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鸟头 ...
-
夜里的江州另有一番景色，霓虹灯亮起，好像抬手就能触摸到天空一样，置于光污染的环境中，总会有这种错觉。
街道上的风低了好几度，月光在天际高高挂着，路灯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透过微光，楼下就是江南街有名的夜市，夜市十分喧闹，人群熙攘，喧声嘈杂。
江烨从房间出去之后，扶桑就靠在床边放空，一整个萎靡不振的鹌鹑样，他回忆着梦境里看到的凡人，总觉得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可他面容却总是看不到，每次就要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眼前就被一圈黑雾笼罩着。
他抬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幽安咒，印记的眼色比之前深了很多，看来只要他将要冲破识海封印就会催动幽安咒，届时识海封印被再次加固。
识海中到底是什么？
五千年前他坠下天渊之后的事儿，甚至在那之前的事儿，尽数都藏于识海之中。只要识海一日被封，那所有的真相就会被多掩埋一日。
楼下夜市的喧闹声最终刺激了他的脾胃，陡然间一阵咕咕声自扶桑的腹部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过只是吃了几次凡间的饭食，就已经如此丢盔卸甲了？”扶桑一阵怅然，在抬头时就看到了江烨给他预备好的通话设备，一时间居然面露羞窘。
他掀开被子，正打算起身时，房门突然打开了，江烨探出一个脑袋小心地看向他。
“饿了吧，起来吃点儿东西。”
鬼使神差间，扶桑竟真的听话地下了床，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烨身后。
江烨忍俊不禁，这老古董算哪门子神族，五千年前十八岁就被困在寒凉的天坑中等待复生，这五千年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冗长的一觉，梦醒了也是原来的他。
十八岁的大祭司与五千零一十八的大祭司毫无区别。
-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凌晨两点，江烨突然接到了叶佳的电话，电话里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咝咝啦啦的声音从电子设备里传来——那边出事儿。
江烨惊起，披上大衣就准备出门，这时候扶桑也紧跟着醒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玄关前。
“出了何事？”扶桑料想这次徐子钦的死就是九婴向他下的一封战书，九婴沉不住气，它势必会卷土重来，扶桑一早就料想到了。
只是此事现已牵扯凡人众多，干系重大，不可轻视。
两人乘着电梯一直下到地下停车场，黑暗中有几道‘安全出口’的绿光，人和铁皮包裹的庞然大物都像是偌大停车场里的玩偶，踩着铁质楼梯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
扶桑等不及江烨开车，不顾现如今的六界禁令直接带着江烨上了天，他一副淡然的样子，倒是惊煞到了没见过这等胡来的江烨。
“大祭司，拥有灵力者私自飞天遁地可是会受到天道惩处的。”江烨尽量贴着扶桑的腰际，手紧紧箍住对方。
“既然如此，那我便扔你下去。”
五百米的高空——东襄祭司居然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江烨双手用的力更大了，扶桑拧着眉向下瞥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等人站定，从高空中下来，那种失重感猛地散去，江烨站在妖魔山公园前一脸钦佩地看着扶桑。只见大祭司面无表情，纵身飞入公园内。
江烨：“都说了，禁止私自飞行了。”说完，他无奈跟上。
等他们两个人找到叶佳之后，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叶佳和五个天贞观弟子倒在江州妖魔山西侧的中式庭院里，四仰八叉的倒地，身上没有半点儿的伤痕，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真相并非就是看到的如此简单。
扶桑随便找了个人调出了他的识海，他进入那人的识海，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江烨。
在天贞观弟子的识海中，他们看到了五千年后重生的九婴。
时间回溯到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叶佳和盛绝在电话里交代了几句什么之后，叶佳就对无名天贞观弟子说：“妖魔山有大量灵气外泄，很可能就是九婴，我们先过去看看。”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驱车来到了妖魔山，残阳晚照，妖魔山公园像是被渡上了一层暖色，只是这层暖色很快就消退了，一片乌云遮挡了日暮时分的太阳，过了一会儿，月上枝头，银树攒动。
公园里的行人也渐渐地离开，几个人都察觉到了周围巨大的灵力的催动，那种品级让他们双腿开始不自主的颤抖。
“九……九婴……没那么可怕吧？”有人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应该没有吧。”
“可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这么强悍的灵力，这灵力恐怕是师父他老人家都对付不了。”
叶佳被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烦躁起来：“都别说了，我们只是来调查，又不是让你们跟九婴正面刚的。就是你们敢上去，我也不敢让你们上去。”叶佳腹诽，他们这几个弟子那可是天贞观的命根子，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先别说天贞观会怎么样。就是江烨那关她都过不了。
