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牙大小姐》亲爱的小霸王龙

2、生活也许各有各的苦

　　霜降之日的暗夜族会议结束后。

　　姜子漠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饮料。买完出门就看见叶家两姐妹在路灯下站着，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关东煮。

　　同是传统三大家之一的叶家，在这一代和张家一样，也诞生了一对双胞胎，不过是姐妹双胞胎。因为父母都是暗夜族，所以姐妹俩能力都不错。姐姐叫叶可辛，妹妹叶可雯。妹妹的个子会比姐姐稍微高那么两公分，眼睛稍微小那么一点点。除此之外两人实在长得比较像，无论脸蛋身材，还是那祖传冷白的肌肤。

　　姜子漠原本是不想搭话的，经历了近四小时的会议，她现在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但叶家姐妹似乎是刻意在等着她的。

　　“张家那小子为什么没有来？”妹妹问道。

　　姜子漠左右看了看，“问我？”

　　“嗯，现在那小子也就只有跟你能聊两句了吧。”

　　“关于谁谁谁的问题，我想你应该去问本人。”姜子漠挥了挥手，已经想要离开了，“抱歉美女们，我实在没有精力八卦了。”

　　“噢？那关于姜长老呢？”姐姐依然不肯罢休。

　　姜子漠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俩。两个人皮肤煞白，身材姣好，穿着一贯的哥特风格的黑色套裙，站在那里活像两个瓷娃娃，却不似活物。
　　“闪灵妹妹们，姜长老可不在小辈能八卦的范围。”

　　“怎么了呀？这可是全族关注的大事，谁都知道姜长老就快寿终了，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不然今天怎么会这样急迫地就随便选出来让你来做继承人？”姐姐阴阳怪气道，“还有，姜子漠，我们姐妹跟你虽是同年，却是七月出生，算起来可比你大呢。”

　　“你们俩，是想以后当长老秘书啊，长着软妹的脸操着宰相的心。”

　　“你什么意思？”

　　“如果冒犯你们了，那就对了。我实在是得走了。”
　　姜子漠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我叫的快车到了，走了。”

　　行吧，剧情回到张奇琊一百块钱瞬间移动买花那里。

　　“说真的，兄弟，我不想当什么长老。”

　　“你可以跟你爷爷说啊。”

　　“……我也不想让他失望，毕竟他……”姜子漠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他会支持我。”

　　“我这次回来，暂时不会走了，想陪着爷爷。”

　　“姜长老真的……”张奇琊有些说不出口。

　　姜子漠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五百岁一十九岁了，明年就是五百二十岁了，多浪漫啊。”她轻轻地说。

　　其实这次会议，子漠的父亲姜子丘也回来了，但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流。
　　也不知道父亲后面的打算，但是子漠不愿意费心思想，多半……还是会回边疆吧。
　　如果是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决定，她觉得实在是怎么样都好，想了反而徒添烦恼。
　　毕竟，那是个对于当场多人推举自己为继承人时，依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人，即便人们讨论的焦点，是自己的亲女儿。

　　“五点了，要出去看日出吗？”姜子漠说。

　　“有病。”张奇琊说道。过了一会又问，“去哪儿？”

　　那天早上张奇琊带着姜子漠去了一趟黄山山顶，后来发现山顶有点冷，又回去拿了一趟羽绒服。等日出的过程中，又回家泡了两杯热咖啡，两个人喝着咖啡，看完了日出。

　　回来后，姜子漠睡在张奇琊的床上，张奇琊睡在沙发上，两个人一直睡到下午。

　　张奇琊是被饿醒的，姜子漠是睡前喝了太多水，被尿憋醒的。
　　但两个人迷迷糊糊醒了以后，谁也没吭声，也没起床。

　　后来两个人不小心对望到的时候，毕竟卧室的沙发就在床旁边。

　　张奇琊犹豫了一下，“叫外卖？”

　　姜子漠摇了摇头。“不想起来……”

