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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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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
  姜国三年,与北部霍塔族持续近两年的战役告捷,姜国大军班师回朝,领兵的是定北侯的小世子,年纪轻轻上了战场,为姜国赢了不少仗,皇帝有意将他父亲的爵位传授于他,此次他带领军队回朝,便是回来封赏的。
  宽敞的官道两旁都是欢呼的百姓,这位小侯爷在民间深得人心,每次他打了胜仗回来,大家都会到城门接他。
  远远便可瞧见一只军队,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往这走来,领头的将军穿着一身玄甲,坐在高头骏马上,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年轻的姑娘家轻纱捂面,羞红了一张俏脸,痴痴的望着马上的男子,不知哪个胆大的姑娘从阁楼上扔下一方手绢,红色的绢面绣着一朵白中带红的花,那手绢不偏不倚,落在了将军的怀里。
  将军楞了下,拿起手帕,朝上看了一眼,阁楼上的姑娘们都在冲他招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里蓦然出现了一抹跳跃的红,那是个倚在栏杆上的少女。
  红衣似火,雪臂交叠置于栏前,小脸枕着臂,面上覆着轻纱看不见容貌,只有那双眼睛,静静的望向官道,心思也不知飞向哪出。
  他顺着那道视线看去,三月的春风吹飞满城盛开的花,那花,如落雪般,飞落他的肩头,他才知,她是在看花。
  入宫。
  皇上亲自为他接风洗尘,设宴款待,并颁旨在他及冠之年将定北侯的爵位传授给他。
  “玉生,此仗辛苦你了,方家果然代出英杰,没让朕失望。”
  “皇上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
  宴会之上,群臣恭贺,方玉生在一群人中周旋,待来祝酒的官员们走过一轮,他已是微醺,支手撑着桌面,脑袋有些混沌。
  较之旁边人美姬相伴,作为此宴的主角,方玉生身旁倒是冷清许多。他还有一年材至及冠,方家是武将,定北侯是他的父亲,母亲在生他后不久便病逝了,父亲在几年前也病故了,偌大侯府只有一个年迈的方老夫人和定北侯唯一的血脉,方玉生。
  方玉生不是足月出生,自小体弱多病,也不似父亲那般魁梧,从相貌上来说,他承袭了母亲精致秀气的五官,俊美无双,生的双多情的眼睛,早年一直都有流传他是姜国“第一美男”的说法。
  自定北侯去后,朝中缺乏人手,南北战事不断,碰上北部的几个部族一直作乱,皇上问谁愿前往,久久无人作答,直到作为定北侯后人,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身体孱弱不被看好的小世子方玉生站了出来主动请缨,那场仗,没人觉得他会赢。
  可是他赢了,只花了五个月,便收服了北部的半数部族,在战场上,他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能力和统领能力,令敌人闻风丧胆,谈之变色。
  年少成名,载誉而归。
  从那后的两三年,他几乎都在战场上度过,和烽火狼烟,刀光剑影相伴,塞北风霜将少年心性打磨的越发坚韧,一身傲骨俯仰天地。
  这一仗他收服了霍塔,北部最大的部族,基本上平定了北边的战事,姜王大悦,下旨召他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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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总是无趣了些。
  方玉生不爱此类活动,在军营呆惯了,又是常年条件艰苦,气候恶劣的北方,那里没有盛都热闹,不打仗的时候他就在营地前看看星星,想想盛都的样子。
  面上不露声色,实则走神的方玉生在听见皇上叫自己时才回过神,听皇上的意思是,为了给他祝贺,盛都最有名的曲乐坊特地准备了一支舞要献给他,他久不在盛都,对此并不了解,只是听皇上的意思,这个曲乐坊的节目千金难求,这次还是坊主的徒弟亲自领舞……
  有几个宫人合力抬着一面巨大的花鼓出现在殿前,奏乐声起,几个身着白色舞裙的少女踩着莲步,挥动水袖进殿,她们围着花鼓起舞,水袖翩翩,忽然一同朝着鼓上抛起袖子,舞动的水袖如同盛开的花瓣缓缓张开,红衣佳人跃然于鼓上。
  殿中有人发出赞叹的惊呼。
  是惊讶于她卓然的舞姿,曼妙的身段,精湛的踩着乐点在花鼓上跳动,她穿着一身水红的纱裙,露出的一截雪白藕足上戴着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声声摧人眼。又或是惊叹她美丽的容颜,哪怕有面纱遮掩,也无法忽略那双剪水秋眸中盈盈的光彩,她美的如此艳丽,夺目,却不落俗世。
