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沙漏》草蟒英雄

1、第 1 章

　　叩叩叩。诊疗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三下。声音轻轻的，很有礼貌。
　　‘请进。’许箐头也不抬，靠在转椅的靠背上，眼睛盯着手里的书。
　　进来的人关上门，冲许箐颔首，轻车熟路地走到沙发边抱起柔软的抱枕，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
　　诊疗室的墙是舒服的淡蓝色，半透明的白色沙质窗帘被风扬起，又悠悠地拂过墙面。窗棱和向外打开的窗户都被漆成了米白色，蝉鸣携着阳光探进窗内。
　　‘今天天气不错。’许箐将书翻过一面，纸页摩擦的声音沉静淡然。抱着抱枕的女孩还在盯着透过窗帘落在木质地板上的斑驳阳光，过了两秒才小声地‘嗯’了一声。许菁毫不在意，脚踝交叠，显得双腿更加修长，修身的牛仔裤是蓝色的，湖水一样宁静的蓝。破洞处的膝盖皮肤白暂，和她穿着的长款白色毛衣一样干净的颜色。许菁坐姿随意，却有种自在闲适的气场。
　　一个看书，一个发呆，诊疗室里竟出奇的轻松和谐。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我说今天天气不错。她笑得很好看。“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许菁像没听见似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
　　在这八天内，这是她除了一开始的\"我是陈凝，我需要许医生的心理辅导\"之外说过最长的话。许菁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书，诊疗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她笑得比天气更睛朗。“陈凝的双眼给终盯着越发明亮起来的阳光，也不在乎许兼着是否在听，又毫无预兆地开了口，“她让我给她画一张肖像。”
　　许菁用食指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推上去，翻开了另一页。
　　诊疗室里只有陈凝平静的声音和蝉鸣杂揉着。

　　陈凝第一次见到顾言，是在初夏的暖阳里。
　　被陈凝捧着的秦描本上，沐浴在阳光里的桥梁正在逐渐出现在纸上，轮廓渐渐清晰的拱桥结构精巧，陈凝低着头，画得很认真。
　　“真漂亮。“身后的赞叹让陈凝放下铅笔时差点丢掉素描本。陈凝皱着眉转头，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住了。
　　无他，顾言长得太好看了，陈疑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大明星。
　　顾言的单眼皮很漂亮，垂下眼时有种无辜的可爱，站在坡上看着陈凝的顾言皮肤白得像能透过阳光，像瓷器一样美丽，看上去脆弱无比。
　　顾言从坡上跳下来，坐到陈凝身边的草地上，简单束着的马尾扬起的发梢像是扫在了陈凝心上。顾言的身上带着清浅的香味，雨后青草的芬芳很相似。
　　“今天天气不错。“顾言偏头冲陈凝笑道，这笑容太过耀眼，以至于陈凝晃了一下神才小声回答“嗯。”顾言轻松自如的气质反而让陈凝更加紧张，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分明是想与顾言交谈的，可是嘴笨的陈凝硬是挤不出多余的字，僵着脸面无表情，显得冷漠高傲。陈凝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恼恨于口拙的尴尬。
　　不想顾言笑了起来：“紧张什么？怕我吃了你？“说着狭促地挤了挤眼。心一下子放松了，顾言竟懂得她的慌张无措，陈凝抿着唇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喝点水吧，你在这画了有三个小时了，都不口渴吗？“顾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瓶水，陈凝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心里想着：难道这人一直看着她？
　　“呐，我在那儿睡觉，来之前我看到你了，没想到醒了你还在画。“顾言像能一眼看出陈凝在想什么似的，“你懂的，我比较嗜睡。“还在想顾言为什么睡了这么久的陈凝闻言，不由笑了出来。
　　“小画家，收了我的水，不如帮我画幅肖像吧。“顾言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加上这个总够了吧？”
　　“噗，你是叮当猫吗？“陈凝开起了玩笑，“这不会是个万能袋吧？““你怎么知道？“顾言故作惊讶的样子很不逗，“居然暴露了？“陈凝接过巧克力：“好吧，我答应你了，叮当猫。“陈凝几乎没有这么轻松地和人变谈的经历。
　　顾言把长款针织外套脱下来叠在陈凝身边，她的身材比倒很棒，笔直的双眼修长，穿着休闲裤也不显雕肿，白色T恤上的涂鸦很夸张，五颜六色的，还有个小手印，像是个小孩的手。见陈凝盯着看，顾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了揪马尾发梢：“小侄子调皮，非要我穿这件。这是要以后做艺术家的小家伙的得意大作。
　　“很好啊，“陈凝微笑起来，“有些印象派的意思。“或许因为穿的人是顾言，这件T恤才好看。
　　顾言回她一个笑，坐到了陈凝不远处的草地上：“可以吗？"
　　陈凝不常画肖像，因为模特总是少了点她想要的味道，但眼前装束简单的人却让她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很完美，连忙点头：“可以，你等一等。"
　　顾言盘腿坐着，因为阳光的明亮，她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细长而温柔，浅浅翘着的嘴角含着笑意，好像下一秒就会开怀大笑起来。真是眉目如画的女子，陈凝在画纸上涂抹，心里赞叹着顾言不同寻常的美。
　　陈凝很快打好了线稿，从背包里取出了颜料，珍而重之地打开几乎没动过的颜料盒。当色彩逐渐饱满，陈疑看见阳光自顾言发间穿过，也听见了心失守的溃势。
　　“啊，我得走了。“顾言捡起外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再见啦。“除凝没来得及挽留，只看见顾言匆忙的背影。
　　顾言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毫无预兆地离开，若非画上遗留的情影和心中的悸动，陈凝几乎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美梦。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陈凝抱着抱枕自言自语，“真是难以相信，我居然会在一瞬间爱上一个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一见钟情不是命运，是必然。“许菁将书签夹进书里，笑了笑说，这笑里含了些复杂的意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陈凝沉默了一下，将抱枕放回沙发上，站起来冲许菁略略欠身：“再见，许医生。今天的诊疗就到这儿吧。“陈凝的态度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不冷漠，但其中的距离感明显。
　　“好。许菁把书放回桌上，看着陈凝拉开了木质纹的门，面上一派平静。
　　一、二、三......在心里数了160个数后，许菁看到陈凝从楼下经过，背着双肩包，透着一股学生气。陈凝的脊背挺得很直，马尾一甩一甩的，许菁靠着窗户盯着陈凝的背影。
　　陈凝走路从来不回头，心无旁骛的样子像极了孩子——尽管她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一次也是如此，陈凝一直向前走着。
　　直到消失在许着的视线中。
　　“陈凝。“许菁将她的眼镜放在窗台上，挨着她修长匀称的手，这手慢慢地握紧，像要压抑着什么喷薄而出的东西。
　　许菁轻声的呢喃消散在漂亮的夕阳中，天快黑了，太阳最后的辉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许菁眼前。
　　“真美。“许菁伸出手，落日的余晖落到掌间，为素白的手指染上瓷器般细腻的光泽。手指慢慢收起来，碎钻般的金芒随之消失。
　　美到令人屏息的夕阳，完成了凄美的绝唱后被夜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