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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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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对小眼。
我此时无比郑重,“碎羽,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它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我伸出一个指头,竖得笔直。“第一,不许在风潋山庄里找食吃;第二,我不许你吃的人不许吃;第三,我要你吃的必须吃;第四......”
“你说什麽?”
“不需要再吃那些杂食了,因为有我?”
原来如此,碎羽食生灵魂魄,取的实为其中的灵气。而我,本为九尾天狐,虽说比它低上那麽一级,却同样是禀天地灵气而生,身边灵气充盈,足够它平日里维持生活。
我说的的呢?怎麽这小家伙只在我的怀里睡了一觉,就精神得不得了,比吃了两百头猪,五百只鸡的魂魄更来劲儿。感情是找到了个免费的餐馆儿,怪不得同我如此亲近。
我笑,“你听说过‘无功不受禄’这句话吧?”
小脑袋一点。
我奸笑,“所以你吃我的,就要听我的话。”
小脑袋点点。
“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尽心尽力,还有,不许对我说‘不’。”
小脑袋狂点。
成功了,拐到无期限不付工钱的劳工一名,还兼职做不见血的杀手。
以后要是让我看谁不顺眼。
嘿嘿嘿......
“公子,您还不睡吗?”含烟掩着口,睡眼惺惺的打了个哈欠 。
我冲她笑了笑,“你先去歇息吧!我再逗逗这小家伙。”
“那您别玩得太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冲他扮了个鬼脸,“小罗嗦,快去睡你的吧。”
“公子又欺负人家。就看含烟好欺负。”
叨叨咕咕的声音渐行渐远,那丫头想必已经回房去了。我又将目光挪回到面前的鸟儿身上。
它就像一位高傲的帝王,拿那双绝世无双的眼睛不可一世的看着我,好象在向我询问着什麽,又像在向我诉说着什麽。
在这无人的夜,小小的斗室之中,只有我与它,一妖一鸟。
我懒洋洋的卧着,懒洋洋的看着它。这夜好生静谧,门外的风呼呼吹着,桌上的烛火不时爆出几朵灯花。只有我浅浅的呼吸声是生命唯一的证明。我好像回到了摩天崖那孤独的四十年,独自一人享受着寂寞。
天为父,地为母,我是日月的孩子,吞云食雾。
我来到这世间,仿佛只是为了理解何为孤独,何为寂寞。
隐约的,我知道,我在寻找着些什麽;隐约的,我知道,我在躲闪着些什麽;天地间,有一双眼,在偷偷的看着我;冥冥中,有一双手,想牢牢的抓住我。
但,我是最无情的九尾天狐,谁想折了我的翼,我就捏碎谁的心。
风在窗外,轻轻的叫着。
“碎羽。”我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这只美丽的龙雀。“为什麽我会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为什麽我会觉得你与我似曾相识。”
“碎羽,你也活了几百年了吧!你说,寂寞的感觉好吗?”
“我知道你是明白的。与那些愚蠢的凡人比起来,你简直就是智者。”
“你真的忘了吗?忧。”
是谁?谁在说话?那清泠泠的声音,说不出的忧伤,直刺向我的灵魂。
莫名的,很痛。
那是,蓝色。绚烂的蓝色,美丽的蓝色,带着莫名忧伤的蓝色。那蓝色从碎羽的眼睛里渗出来,又渗进我的灵魂里去。
好痛,好痛,那是席卷了灵魂每一个角落的痛楚,比拆骨折翼,剜心滴血更同痛苦上千百倍的酷刑。
碎羽,碎羽,你何苦要还害我?
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张鸟脸上诡异莫名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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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你是谁?我是谁?
天倾地陷,日月无光。洪涛滚滚,民不聊生。
孤零零的天地,孤零零的一根枯木立于天地之间。
枯木上的那只鸟,是......
碎羽?