　　“我也…”张奇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一天都要睡十几个小时。

　　实在是因为……世上没有什么期待的事，所以不想起来。
　　又或是因为对生活没有希望没有兴趣，所以不想起来。

　　但是张奇琊从未对人说起过，所以当他现在对姜子漠提起的时候，姜子漠笑了笑，说，
　　“我也是。我是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受不了这狗屁生活的折磨，所以不想起来…”

　　“你怎么会差劲呢。”

　　“是啊，你不也觉得自己差劲吗？但是又有谁会认为你差劲呢？”

　　张奇琊被这么一说，不知如何反驳。

　　“还是点外卖吧，等外卖到了就差不多能扑腾起来了。”

　　“你最近在家，都从来不出去吃饭吗？”

　　“有啊，昨天张奇艺喊我吃饭。”

　　“你弟弟？为什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

　　“多难得啊，再说，我也挺想他的。”

　　“他有什么好想的。”

　　“他是个温柔的人。我喜欢温柔的人。对了，你为什么从来不用瞬间移动去看你弟弟。”

　　“……他生活的地方，我都不熟悉。”

　　“噢……可是……”
　　姜子漠想到张奇艺以人类来说也已经七十六岁了，实质上已经到老年了，想说让张奇琊多关心关心他，但话到嘴边总觉得不适合开口。

　　“对了，说来奇怪，我认识奇艺的孙子！”姜子漠笑了笑，“连你都没见过吧。”

　　“看过照片，但不感兴趣。”

　　“看照片，那还是婴儿时期的照片了吧…”姜子漠不屑道，“人家现在已经二十二岁了，长得又高又帅，跟奇艺很像，继承了你们家的优良基因。毕竟奇艺初中开始就是学校校草呢。”

　　“那小子……就是脾气好才受欢迎，明明还是我更帅一点。”张奇琊再次不屑。

　　“就你那小气样，活该母胎solo。”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夸你守男德。”

　　“……”张奇琊不服地撇嘴瞪着姜子漠。

　　张奇琊从来没有觉得姜子漠漂不漂亮，但觉得她有一种特别的个人魅力。
　　而且，姜子漠总是更偏爱人类，成年后，她从未跟暗夜族交往过，但是谈过几个人类男朋友。准确来说，也不是什么走心的恋爱，姜子漠年轻时的人生信条一直是及时寻乐，享受当下。在一起因为开心，分开是因为不开心。旁人总会羡慕她的洒脱。
　　不过其实，只是因为她懦弱，不敢走心而已。

　　姜子漠是个非常自卑的人。
　　张奇琊总是会跟姜子漠一遍遍抱怨，想死。
　　而姜子漠跟张奇琊更多会抱怨自己的无能。
　　但实际上张奇琊觉得姜子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

　　“是吧？”姜子漠这样说过，“听很多人对我说过，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物。会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其实，我从来都做不成……这些只是些虚幻的假象而已。”

　　小时候，总是幻想自己长大了成为任何自己想成为的人，成就伟大的梦想。
　　但其实，没有一样是容易实现的，哪怕是活得像个成年人都是被逼迫的，没有那么容易做到的。总以为长大就会变好，但事实上，长大以后，发现每个月存点钱都是难事。生活就是这么实际。

　　姜家在三大家里一直是清流，姜子钰一辈子大爱无边，施舍众生，但并没有为自己家留下点什么财富。不像张家和叶家，都有些上的了台面的资产。

　　张奇琊出生以来，起码从未为钱操过心。
　　而姜子漠的父母就是因为钱离的婚。
　　姜子漠的妈妈是叶家人，叶青辰，算是叶可辛姐妹的姑妈。
　　但却是个刻薄强势的女人。虽然身为叶家人为姜家守住了毒牙的秘密，却也几乎分光了姜子丘的财产，姜子丘后来才出走边疆，几十年都不怎么回来。
　　叶青辰对姜子漠是从来不会主动关怀的，甚至多次后悔生下她。所以叶青辰的钱，姜子漠一分也没花过。
　　成年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姜子漠从来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家族的眷顾，跟家里人，除了爷爷以外，都不亲。在外面受了苦也从来不说，就算是在张奇琊面前也一样，很少诉苦，顶多是发一些牢骚。
　　相对来说，张奇琊就比较天真单纯了。而姜子漠就特别羡慕他这种难得的天真。

