那双黑乎乎的手,满脸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但是又很快的收了回去,恢复了那唯唯诺诺的神态:“明白。”
钱炁心里一阵狂笑:小洁癖。
蓝衣汉子:“诶,老钱,听说纪老板生病了。”
“…小老板只是做菜的时候划了手。奶奶的,这都传成什么样了。”钱炁无奈至极,“好了,好了,把今天的白面给大家发下去吧。”他拿起一袋白面,“呐,看到了吗,你们纪老板亲手写的字,他好着呢。”
说完他猛地一抬头。
“哟,今天新面孔不止一位啊。角落里的朋友,介绍一下自己呗。”
————————————
文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却发现本来
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时渊?”
“文将军,你这盹儿打得真有水平。端坐着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您闭目养神呢。”时渊懒懒地倚在门边,偷笑道。
沈昱:“闭目养神和打盹儿也没什么区别。”
“是是是。”时渊起身拥抱了文昱,“子晢,十二年不见了,欢迎回来。”
沈昱回抱了时渊:“我…”
时渊点点头:“没事,表哥知道。”
沈昱拉开窗帘看了看街道上熙熙攘攘朝他挥手的人,叹了口气:“…碧山…怎么样了?”
“你也知道,”时渊道,“我父亲的性格,就那样。”
文昱望着窗外,表情漫不经心,似乎是在听别人家的故事。
“对了,你听说过四方学院吗?”时渊问道。
“未曾。”
时渊说:“前几年留云楼的老板死了。”
“四方学院干的?”
“不确定,当时纪老板伤口上插着一支玉箸,上面刻着’四方’二字。”时渊说,“我们顺着这个名字往下查,什么也查不到,还是朝中一些老臣记得一个叫四方学院的组织。”
“没听过。”文昱皱了皱眉。
“韩帅应该知道,二十五年前,四方学院给前线送了军饷。”
文昱笑着说:“那这四方学院挺讲义气啊。”
时渊叹气:“民间的帮派都这样,表面看起来总是在帮着老百姓,实际上谁没个称王的美梦。”
文昱挑了挑眉。
时渊无奈笑了笑。
沉默一会儿,文昱问道:“那…留云楼怎么样了。”
“纪逸,”时渊说,“纪康的儿子,接手了。”
恍然间听到熟悉的名字,文昱瞳孔放大。
“大伙儿都说纪老板富可敌国,子晢,这话啊一点儿也不夸张。”
文昱终是过不去心头拿到槛儿,小心翼翼地问到:“纪康?…哪…哪两个字?”
当时渊在沈昱手心写下那两个字时,文昱的脸一下子白了,“原来如此…”
时渊:“子晢,你认识纪康?”
文昱:“以前偷跑出府的时候喜欢去一个大叔哪里吃烧饼,那个大叔…就叫纪康,就是这两个字。”
时渊点点头:“应该就是他,不得不说纪家人不愧是开酒楼的,这纪逸的菜,也真的一绝。”
“纪逸…”文昱喃喃道,“大叔原来还有个儿子。”
时渊:“说来也巧,今晚九殿下应该会请你去留云楼。前几天他定了个雅间,准是给你准备的。到时候你就知道纪老板的手艺了。”
沈昱:“嗯。”
时渊:“对了子晢,小老板这人比较冷,你老是…”
文昱笑道打断道:“那是年少无知好吗,现在脸皮哪有那么厚。”
时渊望向窗外,笑了笑,眼睛里满是温柔:“是吗?”
————————————
院子里只剩下钱炁和季风。
钱炁十分努力地扫着落叶。季风站在远处,生怕灰尘沾到自己身上。
钱炁:“我靠,不应该老子是老大吗?为什么你他妈连动都不动。”
季风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自顾自地问:“文子晢?以前在京城是个怎样的人?”
钱炁想起了街边的人们口中的文昱,回答道:
“风流肆意的少年郎。”
“风流肆意…”季风低头微闭着眼,“武功竟如此厉害。”
钱炁看向季风一直笼在袖子里手,脸顿时黑了,他把扫帚一撂,道:“你,见过他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季风仍然面不改色,狡辩道:“没有,我是从他战功很厉害推断出来的。”
强词夺理,钱炁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止见过,还交手了…
他又想起街头那个大肆宣扬文昱不喜欢女人的姑娘,不由地为季风吸了口凉气。
钱炁无奈道:“祖宗,我求求你了。虽然碧山那条规矩被忽视地差不多了,但我们这儿…”
季风不耐烦地打断到:“我知道分寸。”
钱炁叹了口气:“这样最好。
季风本来话就不多,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便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钱炁也实在是怕了这小少年了,也不再开口。
季风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嫌弃地拍了拍大腿上的灰尘,朝门外走去。
钱炁在背后叫住他:“喂,这就走了。”
季风:“晚上有事。”
钱炁:“那…那个朝廷派的小尾巴怎么办?”