猛然回头,我看见它对我诡异的一笑。
“不。”我惊叫,坐起,汗透重衣。
是谁在晃我的肩膀,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灵魂似从远古寻来,渐渐归位。
“别摇了,北庭,你晃得我好想吐。”开口,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有气无力。
“无忧,无忧,你终于醒了。”
还来不及反映情况,就被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一双大手紧紧的箍着,差点儿就要将我的腰勒断。
天啊!我喘不上气来了。老天爷,你不会真的就安排我这样死掉吧。我不要,我不要,好窝囊的死法。
在我一口气眼看就要吊不上来的紧要关头,那双手总算是肯把我放开了。
呼呼,我大口喘着粗气,第一次发现原来新鲜的空气竟是如此可爱。
我一边喘气,一边瞪着那个罪魁祸首。奇怪,你那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是怎麽回事,气我没死成也不该是这张脸啊!
“北庭风月,我不过就是做了个噩梦,大叫了一声,吓了你一下,你至于要闷死我吗?”亏我还拿你当朋友,你居然,你居然......
哇,我好伤心啊!
“无忧。”
又搂我,轻一点啊!还有,你不要那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好,尤其不要往我身上抹。好脏的,你知不知道?
哎,你哭什麽哭?哭完了还笑。北庭风月,你没疯吧?
“无忧,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月了。”
九天雷下,我被劈中了。
“睡了......一个月?”我的舌头有点打结儿。
明明刚才还在逗碎羽来着,只是小小的打了个盹儿,怎会就过去了一个月。我是狐狸,没有冬眠的习惯啊!再说,这不是还没到冬天呢吗?
只听“哐当”一声,一道旋风般的人影便卷了进来,我眼神儿还没撩起来,来人已经一把将我抱了个满怀。
“忧忧,你总算是醒了。”
真不愧是姓北庭的,打招呼的方式居然与她大哥如出一辙。我一边同她的粉腿玉臂做着旷日持久的战争,一边苦中做乐的想道 。
清音啊,你大哥一个大男人,抱抱我也就算了,你怎麽也搂得这样紧?以后你嫁不出去我可是不负责的啊!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睡了一个月又莫名其妙差点嗝屁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就不要哭得那样努力了,好不好?我可是刚从梦里逃命回来,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要先替你擦眼泪抹屁股,我这叫什麽烂命啊?
第三个进来的人是楚凌云。很是同情的看着我手足无措的哄着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北庭清音。
我暗地里咬牙切齿,该死的小子,居然敢隔岸观火,看我的热闹,看我用目光杀死你。
世界上怎麽会有女人这种生物?
从日上哭到了月下。真不晓得她那娇小玲珑的身子是怎麽存储这许多水分的。下回再碰到天下大旱,还拨什麽赈灾款项啊?找上百八十个女人,往大堤上一站,保准哭得你旱灾变水灾。
老天,真是恐怖。一想到那张泪光泫然的芙蓉小脸我就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我发誓,从此以后,我要将女人列为一等危险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再去招惹她们。
“无忧。”
“北庭,我真的没事。”我送了他一个抚慰的微笑,“能吃能睡,身体棒得同以前一样。”
“对了,你可看见碎羽了?”被清音哭得头都大了,一时间倒忘了那小家伙。现在想起它来,竟有一种亲人般的温暖。
“那只龙雀吗?”北庭风月似乎让我的问话惊了一下,颇为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我以为它......”
“以为我被它勾了魂。”怎麽忘了这个茬儿了。
“那它现在呢?”风潋山庄里还没人能收拾得了它吧!
“飞走了。”
飞走了。这答案真简单,好嘛!刚刚弄了个称心的宠物,连是公是母还没搞清楚,居然就弄丢了。
真是可惜了,那可是一只龙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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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墨。
碎羽扇了扇翅膀落在大敞的窗栏上,姿态优雅得好似传承了数百代的贵族。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它的气质好得令我只想扯碎了它。
“终于肯回来了。”我开口,淡淡的语调中带的是兴味十足的嘲讽。这怒气来得莫名而突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有些......诡异。
它小小的望了我一眼,无言的回答了一声“是”。
“说话,我知道你会说话。”我一把抓过它,右手,紧紧的扣着它那比鹦鹉粗不了多少的脖子。
只要我的手轻轻一收,这条珍奇异常的生命便会立时消失在这世界上,干干净净。暴虐的念头就如同有毒的藤蔓,争先恐后的自我的心中生根发芽。而我,丝毫未觉。
“会说话又怎能样?”清泠泠的声音,仿佛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微风流水与青草的味道。若不去看说话的人,任谁都会被迷惑吧!