　　虽然说两个家庭都不能算是很负责任的，但至少张奇琊在物质上不需要受苦。
　　从某些程度上，虽然同样是三大家族，但姜子漠总是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即便爷爷就是现任长老，而自己也被刚推选为长老继承人。
　　但她觉得，自己被推选为长老继承人不过是有些人找了一个没什么本事好控制的傀儡，往火坑里推而已。
　　姜子漠的自卑感是从小慢慢堆积的，她似乎也不想丢掉这个标签了。
　　即便她表面看起来，跟自卑搭不上边。
　　但不论是家庭还是返祖的毒牙，都让她感到难以消化的深沉自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长这样令人羞愧的东西？这种想法她想过千万遍。

　　妈妈也是因此而憎恨自己的，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姜子漠一直认为，叶青辰之所以守住了毒牙的秘密，无非是因为羞于这样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女儿。不想给自己带来额外的羞耻，所以才不得已守住秘密。

　　小的时候，叶青辰曾两次试图从女儿口中拔出毒牙，但每一次拔出，都会重新长出来。叶青辰对于拔除毒牙的执著有时候达到了一种魔怔的程度。姜子漠有时很害怕她，有时又心生怨恨，甚至有过想用毒牙杀死她同归于尽的想法，也正因此，叶青辰对女儿的恨，恶性循环。她第二次试图拔除毒牙的时候，先是把姜子漠绑起来毒打了一顿，然后用凿子和钳子想生生拔除毒牙，莫大的痛苦和无助，还有孤独感，几乎将当时还年幼的姜子漠吞没，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未出生过，从未来到这世上。叶青辰差点亲手害死了女儿，后来是父亲恰好回家看到，把子漠送去了爷爷那里。爷爷救回了子漠。老爷子非常生气，原本要降罪叶青辰，将她赶出姜家，但因为必须保守孙女拥有毒牙的秘密，最后只能是协议离婚。为此，姜子丘还赔上了自己几乎全部身家。

　　也许很多原因，有很多理由，都是姜子漠疏远暗夜族，而更倾向于和人类交往的解释。

　　她从未想过会有暗夜族的朋友，但张奇琊找上了她。
　　他敏感的嗅觉锁定这个女孩异于常人。

　　姜子漠还记得，那是初中的一次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她一如往常地离开人群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看着漫画。

　　张奇琊突然走了过来。
　　姜子漠还在想，这个怪人，他来干什么。

　　张奇琊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了验证，他催眠了姜子漠，让她自己露出了毒牙。
　　但露出毒牙的瞬间，姜子漠就恢复了自我意识。

　　她一把掐住张奇琊，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了，那么要不要杀他灭口。杀了他之后该怎么解释？如果杀了他，自己也会因此受罪。

　　就在她反复推敲的时候，张奇琊先开口说道。

　　“催眠的事我想你道歉，不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也知道，我也没有朋友。”

　　“我要确认你的…只是因为，我希望你可以杀了我。”

　　张奇琊看着姜子漠的眼神一片死寂，但那其中又似乎没有一丝谎言的痕迹。

　　“为什么想死？”
　　姜子漠不明白，他是同一代中最强的人。是超越长辈，多少人心中他都是长老继承人的第一人选。

　　“你的想法应该是优秀的人为什么会想死吧。那么为什么无用的人又想活呢，有人会这样问他们吗？”

　　“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没有活着的理由。”

　　“……你说得对，在这世上，要想愉快地活着确实需要有个理由。”
　　不然，真的很难坚持。这世上太难了，很多时候甚至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吃这些苦，甚至那么多苦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也许你觉得我可以做很多事，但那是人们希望我做的，不是我本人希望的。”
　　有那么一瞬间，张奇琊认为向这个女孩解释自己的想法，可以说服她杀了自己。

　　“你不必向我说明。我不会杀了你的。”姜子漠说，“理由很简单，我还承担不了后果。”

　　但那之后，张奇琊就缠上了姜子漠。
　　一来二往，两个人交流了一些哲学，是认真的哲学，然后彼此成为了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