回到当下，她更加头疼。她和天贞观弟子一起站在公园中央的雕塑前，望着被灌木丛里那黑压压的一片心下生疑，刚刚他们还能察觉到的灵力在渐渐消退，很快她手里的测灵囊也沉寂下来。
测灵囊是唐时的法器，宋时一分为三，后经得道高人点化开通了灵智。不知因为一分为三的缘故，还是其他缘故，使得这法器不同于兵戈喜战，它胆小如鼠，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起囊口，任凭谁来也无法朝里灌输什么。
叶佳拍了拍腰间的测灵囊：“出来干活了，你要是不干活回头我就把你扔进三昧真火里，烧他个七七四十九天。”
即便是这样威胁了，测灵囊还是不打开囊口。
叶佳和测灵囊之间的气氛有些焦灼。
忽然间，公园里的凡人好似被一股风吹散了一样，整个公园里就剩下他们六个人。
忽然公园里就起了一股黑烟，黑烟遮天蔽日，他们一时间都被笼罩在黑暗中。长亭屋檐下挂着的铃铛随风摇摆，一道黑影在黑天里无限伸长，直到那九头的怪物出现，九婴看到叶佳等人登时发出桀桀的笑声。
随即，它幻化成人身，一副翩翩公子、手执羽扇的伪样。
叶佳腰间的测灵囊一下子就蹿到了她怀里。几个天贞观的小弟子也被吓懵了，人生短短数十年他们哪见过这种品级的怪物。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吞了口吐沫，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样品级的怪物，应该随随便便就能掐死他们所有人吧？
九婴看向他们时，神色淡如清水：“看来故人未来，倒是白白害得我苦等这么一遭了。”
叶佳眼瞧着九婴的人形，但脑海总是闪烁着刚刚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个九头怪物，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怪物，你两次伤人，这次别想逃！”
九婴不耐烦地扫过叶佳的脸——凡人，还是个极为聒噪的凡人，有意思。
“凡人，你可知本尊是谁？”
“不就是上古凶兽九婴吗？别以为我会怕你。”
九婴看着不知死活的凡人笑了，笑她的不知天高地厚，忽然他拂手六人均被掷到地上，天贞观弟子识海中的记忆就到此结束。
其实识海这东西不单单只有神族拥有，凡人也有，但凡人这短暂生涯之中所经历的事太少，识海只能存储短暂记忆，对于凡人而言可有可无。
江烨对刚刚神族调阅凡人识海的手段表示了一波震惊——只要神族想要看他的识海，那他所有的秘密不就会直白地袒露人前，那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扶桑大概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坦言道：“我此生也是头一遭看凡人的识海。我对凡人识海不感兴趣。”
江烨几乎是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脑袋，一瞬间又松开，他清了清嗓子：“九婴没有伤害他们，那他们这是？”
“他们的魂魄被九婴抽走了。”扶桑淡定地面对着漆黑无比的月夜，女娲归于混沌之中，九婴满腔怨愤无处发泄，它知道自己苏醒之时就意味着封印的打开，封印既开，东襄一族势必还留有余孽。
当康嘉益死后，隐藏于暗处的九婴就注意到了扶桑的存在，它当年在山海经卷轴上只是一笔墨画时就与此子朝夕相伴数十载，想不到啊，他竟然也复生了。
扶桑知道它躲在暗处，它以叶佳等人的魂魄为要挟，还不知会做出如何伤天害理的要求。
就在这时，树影晃动，月上中天，一阵簌簌之声自远处迫近直抵扶桑和江烨的脚下。
赫然间，地动山摇，地上出现一条半米宽的裂缝，裂缝中一道幽蓝色的光将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吸了进去。
坠地之后，扶桑抬眼看到的竟然是五千年前的景象，毫无疑问，这是九婴给他专门造出了一个幻境，五千年前，他坐在大殿里，七位长老分别坐在左右，七人各抒己见。
吵吵囔囔的。
扶桑带着一脸茫茫然的江烨绕过大殿，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向祭坛，一道天光照在祭坛上，扶桑再回头就看到九婴的原身。
九头的怪物，五女三男，五女喷火，三男善水。一个个都长着一颗鸟头，扶桑以往只在山海经卷轴中见到过，当时还觉得女娲娘娘画技拙劣，现下看来倒是十分传神。
江烨暗自召出那柄剑，一只手臂护在扶桑身前，小声对扶桑说：“不要逞能，凡事有我在。”
原本木然的扶桑脸上竟生出一丝别样的神情，有些惊喜、有些慌乱、有些迷离……总之他看不透眼前的凡人。刚刚识海中就已看到凡人在面对九婴时的样子了他也见到了，恐惧和惶惑才是凡人面对凶兽时正常的表现。江烨如此冷静倒是有些出乎寻常了。
“故人，许久未见。”
“大悦城被害者果然是你这孽畜所为。”扶桑歪头，语气寒如玄铁。
“东襄贞人，你胆敢在本尊面前如此放肆！”九道不同的声线汇聚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九婴自从五千年前被女娲封印之后就对东襄一族心存怨恨，这怨气渐渐地腐蚀着山海经卷轴，因此每隔百年就要加固一次封印。令东襄一族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九婴的怨气最终在祭天那日释放出所有，要不是天梯开，天道知，恐怕早就在五千年前九婴就已经为祸人间了。
“尔等鼠辈，竟然镇压本尊上万年之久，此番本尊苏醒，定不能轻易饶恕。”
扶桑浅笑，伸出手朝江烨后背轻轻一推，捏着剑柄的江烨被推到了怪物眼前。
江烨回首朝扶桑眨了眨眼睛：搞什么？
扶桑对他笑笑：“既然江组长想为吾做些什么，不如就趁此割了这怪物项上那没用的九颗鸟头。”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鸟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