这声音,我似曾相识。
那就像是沁进了灵魂的味道,无论经历了多少世的轮回。永远,忘不掉。
“你同我说过话吗?”
“不。”它轻叹着摇头,“我已有数百年未曾开口了。”
数百年?那是什麽概念。我一楞,“你活了多久了?”
它似笑非笑,“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已忘了时间久到.....”它看着我,“扇扇翅膀就能让你尸骨无存。”
“啊”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捧着麻痛的右手。惊骇的看着它。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龙雀。(废话,是人就都知道了)
“你不必担心。”它好似看出了我的惊惶,“我不会害你。”
我可以杀了这世上的所有人,却独独不愿看到你的一滴泪啊!
头好晕,我虚弱的晃了一下,天与地似乎在一刹那间便翻了个个儿,腿莫名的一软,便坐回到了椅子上。
“碎羽,刚才是谁在与我说话?”
“没有人。”它摇了摇头,眼中的某个角落却在悄悄闪烁着即使我看到了,也不会懂得的光芒。
有的,明明有的。他就贴在我的耳边,近得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湿热的气息与淡淡的体温。
“没有人。”它固执的摇着头,“你产生幻觉了吧?”
是的,没有人。我环视着幽暗的房间,这里只有碎羽与我,还有那冰冷的空气。似吸血的妖,贪婪的抽走我心中的每一丝热力。那是幻觉,这里,没有其他的人。
该死,我用力的甩着脑袋,试想着将所有不相干的与莫名其妙的念头全甩出去。
“碎羽,那晚我怎麽会忽然晕倒?”
“我不知道。”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麽会不知道,那时可只有你与我再一起。”
它一瞪眼,火气也上了来,“你就那样无征无兆,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了。我哪里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我是龙雀不假,可龙雀不是神仙。”
嗬,脾气还挺大。
“那你跑什麽?”
“我不跑才怪。他们全都知道你是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才出事的,而我还是个专食魂魄的龙雀。只要长脑袋的就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我可是怕麻烦。”
“那你又怎样知道我醒了?”
“神禽神兽对灵气的波动最敏感,相隔千万里我都能察觉得到,何况这些日子根本没走远,只在周围转了转。你的灵气波动得那样厉害,不是醒了又是什麽?”
好厉的鸟嘴。怎麽所有的书上都没有记载龙雀是吵架的好手?
这样吗?连碎羽也不知道,看来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碎羽,你为何要跟着我?”
“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灵气。”
只是这样吗?仅仅是为了生存。“那你会永远与我在一起吗?”
“也许。”
我看见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心便温暖起来。
“碎羽,我们走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抛下北庭兄妹与楚凌云?”
“他们只是朋友。”
“我想去看看真正的自由是什麽样的。摩天崖与风潋山庄外的世界,可有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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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这张脸。”
我笑了笑,他也跟着扯了下嘴角,我扮个鬼脸,他也好一阵儿的龇牙咧嘴。
可恶,我一挥手,浮在半空中水镜连带着其中那令人生厌的面孔立时便消与无形。
“为什麽我要换上这张讨厌的脸?”我冲着一边悠闲的梳理羽毛的碎羽一阵大吼。
它抬起头,很平淡的看着我。“因为如果你不换上这张讨厌的脸,肯定会惹来很多麻烦。”
麻烦?笑话,我还怕麻烦。老子我可是九尾天狐哎!谁敢麻烦我,我就要让他麻烦上十倍。
不过,“是什麽麻烦?”