  方玉生怔怔的看着她,那一抹红就好像印在了眼底。
  是那个在看花的姑娘啊……
  他想。
  花开三月长生殿,红衣佳人鼓上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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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后,定北侯府的老管家来接方玉生,方玉生行至宫门,就看见了侯府的马车。
  但是,他最先看到的,还是站在宫门旁那道出挑的倩影,因为常年习舞,她的身体保持着十分优雅美好的体态,笔直、纤长,就是在夜晚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看起来像在等人。
  少女站着时不时往宫门看,直到看见他走出来,眼前一亮,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方玉生感觉内心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轻轻碰了一下,她是在等他。
  方玉生走过去,故意板着脸,加上几年刀口饮血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磨出的杀伐之气,军队里的那些新兵们都怕他的很。可是少女似乎没有害怕的意思,她静静的站着,双手交叠握着,样子乖巧极了。
  待他走近,才发现她身上还穿着刚才的舞服,水红的纱裙外头披着一件大衣,算是勉强遮去她曼妙的身姿,脚上还穿着舞鞋,头上繁复的花饰珠钗倒是拆掉了,青丝如瀑散在身后,衬得那张描着红妆的脸更小了。
  “你不怕我。”他问道。
  “我不怕。”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为何?”他不解。
  “因为我知道,小侯爷是个很温柔的人。”
  若是别人和方玉生说这句话,他定然嗤之以鼻,抓那人来打一顿再晃晃他脑子里的水,任谁都不会觉得方玉生是个温柔之人,他在北方战场上的赫赫声名,对付外敌的手段,无论挑出哪条来讲,都能将盛都里养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吓的花容失色,噩梦连连。
  可奇怪的是,当她这么说时,方玉生却没有生气,后来他仔细想了想,若要给个理由的话,也许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好像寻找了很久,却无法具象的东西,一下有了最完美的表达。
  “你在这是做什么?”
  “在等您。”
  她如此直白又实诚,反倒令方玉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到底还是少年,耳根子有些发红,皱着眉试图表现出冷酷的模样,别扭极了。
  “下月初五就是我戴花的日子了,”她拿出小小的邀请函,“我会在二十四桥表演,希望小侯爷能来观赏。”
  过后方玉生才了解到,戴花是曲乐坊的传统,算是一种授予身份的仪式,一个舞班只有领舞有资格戴花,说明她是这个舞班的首席,曲乐坊的招牌。
  方玉生接过那封邀请函,脑子里还在想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回绝,往常自己对这种歌舞实在不感兴趣,而且他刚回盛都事情多的很,哪顾得上去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表演……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我该回去啦,不然嬷嬷该骂我了。”
  她提起裙子朝他欠身小小的行礼,转身就要走……
  方玉生却喊住她,“等一下……”
  她疑惑的回过头,方玉生犹豫了会儿,还是问:“还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歪了歪头,几步上前靠近方玉生,这距离并不安全,若是歹人,对他是极为不利的,可他没躲开,只是任由她靠过来。
  她摘下面纱,露出了面纱下的一张脸。
  是花开至艳之时极力绽放的容貌,眉眼间写满惑人的风情,脸颊上有颗小小的痣,朱唇张合诱人采撷,偏生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明亮,干净,一丝一毫的阴暗都藏不得,让人忍不住沉溺在这双眼睛里……
  “我叫秋,秋水的秋。”
  方玉生觉得这句话耳熟极了。
  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也有人曾经如此对他说道。
  “我是不是……见过你?”
  少女这回真的提起裙子跑了,方玉生只来得及看见她跑动时飞舞的衣角,柔软的发丝,还有她回过头灿然一笑。
  “或许在前世,我们真的见过呢。”
  她如此说道。