季风:“送到流云楼去,纪老板会处理的。”季风吧“纪老板”三个字咬得很重,朝钱炁眨了眨眼。
钱炁:“…”
————————————
华灯初上,属于流云楼的时间才刚刚开始。
上京城的繁华奢侈,纸醉金迷都在这里得到了尽情的释放。
色彩斑斓的各样的烟花女子,脸上堆着笑的小厮,面色红润的名流,富甲一方大腹便便的人商人,还有带着家眷敬畏而珍重地踏进门的普通人家…
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有人往流云楼门口撒钱了。文昱这样想着。
“子晢!”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文昱挑帘下了车,被迫接受了苏泽颇具压迫感的熊抱。
他侧身从苏泽的拥抱中跻身出来,调笑道:“苏兄真是愈发富态了,不愧是当朝状元郎,这气色,无人可比。”
没等苏泽炸毛,他便揉了揉旁边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头发,把梳得干干净净的头揉的一团乱:“长高了,也漂亮了,以后也一定可以长成表哥我这样的帅。”
李晞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喂,子晢,你要点儿脸吧。”苏泽把李晞拉到自己身边,不甘示弱地接答道,“就你,早就被塞北的风沙摧残得一脸沧桑了。”
文昱嗤之以鼻:“本将军这叫成熟的男子气概,久不入风月,苏兄就忘了当年是谁让万千少女为之倾倒……”
“公子~您当年才几岁啊,还万千少女。”苏泽一个白眼给沈昱送了过去。
沈昱用剑鞘抬起苏泽的下巴,眯起眼,道:“所以,本王现在会更加迷人。”
说着,单手揽着沈晞的肩,进了天下第一楼。
我靠,好像真的更帅了。苏泽心里默默念道。随即,他猛地甩头,这他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年头。
“喂,子晢你走慢点。”他跟了上去。
在楼内上二楼的楼梯旁,站着一个没有束发的青衣的公子,他朝沈昱微微行了一礼,举手投足之间游刃有余,有带些风尘的韵味。
“小王爷,让草民带您上楼吧。”
文昱看见这美人,不由觉得赏心悦目。青衣下露出点白边,上面用同色的线绣上细密的花纹。不仔细看也看不出这衣着的精致与豪奢。
但李晞在自己身边,文昱也不好展现出自己风月场上那一套,只好拱了拱手,用及其暧昧的语气说:“劳烦哥哥带路了。”
苏泽看到这一幕,惊得竟不知道如何走路了。
这家伙,果然是当年京城纨绔之首啊…
文昱跟在青衣公子后面,默默打量着这个人。缺打量不出这人的年龄,似乎是比自己年长一些。
时渊说什么来着,沈老板今年似乎今年才刚刚二十二?可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啊。
果然,每天被油烟熏这就容易显老啊。是个美人又如何。
于是他在心里愈发觉得“君子远庖厨”这件事颇有道理了。
刚刚看见那人的气质,第一时间便喊了哥哥。现在向来这人还比自己小上几岁,便不由得尴尬。
“公子,就是这里了。”青衣公子停下脚步,“那草民便去吩咐厨房上菜了。”
文昱正尴尬自己刚刚那声哥哥,于是便收起那股纨绔的气息,正色道,“有劳纪老板了。”
青衣公子愣了愣,随即掩面笑了出来。
苏泽:“…”
李晞:“…”
青衣公子整了整袖子,声音里全是憋不住的笑意:“小将军抬举草民了。草民不过一个卖身的小倌,真就和纪老板有相似之处了?”
文昱:哈哈哈哈……更…更尴尬了。
他只得干笑着强词夺理:“我听闻这纪老板是个美人儿,这不看见公子,便觉得赏心悦目。哈哈哈,就…讲公子误认成纪老板了。”
“美人?我家那小心眼儿的小老板要是听见殿下这么评价他,怕是会往菜里下毒吧。”青衣公子将文昱一行人引入雅间,开玩笑道。
听到这里文昱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人的语气,全然对留云楼老板没有敬重的情绪,想来地位并不低,可这人偏偏又说自己是个卖身的小倌,实在令人不解。
“不过,草民今年三十有六了,殿下这样误会,倒也让草民觉着自己还风韵犹存。”青衣公子笑到。
台阶已经递到这里了。
文昱行了行礼:“敢问公子是?”
青衣公子微微躬身:“在下韩潮生。”
文昱瞳孔倏然放大。
潮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