“像北庭兄妹与楚凌云那样的麻烦。”
什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嬉皮笑脸,耐打经摔,比牛皮糖还要牛皮糖的超级大麻烦啊。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呃,我想这张脸还是可以忍受的。”
我可不想给一百个北庭风月缠上。那情景......寒,想想就够恐怖了。
不过,我好象是有些理解老混蛋那曾经令我难以忍受的“脸蛋情结”了。因为,现在的我同样不能忍受那一张平凡至极的面皮挂在我的脸上。见惯了老混蛋,北庭兄妹,楚凌云这样风姿绝顶的人物,真挚养一只鸟都有碎羽这般的不凡,只要想想我着新换的面皮,就够郁闷。还好,这是自己的脸,不必一天到晚的看在眼中。
其实,这张脸倒不是真的那般不堪人目,只是稍嫌平凡了些。平淡的五官,苍白的肤色,扔到人群里便成了沧海一粟,十个人中大概有九个长成了这模样。实在是......很不起眼。
“那就好。”碎羽满意的点点头,拍拍翅膀落在我的肩头上,“走吧。”
这里是风潋山庄后面的悬崖,下面的绝谷,从古至今,从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当然,也有非自愿的,至少我已经发现了七八具白骨。我与碎羽自然除外,因为我们不是人。
风潋山庄里大概已经闹翻了天,但那与我无干。我是妖,十年百年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对于他们,却是近乎生命的全部。待到他们年华老去,风姿不在,红颜须眉尽化白骨的时候,我却仍是十八岁的模样。
我们,本不该有交集。是北庭风月强硬的闯进了我的生命,而我,居然也同他好一阵胡闹。妖就是妖,永远不可能变成人,所以我选择了悄悄离开。这便是我,九尾天狐的无情之处。
以后,大概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吧!
所以,北庭,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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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山林之中飞驰,风在耳边厮磨,感觉就像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片只我一狐的山林。
碎羽张着翅膀,飞在我的头顶,一派悠然。
这山,这风,这草,这木,这自然的味道,将我的心添满激活,快乐就像自由的感觉,充满胸臆。
我看着碎羽那飞翔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碎羽,你为何不化为人形,跟着我不也方便吗?”凭着它高深莫测的修为,这根本不是难事。
静默,出人意料的静默。
我的心一颤,急忙停住身形,看着它那平静地过分的面孔,不安的问道:“碎羽,你怎麽了?”
“没事。”它忽的一笑。老实说,在一张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真的是够诡异。但它既然说没事,我也就跟了一笑。
连寿数短暂的人类都总有些难以启齿与不愿回忆的往事,何况我们动辄便活个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年的妖。我大概是触到了它的痛处了吧!
“我化为人形的模样可是不比你逊色的。”它忽然说道,“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为什麽?”该死,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怎麽就管不住它。
碎羽却好像并不在意,它又是一笑,“因为我给人用天极之焰炼过了,是再不可能化为人形的。”
天,极,之,焰。
“是谁?是谁这样狠心?”我要杀了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就好象几百年没喝过一滴水一样。
碎羽,碎羽,这不知多少年的岁月,你是怎样活过来的啊!
用那般云淡风轻的语调对我说出如此残酷事实,难道真是心痛到了极处,便没了知觉?
天极之焰,那是宇宙间最神奇的火焰,传说只在天的终处才找得到。凡俗之物触之,即化飞灰,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神佛仙人触之,立成金身,大道得证,通宇宙万物之奥妙:惟有我们这些尚未飞升的修道者,是万万碰它不得的,因为那后果会比形神俱灭惨上无数倍。它会将我们的灵魂与□□炼在一处,密不可分,万劫不灭却永生永世不得飞升,会永远的存在,连宇宙的大灭亡亦不可摧毁,不能自杀也不能被人杀,只有品尝着无尽头的孤独幻想着死亡的来临。
而碎羽,它的原形是一只龙雀啊!被天极之焰炼过之后,它便只有永生永世以一只鸟的形式生活。
究竟是谁?竟然如此狠心。
能取得天极之焰的人非比寻常,因为即使是天帝也不敢轻易碰触那可怕的火焰。他既有如此高的本事,又为何与人世间一只小小的龙雀过不去?
“你不必为我忧心。“碎羽轻轻的笑着,那双绝世的眼睛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沧桑,直飞向远古的未知。
“你可知,我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